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津澈日記》21 表白,但過了時效……

第21章 《周津澈日記》21 表白,但過了時效……

秋夜裏的蟬鳴長長短短,舒意站在懸鈴木下,把挽到開衫裏的長發撥出來。

“蘇澤宇到底是誰?”她不依不饒。

周津澈把車停好,今晚走萬海豪庭的西門,離舒意家有些遠,但夜裏的景致很好。

紅的粉的深的淺的秋府海棠開得熱熱鬧鬧,鼻息是濃而馥郁的香味。

“高三一班,經常來找你說話。”

舒意加重咬字:“高三、一班?我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

周津澈走在她右側,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因為你是小金魚,小金魚的記憶只有七秒鐘。”

舒意睜圓了的眼也是媚的,她擡腕撞了下他插在口袋裏的手,不滿:“你不要嘲笑我了。我記不得他,證明這人跟我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你看,我至少能記得請那位拯救我于火火中的過路同學……”

周津澈反應了片刻,才知道她所說的“拯救我于火火”是什麽意思。

他捺住唇角不自覺揚起的笑容,目光和聲音卻故意冷淡。

“你記得他,你連他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

舒意又瞪他:“好沒道理,這怎麽能怪我。按我說這個社會就不應該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傳統。”

“對。”

出乎意料,周津澈竟然點頭:“不錯,所以當年的那些事情怎麽能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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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意愣了愣,她雙眼明潤清澈,卻冒着嬌癡傻氣。

“不懂,你指什麽?”

“做檢讨。”周津澈言簡意赅:“是他們要喜歡你,怎麽能怪你?”

好沒道理的偏心。

舒意再一次在心裏想,他怎麽什麽也不問,捂着眼睛堵着耳朵站到了她身側。

“槍打出頭鳥吧。”

沉吟幾秒,舒意掀了掀長而卷曲的烏黑睫毛,細聲細氣地:“一中校風嚴謹,我出格,自然就會被老師盯上,明裏暗裏都找了我媽好幾回,不然你覺得我媽為什麽如此堅決地送我出國?她覺得我在一中會壓抑本性。”

壓抑……本性……

周津澈回想了下,應該沒有。

十幾歲的舒意和二十幾歲的舒意沒有任何區別。

命運和歲月都偏愛她。

走幾步,緩幾步,一段路月光披上銀紗的幽深小徑長得仿佛看不到盡頭,這樣漫無目的地走着,好似能走到月亮裏去。

“你會不會……”

周津澈鏡片後的雙眸略一遲疑,還是問:“偶爾覺得不公平?”

她幹脆停下來,專注地盯着他,鼻骨很挺,鼻尖卻略有上翹的弧度,淨玉似地落着光。

“我不會去想那麽多。而且,在主席臺上檢讨自己長得太好看,是人生中很有意思的經歷。”

學校的檢讨當然不會如此粗俗直白,七拐八拐地給她舒意套了個不守校規校紀談戀愛的由頭。

但她的戀愛對象是誰?

不知道,那位長得漂亮又好親近的年級前三轉校生上下學都是和她的同桌一起走。

周津澈長舒一口氣:“也只有你會這樣想。”

她腳尖又是輕盈地一轉,姿态好看若天鵝凫水,她在三兩句話間把自己的長發平平地抿在耳後,她的耳廓有一點點外擴,視覺上收縮了面部留白,像花叢中不谙世事的小精靈。

舒意低頭撥弄了下過長花枝,指尖沾染冷香和長夜舊雨的氣息。

“所以話說回來,你為什麽知道蘇澤宇經常來找我?”話題又被她奇異地繞了回去。

周津澈把她送到樓層門口,他擡起頭,二樓陽臺的燈光依舊明亮,綴了一圈兒粉金玫瑰裝飾的吊椅搖搖晃晃,money睡在凍藍色的枕墊,敏銳地聽見動靜,懶洋洋地呼了下爪子。

“因為……”

他看進她眼底,某些時刻,舒意簡直聰明得過分。

但他享受她的聰明,享受她的時進時退。

周津澈耐心地寬慰自己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不怕再等下去。

——但他真的肯嗎?

“因為我曾經喜歡過你。”

周津澈站直,抽出另只手,幫她拂去頭頂跌落的開到荼蘼的敗絮。

“因為我一直在你身後看着你啊,蔚舒意。”

.

自醫院風波後,舒意徹底歇在家裏,哪也不去。

她要養傷,要照顧心情不好的康黛,她做主讓康黛搬過來住,康黛整個人瘦了一圈,小腹還沒顯懷,多年精心訓練保持的人魚線還在,但她已經沒有精力去維持身材。

康黛來睡了兩個晚上,她們頭湊着頭,不眠不休地說着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

舒意枕着她的腿彎,看着挑高客廳的水晶燈。

“一轉眼都那麽多年了。”

康黛沉默一瞬,摸一摸她剛洗過的長發,惆悵濃得藏不住。

“再想起來,還是覺得那段時間最好。”

少頃,舒意像一尾銀魚翻了個身,真絲睡裙雪浪般堆疊到纖瘦筆直的小腿肚,她回勾着腳趾,雙肘支着小巧的下巴颏兒。

“哪一段時間都好,都獨一無二。”

舒意低下目光,手掌輕輕地貼在她的小腹:“乖寶寶,我是你的舒意姨姨,以後給你買鑽石小王冠。”

康黛失笑一聲:“你怎麽知道是女孩?”

