第3章 咬這小宮人一口
第3章 咬這小宮人一口
鄭雪寧習慣性地想擡手,去按一按額角。
她常常會頭痛,尤其是剛剛睡醒的時候,那種腦瓜都要裂開的感覺,像是拿一把刀在腦仁上翻來覆去地磨,磨出了刺耳的聲響,又令人豎起渾身的雞皮疙瘩。
她就是在這樣的頭痛中,忍着煎熬,一日日的熬到了現在。
意識回籠的剎那,鄭雪寧猛地發現自己的雙眼看不見東西。
她被困在了一個黑色的空間裏,手不能擡,口不能言,就連眼睛都看不到。
唯一起到作用的,就只有那雙耳朵。
是個溫柔的少女聲音,在她耳畔一聲一聲喚着她“小人偶”。
從前無時無刻存在的頭痛,今日驟然消失了。
但鄭雪寧的心情卻一點不見好。
任誰發覺自己像是魂兒被抽了出來,放到一個木雕裏被當成人偶來喚醒,都不會有什麽好心情。
她堂堂皇太女,竟然莫名其妙成了一個還未被喚醒靈智的木雕人偶?
滿腔的暴怒與陰翳情緒,在鄭雪寧的心中翻湧。
在這一瞬間,她在心中想了無數種可能,是不是有人要對付她,才請了高人這般施法,将自己的魂兒拘了來。
鄭雪寧保持着沉默,心中閃過無數人名。
這幾年在朝堂上,有越來越多不知好歹的人跳出來,企圖咬她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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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鄭雪寧平靜下來,心中暗燃着怒火,只想着将來如何把那幾個眼中釘除掉。
但眼下,也只能這麽想象一番。
現實便是她貴為皇太女,竟然拿如今的處境半點法子都沒有,連開口讓那不斷說話的少女閉嘴都做不到。
哭哭啼啼的,消磨她的耐心。
哪怕那聲音尋常人聽着覺得悅耳動聽,但在鄭雪寧耳中,任何聲音都和貓叫狗吠一般無二。
比起來,只有安靜才是最好的聲音。
“是我的法子不對嗎?可是我明明就是按照手劄上的步驟來的呀。”
陸蝶卿捧着染了血的小木雕,輕輕念叨,語氣有些挫敗和哽咽。
手指刺破以後,口子一直有點兒疼,但她顧不上去看傷口,只一直捧着木雕小木偶,小小聲地說話。
也就夜晚的這個時候,世界才是她的。
李嬷嬷那些宮人夜裏也會休息睡覺,沒有人會來欺負她打擾她,她才能和自己的小木雕人偶說點悄悄話。
“要是當不成人偶師,我該怎麽辦?小人偶,我好害怕…”
陸蝶卿用臉蛋蹭了蹭木雕,聲音可憐巴巴,很是委屈。
“李嬷嬷今日讓人扒我衣裳,說我藏了東西,可是我明明沒有藏…”
“他們欺負我…”
這些話,陸蝶卿是不敢和爹娘說的,怕讓他們擔心。
爹娘的處境并不比自己好多少。
陸蝶卿這些話就只能埋在心裏。
但今天晚上,對着還沒成型的小木雕人偶,她卻沒能忍住,一邊淚汪汪說起平時發生的事,一邊對小人偶道。
“藏書樓的典籍,只要是人偶師留下的傳承,我都翻遍了,我還把裏面的內容都背下來了,怎麽還是沒成功…好難過…”
哼哼唧唧的陸蝶卿,特別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奶貓。
鄭雪寧這輩子都沒聽別人在自己耳朵旁這麽哭過。
沒人有這個膽子,敢去叨擾她。
偏偏今時不同往日,她被困在木雕體內,做不出什麽回應,連讓這少女閉嘴都做不到。
她心口一陣起伏,感覺血都在倒流。
頭雖然不疼了,心卻不耐煩的很。
尤其是眼淚…
屬于少女的眼淚,落到她臉上,她甚至感覺自己的靈魂被這滴淚,輕輕觸碰了一下。
如果這會兒鄭雪寧能夠說話,她一定會狠狠開口,勒令這哭唧唧的少女不許掉眼淚,也不許說話。
大概有些感受,受的日子久了,就會慢慢習慣一些。
鄭雪寧從一開始的暴躁煩躁和抵觸,到後來的無奈與冷靜,這中間只經歷了不到一晚上。
她開始飛快收集和梳理,方才那少女說的話語中透露出的訊息。
——對方也是皇宮裏的人,且經常被其他宮人欺負。
——對方很想成為人偶師,企圖改變命運,最近一個月經常去藏書樓翻閱人偶師手劄。
——宮裏有個叫李嬷嬷的人,曾經欺負過這姑娘。
有了這三條消息,她只需要讓人稍微去調查一番,就能确定對方身份。
前提是她要能回去。
天亮了。
她感覺自己所在的木雕身軀,被人小心摸了兩下。
鄭雪寧一陣戰栗,聽見了少女還帶了困意的聲音。
“小人偶,我要去刺繡啦。今日不成功,興許是給你用的木雕料子不夠好。等我把手裏繡活兒完成,托人賣了銀子,再攢點錢換更好的料子去做人偶。”
“你說好不好呀?”陸蝶卿捧着小木偶看了看,自言自語地點了點它腦袋。
鄭雪寧立刻感覺過去十幾年沒被人碰過的腦門,被人輕輕點了點。
皇太女這會兒的眼神是有殺氣的。
今夜簡直受了太多折辱。
不僅聽一個宮人哭哭啼啼,整夜沒休息,還被迫嘗了一口對方的眼淚。
臨到清晨,還被摸頭。
朝櫻國的皇太女,從生下來開始,到哪裏不被人畢恭畢敬對待。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除了她早逝的母後之外,幾乎沒有第二個人在。
可偏偏今夜發生的一切那麽離奇古怪,她落到了個性子綿軟又愛哭的小宮人手中,成了被寄予厚望的木雕人偶。
鄭雪寧渾身都在冒火,卻只能當個木頭啞巴,任憑那小宮人百般愛撫地摸着她的木雕身體,說些舍不得的話。
起先她還在那別扭和惱怒,到了後來,就有些麻了,甚至羞恥。
小宮人甚至還将她的木雕身子舉起來,親了她。
“我娘說,我們祖上有出過人偶師,留下來的經驗中有這樣一條,要将人偶當成自己心血一般灌溉對待。小人偶…”
陸蝶卿細聲細氣道:“我會每天愛你,對你好,這樣你就會活過來了,對不對?”
對什麽對。
鄭雪寧真想有一張嘴,能咬這小宮人一口。
全天下女子的聲音裏,就數這姑娘的最嬌滴滴,仿佛欺負一下就能不斷掉眼淚的,聽的她整晚上都想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