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度
18 風度
眼前驟然一黑，冷冽沁涼的薄荷味撲面而來，易亦的心也被澆了個透心涼。
隔着一層柔軟衣物，沉緩有力的心跳透過熾熱堅硬胸膛傳來。
以及屁股所坐下方柔韌結實的溫熱觸感，都在提示他，他究竟犯了一個什麽樣的糟糕錯誤。
這一刻，他徹底無地自容。
恨不得自己能夠當場消失，或者有一個洞讓他可以鑽進去。
顧不上解釋，易亦急忙慌張地按住背椅，如同彈簧般迅速彈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嗚——！！！”
與此同時，伴随着艙內光線陡然大亮，尖銳急促的警報聲響起。
他這句不帶絲毫停頓道歉，也完全淹沒在刺耳的警報聲中。
發生了什麽？？？
易亦眨了眨眼，才适應突如其來的明亮燈光。
視線恢複後，他發現言聿正神情凝重地望着窗外。
他也下意識轉頭看去，頓時被震住，心中驚詫不已。
只見舷窗外，雲海如墨，翻滾不休，紫電狂舞，銀蛇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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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愣愣地盯着這仿佛末日浩劫一樣的恐怖景象，易亦幾乎失聲。
“雷暴。”
言聿面色沉重，緩緩吐出這個在此時象征災厄的詞。
說時遲那時快，随之艙內一個猛地劇烈颠簸，窗外天空瞬間亮如白晝。
一道兒臂粗壯的閃電轟然炸裂，以勢不可擋的赫赫威勢重重劈來！
如同九天雷霆神罰浩蕩落下，熾烈的炫目光芒幾乎要灼傷視網膜。
易亦駭住，呆呆看着，瞳孔迅速收縮，渾身汗毛直豎。
幾乎是視線內一片白茫茫的同時，一只手捂上他的眼睛。
等他緩過來時，艙內已是嘈雜一片，陷入混亂之中。
不停鳴叫的警報聲一聲比一聲強，尖銳回蕩着，嚴重刺痛着耳鼓膜。
驚呼聲、尖叫聲、哭泣聲……交織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
“啊！天哪！！！我看見了什麽？！！”
“不——我不想死！！！”
“哇哇……”
這些充斥着驚恐的混亂聲音，似曾相識的一幕，剎那間勾起深處潛藏着的惶恐懼怕。
易亦思維停滞，神情恍惚，幾乎要重回夢魇——
“別怕，雷暴一般不會持續太久。”
在一片雜亂聲音中，低沉溫和的安慰清晰入耳，帶着讓人心安的力道。
易亦驟然清醒過來，理智也随之被拽了回來。
這一回神，就發現他竟然不知何時又坐在了言聿的腿上。
而被他當成坐墊的言聿，正神情微妙地靠坐背椅上。
僅僅只是一條手臂松松搭在他肩膀上，像是在盡量避免與他有過多接觸。
熱度迅速攀上臉頰，他登時面紅耳赤，手忙腳亂地從對方身上起來。
“對、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一次可以算不小心，第二次還能解釋為什麽？
易亦支支吾吾半天，但一時間根本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尋求安慰是人之常情。”
言聿已恢複波瀾不驚，平靜開口接道。
對于這句及時而來的主動解圍，易亦頓時松了口氣，如蒙大赦地道謝。
“謝謝您！”
緊接着，警報聲慢慢停了下來，乘務員也開始配合着廣播通知安撫乘客。
【……各位乘客……意外……異常氣象預計半個小時結束，屆時即可恢複正常飛行。】
聽着這一遍遍循環播放的廣播，保證不會有危險，得知飛行器只是因為雷暴暫時滞空後。
倉皇失措的乘客們也逐漸鎮定下來，此前混亂的氛圍也慢慢緩和。
但艙內仍是熱鬧非凡，并未有人繼續睡過去。
恐懼褪去後，悠閑心頓生。
大多數人都開始驚嘆着飛行器外面大自然那威力十足的壯觀景象，議論紛紛。
易亦也想找言聿說話。
卻發現對方正在凝視着舷窗外的變幻莫測，神情中并未有多少輕松之意。
強烈的光影落在弧度淩厲的半邊側臉上，讓他的神情顯得更是冷峻異常。
原本打算說的話也下意識地吞回去，易亦忍不住輕聲詢問。
“言叔叔，是不是有什麽問題啊？”
言聿緩緩開口。
“這場雷暴……”
頓了頓，他收回目光，轉頭過來，笑了笑。
“或許是我想多了。”
這只說了半截的話，讓易亦聽得不明所以。
尤其是對方少見的欲言又止，更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言叔叔，您就說說吧。”
他不暇思索地作出保證。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笑話的！”
或許是今天的情緒起伏太大，讓他這種大膽的話也敢說了出來。
言聿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我們這一艙人，或許今天會命喪于此。”
