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津澈日記》22 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第22章 《周津澈日記》22 大起大落落落落落……
康黛的身體檢查不合格,需要觀察幾天才能進行手術。
“你這麽如臨大敵的。”
康黛已經換了藍白相間的病服,長發柔順地挽在腰後,她拿起保溫杯,擰開蓋子細細地吹散煙氣:“小手術而已。”
舒意焦慮難安地在病房裏走來走去:“小手術!?”
她驟然提高音量,簡直到了風聲鶴唳的地步:“你怎麽能管這叫小手術?不行,萬一手術出了什麽岔子怎麽辦?我還是再找一個飛刀……”
康黛牽住她的手,把人穩在了身邊:“你好像産房外面苦等妻子的丈夫。”
舒意瞪眼:“那是我該做的嗎!那是趙煦陽該做的!”
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康黛這幾日養出來的精神氣頓時萎靡。
舒意自知說錯了話,她擡起手,輕輕地拍了兩下自己側臉:“是我嘴笨,對不起。我不該提他。”
康黛搖一搖頭,垂落的雙眼沉靜如許。
半晌,她譏諷而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是這樣。”
舒意徒勞地張了張唇,下一秒,她緊緊地抿上所有空洞蒼白的安慰。
市一院的住院病床常年緊俏,舒意陪她做各項檢查時,常常看見有患者或患者家屬席地或坐或卧,高額賬單和遙遙無期的痊愈日期将每一張映得冷漠和麻木。
天氣不好,剛下過陣雨,康黛提議出門走走曬曬太陽,舒意把針織開衫披在她肩上,轉頭看了眼四五點的天色。
“天氣冷,你還是別出去,小心給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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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就那麽嬌氣了。”康黛淺淺失笑:“你整天對我圍追堵截的,想下樓買個東西你都要貼身跟着。”
舒意皺眉:“我……”
康黛碰了碰她的臉,輕聲說:“成日讓我好好吃飯,可你呢,傷口沒好全,人也吃不好睡不好,你是陪我渡劫來了。”
舒意靜了片刻,她确實無法控制自己日漸加劇的焦慮和不安,只得努力地提起唇角笑了笑。
“笑那麽難看。”康黛按住電梯按鈕,回頭點一點她:“這還是我認識的大美女蔚舒意嗎?傳說中九億少男的夢中女神。”
下過雨的空氣濕潤,橘黃色的晚霞曬着滿地金黃落葉,腳步輕輕地踩過去,是清脆的觸感。
舒意陪着康黛繞着小公園慢慢地走,康黛見她神色苦悶,講了許多留學時的八卦逗她開心。
“你記得Fiona嗎?那個中美混血,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七年了,結果那男的出軌了一個在美甲店打黑工的學生妹,Fiona一氣之下睡了他男朋友的表弟,然後把那學生妹喊到家裏來當保姆,現在呢,Fiona幾乎把她當親妹妹照顧,出資讓她念了申了學校,這不,學校雖然水,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學生身份了。”
舒意擡起眼輕輕一笑:“我和Fiona交情不深,但知道她很善良。說起來你跟他們的聯系還挺親密?”
“Fiona在意刊《ROSEE》擔任雜志造型總監,和我有工作重疊,最近聊得多了一些。”
康黛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搖搖欲墜的銀杏落葉。
“我很羨慕她的勇氣。七年,對我來說和抽筋拔骨沒區別了。”
舒意靜靜地看着她,蒼白透明的臉上挂着一個同樣搖搖欲墜的笑。
“我昨晚夢見趙煦陽,夢見我們的二十年後。”她說着,滾燙眼淚卻口不對心地落了下來:“那是個女孩。我真的把她養得很好,舒意,她就像你一樣。”
舒意連日來的焦慮在這幾句含着淚意的宣洩中潰不成堤,她機械性地咬着下唇,直到她嘗到了腥甜的鐵鏽味。
康黛站住腳步,她低下頭,穿堂而過的冷風拂開她額前的細小柔軟的碎發。
“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我可能,想給他打一通電話。”
康黛深吸一口氣,她偏頭朝向落日,微渺餘晖勾勒出她前所未有的平靜面容。
舒意嗯了聲,走到她面前緊了緊開衫,細聲叮囑:“有什麽不舒服給我立馬告訴我,我去找孫醫生再問一次你的情況。”
康黛目送她走遠。
舒意先回了病房,拿上鎖在床頭櫃的一沓病例。
她翻看着,視線凝固在那張B超圖,已經三個多四個月了,不适合流産,而是要做引産手術。
捏着頁腳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舒意放輕呼吸,這幾日住在醫院裏,她已經知道走哪條路能夠最快抵達孫醫生的辦公室。
舒意一手握着病例,空出的另只手分別拿着手包和手機,她最近看手機看得少,罕見地調成了靜音模式,屏幕顯示好幾通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
她無心分神,自然錯過了周津澈今天上午報備給她“下午落地寧城,晚上有時間吃飯嗎?”的消息。
舒意腳步匆匆。
她低頭檢查檔案袋裏的資料,隐約記得還有一份化驗單沒有取……
是在哪裏來着?三樓還是四樓?