“你喜歡女孩。”舒意說:“我會把你再養一遍。”

說完,她在康黛怔然的表情中撐起身,一把将她攬到自己懷裏。

“康黛,你願意聽我一句麽?”

康黛靠着她頸窩,燈光下她的雙眼毫無神采。

“你說。”

舒意握着她的手,她掌心小,但扣得很緊。

“這件事情,還是告訴趙煦陽吧,我覺得他人還可以,不至于當逃兵。”

康黛嗅着她們身上相同的果香身體乳,安安靜靜地,呼吸輕若無形。

“舒意,我媽媽不喜歡趙煦陽,她不喜歡康景,不喜歡你,不喜歡蔣艋,可能……”她玩笑似的口吻:“周醫生那樣的,她也不喜歡。”

“她愛我,但她的愛好沉重,時常讓我透不過氣來。愛是這樣的嗎?我問我自己,為什麽蔚阿姨對你這麽好,她記得你喜歡吃什麽,又不喜歡吃什麽,給你買新上市的漂亮首飾和短裙,逢人就誇贊你。我媽媽對我也好,但她的好是要我聽話,要我乖巧,要我知進退明事理。我讀大學時受夠了短發,好不容易蓄起來一截,有次她忽然來看我,見我的第一分鐘,當着我舍友的面用剪刀把我的頭發全給剪了。”

她隐隐地帶了哭腔:“舒意,這是愛嗎?為什麽愛會讓我這麽難受。”

康黛仰起面閉上眼,晶亮而脆弱的眼淚溢濕眼尾。

“後來我一意孤行地念了時尚,交往了一個abc男友,那是零下幾度的紐約,大雪紛飛,我躺在他懷裏,念莎士比亞,我們的小公寓不大,但屋子裏烤得很暖。有人敲門,我打開一看,我媽看見我穿的睡衣,化的妝,先是一巴掌,然後報警說我男友□□,還要帶我去醫院驗傷。”

舒意抱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那陣晚來的、筋骨黏連鮮血淋漓的生長痛,終于緩緩地撕開了一角。

舒意感受到她的眼淚她的無助她的悲傷,但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只好用全身的溫度暖着她。

“我知道趙煦陽家裏窮,但他清清白白,幾個姐姐也供到了大學畢業,他不是——”

她劇烈地哽咽:“他不是我媽口中的鳳凰男,他也不需要姐姐的扶持。舒意,我和他在一起這麽多年,我沒有洗過一次碗、做過一次飯,實習的第一筆工資一分不留地交給了我。知道我媽對他的家世有意見,又到了德國去讀博,後來,我說我想回國發展,他說要辭掉工作陪我回了寧城,好不容易買了房車,都寫我的名字。人生俗世幾十年,不就是為了這一點安心和溫暖嗎?”

“他不願意讓我為難,讓我冷處理我們之間的感情。我也沒想到孩子會在這時候到來,我愛他,我也愛媽媽,但我還有一點私心,我也想愛我的孩子……我想知道是男孩女孩,我想看着寶貝長大。”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秋夜該有圓月,但十五已過,人間難有完滿。

就好像“我和你媽掉河裏了你選誰”一樣荒誕無稽沒有道理,只不過在康黛這裏變成了“我孩子和我媽掉河裏你選誰”的黑色笑話。

她哭了很久,眼淚幾乎流幹。

舒意一下又一下溫柔而耐心地順着她不停顫抖起伏的後背,好幾次掌心被愈發嶙峋纖瘦的蝴蝶骨磕得生疼。

那是後半夜了,離日光漸盛不差兩個鐘頭。

舒意熬得眼下烏青,反反複複地告訴她:“我陪着你,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陪着你。”

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是這個世界上沒有血緣關系的親人,是彼此的後盾、懷抱、避風港。

康黛把趙煦陽的所有聯系方式拉黑,她精疲力盡地關上手機,在舒意懷裏沉沉睡去。

.

預約的醫生是市一院婦産科聖手,舒意找蔣艋托了關系,這一層一層的轉接出去,沒有人知道到時候真正躺在手術臺上的女人是誰。

舒意知道康黛有她難以言說的困難,是服了康母的軟,卻也不想雪上加霜地傷了趙煦陽的心。

“挂號用的是我的名字,你收拾好東西了嗎?我現在開車去接你。”

康黛低低地“嗯”了一聲,她只在舒意家裏住了兩個晚上,離開時無意識地掃了眼對門緊閉的防盜大門,随口問:“對門是不是住人了?”

舒意把門關上,沒大在意:“好像是,但我沒見過這家人,對方早出晚歸的。”

沒什麽東西可以收拾,康黛臨出門前洗了個把臉,跟舒意說做完手術後想到國外散一散心。

舒意搖頭不語,手機上已經聯系好了月子中心:“小月子也是要坐的。我請了人,先把你養胖十斤,你最近太瘦了。”

她預付定金,提示轉賬成功後退出對話框,在前日置頂的小薩摩耶傻裏傻氣地沖着她樂。

有幾條未讀消息。

周津澈:要到北京開會,過幾天回。

戴着機械表的手腕搭在一本翻面的書籍,正是舒意看了一半的《人間椅子》。

周津澈:要登機了,和你說一聲。

舒意手指敲擊,過幾秒,她冷靜地一鍵删除。

真是昏了頭了,這條消息已經過了時效性,她不應該說祝你出差順利,而是直接問你落地了沒有。

但她默了又默,有幾分難得的神思不屬。

……周津澈這樣,好像出門在外報備行程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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