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談

50  夜談

言聿臉色霍然一變。

幾乎是瞬間,他已明白易亦所要表達的意思。

“胡鬧!”

他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易亦,态度近乎粗暴。

“我活你活,我死你死。”

語氣冷硬如鐵,毫無轉圜的餘地。

他這種勃然大怒的模樣,讓易亦不敢再說。

兩人就此沉默下來。

或許他應該說點其他來緩和一下,易亦想。

但他現在又冷又渴,還有點餓。

這種難受的狀态讓他只覺得身體沉重不堪。

現在情緒低落下來,更讓他感覺說話都費勁。

一陣冷風吹來,火堆搖晃不定,奄奄欲滅。

“阿嚏!”

易亦重重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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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腔仍是發癢,他又控制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

一臉三個噴嚏打完,他睜眼看去。

頓時愣住。

火堆已經徹底熄了。

入目一片黑暗。

與此同時,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不等易亦驚慌出聲,言聿的聲音及時響起。

“是我。”

易亦的心安定下來,卻有些疑惑。

“那火……”

之所以問這個,不是因為他怕黑,而是冷。

剛才有火的時候,他都感覺冷,更別提現在一點熱量都沒有。

更是寒冷刺骨。

冷意不斷的往毛孔裏鑽,帶走他體內為數不多的熱量。

“節約點用。”言聿簡單地回答了他。

易亦沉默。

以他們現在的處境,根本就沒有什麽節約的必要。

能順利度過一天就是一天。

因此,只有一個可能。

不是節約,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酒精塊了。

眼睛慢慢适應黑暗後,易亦逐漸能看清楚一點東西。

言聿就在他旁邊。

但他也只能看見一個漆黑的人影。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

言聿的聲音再次響起。

“害怕的話,你可以靠近……”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易亦已經一把環抱住了他的腰。

肌膚相貼。

言聿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身軀在輕輕顫抖。

是因為害怕?

還是因為寒冷?

易亦自己都分不清。

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在他的耳畔響起,似有若無。

接着,一雙手臂回攬住了他,将他擁進懷中。

心跳加速,猶如擂鼓。

頭暈耳鳴,目眩神迷。

易亦仿佛看見無數金色焰火在一片漆黑中怦然盛放,璀璨炫目。

宛如滿天金色星星,在朝他一閃一閃地眨眼睛。

他不由得伸出手,想去觸摸它們。

“怎麽了。”

一只手捉住他的手。

易亦被驚醒。

這才反應過來,他剛才所看到的,只是供血不足引起的幻覺。

不知道是心理感覺,還是從抱着他的言聿身上汲取到了暖意。

此時,易亦感覺已經沒有那麽冷了。

他說,“我睡不着。”

身體雖然疲憊,但精神卻飽滿,甚至有些亢奮。

哪怕現在已經無比幹渴,他還是很想問問言聿。

如果換了個人,你是不是也會像之前那樣哺喂壁虎血?

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和對方抱團取暖?

又或者與是誰無關,只是因為這個同伴恰好是易亦這個人。

但他不敢。

他怕此時此刻,還在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的他。

會不會被對方認為他在自作多情,矯情可笑。

之前,他總想着等到真的陷入絕境時,再表述他的心意。

直到現在,事到臨頭。

他才知道,他實在是高估自己,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或許如同影視裏所演的那樣,等他徹底只剩最後一口氣時。

他才會有勇氣說出口吧。

而現在,他至少還能說說另一件事。

易亦再次提出那個無疾而終的話題。

“與其兩個人一起死在這裏,不如一個人幫助另一個人活下去……”

“那就我來幫你。”言聿不容置喙地打斷他。

黑暗中,一冰涼之物準确無誤地被塞到他手中。

易亦心中一慌。

他已經判斷出,這是刀柄。

那把短刀的刀柄。

言聿冷冷道:“現在就動手。”

“不,不行……”易亦驚惶地搖頭。

言聿咄咄逼人,“為什麽不行?”

“我身為長輩,你是晚輩。我幫你活下去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易亦可以感覺到。

一只手抓過他的手,握着短刀,在徑自往某處劃去。

雪亮的刀光,劃破黑暗,閃過冰冷的鋒芒——

“不!”

他終于将短刀丢了出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你、你不能逼我……”

一聲冷哂響起。

“你不是在逼我?”

易亦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既震驚又難過。

“不一樣,不一樣的,這不一樣!”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激動地說了出來。

“我喜歡你,我心甘情願為你死!”

“你和我根本不一樣!”