易亦頓時呆住，震驚而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對方悲喜不明的調侃神情，輕描淡寫的平靜語氣。
讓他完全分不清，這話語中驚恐內容，究竟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
但心裏還是隐隐傾向于後者，他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為什麽呀？是因為雷暴……”
言聿再次望向外面，臉上笑意消失，語氣也帶上了些許沉凝。
“這場雷暴不會輕易消散，至少半小時內無法結束。”
易亦脫口而出，“那我們就繼續等下去啊。”
一說完，他就反應過來，他說了一句多麽愚蠢的話。
言聿沒有過多反應，只是耐心地為他解釋了起來。
“這只是一架民用飛行器，對于高強度電流的承受度并不強，極限最高應該也只有一小時左右。”
“而且，還有個最重要的燃料問題。”
這一點，不用他再說，易亦也明白後果的嚴重性。
一旦飛行器攜帶的的燃料耗盡，而雷暴卻又沒有結束，那麽等待他們這一艙人的會是什麽？
就算燃料足以支撐，但飛行器也無法長時間承受高壓雷電，還面臨着被擊垮的風險。
弄清楚這些危險的隐患後，易亦徹底慌了。
“那怎麽辦啊？”
看着他憂心忡忡的模樣，言聿忽而一笑。
“教你兩個方法。”
易亦一喜，忙屏息凝神細聽。
雖然是在讨論着危機，言聿卻神情平靜，語速也不疾不徐。
“認定我在杞人憂天，雷暴肯定會半小時內結束。”
“或者祈禱神靈保佑，雷暴會在半小時內結束。”
“啊？”
易亦腦袋發懵。
這兩個辦法，無論是哪個，聽起來都不靠譜……吧？
可這又是言叔叔說的……
理智的判斷，與對言聿的信賴，開始陷入拉鋸。
“哎我說你這人都在胡說些什麽啊！”
一個帶着惱意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打斷他的糾結。
“泡人也不能随便拿我們的命開玩笑吧！”
伴随着呵斥，一個年輕女孩從後座走了出來，怒氣沖沖地瞪着言聿。
女孩雖然個頭不高，但容貌嬌俏，一身緋紅連衣長裙勾勒出婀娜身姿，美麗動人。
如果在平時，對于這種看起來就不好相處的Omega，易亦只會敬而畏之。
恨不得躲得遠遠的，更別提對方現在這種氣勢洶洶的模樣。
但現在，面對她這樣指責心目中的神像。
易亦只感到一種憤怒。
“你這樣偷聽別人講話的行徑也不禮貌。”
對于他這句毫無力道的反擊，女孩嗤笑一聲。
“想要我不聽到是吧？”
她掏了掏耳朵，“那麻煩你們下次談情說愛時小聲點，我可不想裝一個聾子。”
“還有，”她翻了個白眼，“你當老娘喜歡聽你們那些無聊的唧唧歪歪啊！”
易亦漲紅了臉，卻又無言以對：“……”
對方不過三言兩語，他就被怼得啞火，說不出話來。
見狀，女孩不屑地嗤笑。
“我說你們這些空有美貌的蠢Omega長點腦子吧，随随便便被人哄得團團轉，還死心塌地維護——”
“抱歉，方才是我過分開玩笑了。”
一直沉默的言聿突然出聲打斷她，從容不迫地開口。
“但這不意味着你可以遷怒無辜的人。”
他冷聲反問。
“或者你以為自己是誰，可以自以為是地說教他人？”
“你！”女孩氣惱無言。
明明她是站着，這人是坐着，但對方的氣勢，卻讓她産生了自己才是居于下方仰視的一方。
“果然，有什麽樣的蠻橫Alpha，就會有什麽樣的無腦Omega，算我多管閑事了！”
悻悻地丢下這一句，女孩氣呼呼地轉身離開。
也是這一片處于乘艙後端，周圍幾乎都是空座位，只有寥寥無幾乘客。
加上動靜很不太，他們這段一小插曲，才沒有引起注目。
女孩一離開後，易亦就為剛才的維護開心不已地道謝。
“謝謝你言叔叔！”
言聿笑了笑。
“你一個Alpha可別學我這樣斤斤計較，對于Omega，還是需要保持禮讓風度。”
“否則将來可能難找Omega伴侶了。”
難找就難找，他又不喜歡Omega。
易亦忍不住默默反駁道。
像是看出他沒有聽進去，言聿又補充了一句。
“就算是在Beta中，也是有風度的Alpha更受歡迎。”
但他也不喜歡Beta，不，應該說他只喜歡身邊這個Beta。
想到這裏，易亦忍不住問道：“言叔叔，你也喜歡有風度的Beta嗎？”
那他以後成功做了性別改造手術後，是不是還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有風度？
沒料他會突然問這個，言聿不禁一怔。
話一說出口，易亦就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有個漏洞。
他急忙試圖彌補。
“我以前無意中看過一個關于你的采訪，問你對配偶有什麽條件，然後你說你只要求對方是Beta。”
“剛好剛才你又說到有風度的Beta更受歡迎，所以我順便想問問你的看法。”
聽完他這番冗長的解釋，言聿沉默不語。
只要求Beta，由Alpha變為Beta的性別改造手術……