到了這個地步,他現在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易亦明白了。

他起身,在旁邊坐下。

勉強壓下所有情緒,讓自己盡可能地冷靜下來。

“言聿,你對我已經盡到了長輩的責任。”

這是他第一次叫直呼對方名字,竟然也沒有想象中的害怕。

“這一路你救過我多次,沒有你我也活不到現在。”

“現在也該是輪到我回報你——”

“你以為我對你只是責任?”言聿驀然出聲,打斷他。

易亦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

安靜的黑夜中,言聿沙啞的聲音清晰無比地響起。

“活下來,我們在一起;”

“或者,一同死在這裏。”

易亦沉默了。

半晌。

他慢慢開口,“我明白了,言叔叔。”

“謝謝你,你不用再哄我。”

“幫你的事我也不會再提。”

不等言聿說什麽,他摸索着把短刀撿起來,遞過去。

言聿一言不發地接過。

易亦裝作一種輕松的态度,生硬地岔開話題。

“你身上總是帶着把刀防身嗎?”

言聿沒有回答。

看來這個話題找的不行。

易亦有些尴尬。

他打算換個話題時,聽見言聿開口。

“不是防身,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擊。”

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擊?

易亦有點不明白。

不等他追問,言聿已緩緩解釋了起來。

“人類與蟲族交戰時,如果某個士兵不幸活着被它們抓俘——”

“它們不會直接殺死這個俘虜。”

“而是将其帶回巢穴,然後當作雌蟲植入蟲卵,再孵出幼蟲。”

“不斷重複這一過程,直到這個人死亡或喪失繁衍能力。”

易亦驚駭萬分。

盡管在之前,他已經聽說過和探險家體內被植入了蟲卵。

但那時候他驚訝過後,也沒有多想。

現在,聽到言聿的講述,尤其是那一句輕描淡寫的“重複這一過程”……

其中所透露出來的殘酷含義,他幾乎有些不敢想下去。

接着,他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可是軍中不只有Beta,還有Alpha啊。”

他一驚,“難道Alpha也能……”

“對蟲族來說,只要是人,都一樣。”言聿語氣平靜。

易亦聽得毛骨悚然,徹底說不出話來。

言聿繼續說了下去。

“因此,從與蟲族交戰以來,軍中一直有這麽一個慣例——”

“每個人在上戰場前,都會提前給自己準備最後一擊。”

“有的是最後一顆子彈,有的是貼身帶着冷兵刃。”

“這把刀我随身帶了六年,也習慣到現在。”

聽到這裏,易亦也明白了言聿對蟲族的痛恨。

甚至因為這種痛恨,他當時險些殺死勾結蟲族的和探險家。

明明那麽想讓對方死。

可是在後來。

自己也差點成功殺掉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敗類時。

最終,卻是他主動出手阻止。

一時間,易亦有些弄不懂他了。

如同現在。

明明對他沒有感情。

但為了讓他放棄那個想法,卻又不惜撒這麽明顯謊答應他的表白。

或許,他根本就不了解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各種亂想着,易亦心情複雜地睡了過去。

被言聿叫醒時,天已大亮。

卻還是像籠罩了一層灰霭,陰蒙蒙的一片。

但這也是他們的幸運。

如果還是像前幾天那樣烈日炎炎,他們距離死神只會更近了。

言聿沒有第一時間出發,問他,“可以走?”

易亦走了幾步,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裏一樣。

喉嚨幹痛依然存在,但就像是隔了一層紗布樣,沒有之前那麽不适了。

他有些開心地點頭。

言聿蹙眉,看了他半晌,還是道:“走吧。”

“堅持不住就說。”

背包分成了兩個,兩人各背一個。

照舊是言聿走在前面,易亦跟在後面。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沒走幾步,易亦發現自己身體可能出問題了。

他感覺身體是輕飄飄的,但同時,手腳也像是不受控制一樣。

他有些瞄不準前面言聿的方向。

明明眼睛看到對方在向這邊走,但他的腳卻不知不覺地就歪向了另一邊。

也幸好,言聿走得很慢,他還能糾正回來。

黃沙漫無涯際,仿佛他們走到天長地久,也走不到盡頭。

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近乎停滞,人的思維也要被侵蝕麻木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言聿停下腳步。

易亦根本沒有意識到,仍在機械地繼續向前走。

直到言聿拉住他,“你看那裏。”

易亦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反應過來。

他順着對方所示意的方向看去。

一成不變的茫茫黃沙遠處,有一個黑點。

起初,易亦并沒有明白這有什麽值得看的。

又看了好幾眼,他才反應過來。

那個黑點不是固定不動的,似乎是在緩慢移動。

他運轉起有些僵滞的腦袋,“那是……狼?”

第一時間,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之前見到的生物。

隔得太遠,言聿也無法肯定,“或許是其他動物,也有可能……”

他頓了頓,“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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