這兩者聯系起來，再加上之前那些試探。
至此，他終于可以完全肯定那個猜測。
他平淡道：“還好。”
詢問得到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易亦不禁傻眼茫然。
所謂的“還好”，到底是不是喜歡？
但他也不敢再追問下去，因為言聿又看向了窗外。
對方對外面的關注，提醒了他，他們現在的所處環境并不安逸。
半個小時，不……易亦看了下時間，不禁心驚。
距離預估時間，竟然已經過去了大概十二三多分鐘。
可外面的瘋狂雷暴，完全不見停止跡象。
也就是說，如果在接下來的十六七分內，外面的雷暴還是沒有結束。
等待他們這一艙人，只有兩種可能，要麽飛行器逐漸被雷電擊毀，要麽等燃料耗盡直接墜落。
不知何時，艙內熱鬧的議論已經漸歇，只有一片近乎壓抑的平靜。
舷窗外雷電交加的恐怖景象，被迫長時間的滞空，無法腳踏實地的心慌……
這一切，已經讓不少人隐隐産生了不安。
這時，一個高大的紅發男人打破了平靜。
“我們到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就不能強行飛過這片區域嗎？！”
随着他這聲不耐煩的發問，幾乎是所有乘客的目光都看向了乘務員。
之前的廣播，也僅僅是一句話帶過因為異常氣象暫時無法飛行。
具體原因是什麽，誰也不知道。
因此這個疑問，可以說是大多數人的困惑。
頻頻往返駕駛室與乘艙的乘務員，勉強擠出禮貌的微笑。
“感謝您的建議，請您稍安勿躁，我再去與駕駛長溝通。”
說完，他再次走向前面駕駛室。
易亦也忍不住看向那扇門，期望他出來帶來一個結果。
他旁邊的言聿忽然起身，快步跟了上去，“我去看看。”
通常來說，駕駛室是無關人員禁止進入的。
但言聿緊跟在乘務員身後，對方像是毫無覺察，讓他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
足足過去了好幾分鐘。
言聿才沉着臉大步流星從駕駛室裏面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臉緊張的乘務員。
“這位先生你不能這樣做！”
乘務員神色慌張，想拉扯着他回駕駛室，似乎在阻止他做什麽事情。
易亦看得一驚。
一直在關注乘務員帶回來消息的乘客們，也是不禁驚訝地看着兩人。
“不能？”
言聿利落地一把擒住他，臉色難看地厲聲反問。
“難道你們還打算一直瞞到飛行器墜毀嗎？！”
一言驚起千層浪，一時間，艙內所有人都被他這句話給吸引了注意力。
發現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知道實在瞞不下去了，乘務員只得頹然地放棄掙紮。
“飛行器墜毀，你這句話什麽意思？！”
之前那個高大的紅發男人，再次站了出來，一臉不善地質問。
見乘務員放棄阻止，言聿放開他，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冷漠。
沒有理會紅發男人，他的目光掃過艙內乘客，沉聲開口。
“進入雷暴區域後，導航失效，無法自動駕駛。”
“駕駛長做出指令，暫停飛行滞空等待雷暴過去。”
“但在長時間雷擊下，飛行器損壞度已達百分之三十多，就連平衡儀也已損壞——”
“我他媽|的是在問你飛行器墜毀是什麽意思，不想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紅發男人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言聿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語氣冰冷。
“不想聽可以滾。”
“我|草！”
紅發男人臉色登時一變，當即被激怒，就要沖上去動手。
旁邊的人，急忙手忙腳亂地拉住他。
“兄弟，你先忍忍，聽他說完再計較也不遲。”
“就是，你插嘴打斷別人做什麽。”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
周圍乘客也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勸說了起來。
見狀，已經來到乘艙中間的易亦松了口氣。
剛才他生怕打起來，要知道這可是在高達數萬丈的空中。
見紅發男人被人拉住，言聿不再理會他。
他擡眸看了眼時間，提高了聲音。
“還剩大概二十六分鐘。”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言聿繼續平靜地講了起來。
“飛行器現在已經無法飛行，二十六分鐘左右過後，燃料将徹底耗盡。”
“到那時，雷暴依然沒有結束，飛行器也無法維持滞空，等待我們的下場只有一個——”
“墜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