冷不防地,肩膀被人從後面撞了一下,舒意一頓,與對方看過來的眼神相接。
“抱歉。”她近乎無聲。
對方也是同樣的歉意,舒意重新拾步,沒注意到她短暫愣怔後的意外神色。
“你怎麽啦?”同事好奇地搡了她一手肘。
小許護士回神,說道:“剛剛那位,好像是周醫生的女朋友?”
“周醫生的女朋友?真的假的他有女朋友了?”
小許嗯道:“上回帶來醫院。她怎麽一個人……?不行我得問問。”
同事揶揄:“你好八卦。”
小許倒是搖頭:“不是,我是覺得她的精神面貌好像不太好,臉色慘白的。我先問問他知不知道他女朋友來醫院。”
周津澈接到小許電話時,正和葉裏昂簡單說了下北京協和醫院的新引進的設備,葉裏昂打斷他的話,擡了擡下巴:“先接電話。”
他拿過手機,舒意還是沒給他回消息。
她最近應該很忙,消息基本是輪回,周津澈發了幾條羞恥做作的朋友圈,也得不到她的點贊和評論。
他那張冷俊嚴肅不茍言笑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明顯的空白和茫然。
“喂?”
“周醫生。”
小許聲音關切:“我剛剛看見你女朋友,她生病了嗎?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
周津澈微愕:“你在哪裏看見她?”
聽這意思是不知情了。
小許有種做錯事的心緒內疚,她摸摸鼻尖,說:“看路線,應該是從住院二樓,往西苑那邊去了……我說不準,你還是給她打電話吧。”
舒意住院?
他為什麽完全不知情?
“抱歉師兄。”周津澈手掌按着桌沿起身,一股難以形容的不安和沖動山呼海嘯地沖上喉頭,他用力地閉了下眼:“我晚點回來。”
葉裏昂莫名其妙地看他雷厲風行的背影。
他沒有去西苑,而是拐了腳步,直上婦産科。
最糟糕且無法設想的情況有可能發生了。
但周老師告訴他舒意近兩年都沒有交往過男朋友,蔣艋也說舒意的上一個男朋友還是在美國留學時交往的,回國了一直孤寡到現在并附言“周醫生我感覺她挺喜歡你的哈要不你努努力以後我也好改口說自己有個在市一院當醫生的姐夫……”
周津澈額角直跳。
他沒等電梯,一步三跨地上到婦産科,腳步踩着臺階灰塵四濺,一個蹲在拐角處抽煙的年輕男人被吓了一跳,半截煙灰跌下來燙到手指。
周津澈淩厲地一回頭:“醫院不能抽煙!”
他聲音暗啞,像長時間跋涉沙漠卻找不到綠洲的旅人。
周津澈深吸一口氣,鼻腔嗆出了不舒服的粉塵,他屏住呼吸,推開應急通道大門時卻僵了一僵。
薛定谔的盒子……
如果不打開,如果退回到年少時陌生的面容和不記得的名字,是不是比現在更好些?
周津澈略一咬牙,手腕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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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了不告訴我?!”
男人的控訴裏夾帶着勃發的怒火,他失控地攥住舒意手腕,正是她受傷的地方。
舒意驟然吃痛,齒關卻緊緊咬住了驚呼,她掙了下,但他紋絲不動,五根鋼筋似的手指箍出道道鮮紅刺目的紅痕。
“……放手、放手!”
兩人的争執引來無數好奇目光,周津澈忽然覺得自己的靈魂升上半空,以一種局外人的視角冷淡冷靜冷漠地旁觀這一切。
“要打掉孩子?憑什麽?我不是孩子父親嗎!”
聲聲诘問歇斯底裏,舒意根本招架不住。
她這段時間吃得少睡得少,又因為康黛的身體問題産生高度焦慮,此刻被他抓着手抓着肩一陣亂晃,舒意只覺得眼前發黑,天旋地轉。
腳步絆着腳步,她一時不穩,往後栽去。
舒意驚惶地閉起眼。
周津澈快步上前,單手接住她的腰按進懷裏。
鼻骨和胸膛相撞,又是一疼。
他剛到醫院,還是一身私服。
熨帖筆挺的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面料很好,筆直褲管的走線泛着昂貴高級的光澤感。
鏡面後的雙眸尖銳鋒利,冷冷地逼視趙煦陽。
“如果不想要孩子為什麽不做安全措施?你是當男人還是當窩囊廢。”他字字沉穩,扣着舒意的手卻寸寸收緊。
趙煦陽紅着眼,他粗喘幾秒,随後扶着牆壁站直身,對舒意微微彎腰。
“對不起舒意,剛剛是我沖動了。”
舒意側過臉,她或許被吓到了,眼眸驚惶臉色蒼白。
周津澈手指撥過她的臉,他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看,拇指幾乎在她頰側按出紅痕。
他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唇角,旋即失望而心疼地落下去,語聲壓着譏诮和自嘲:“他是你的男朋友?你為了他要做流産手術?”
撞落一地的白色文件紛紛揚揚,趙煦陽俯身一張張撿起,念出胚胎的發育情況。
周津澈聞聲色變。
他當然知道,這個月份已經不能做傷害較小的人流。而引産,如果技術不到位或照顧不好,有可能還要二次清宮。
毫無疑問,無論是哪種,對女性身體都是一種重創。
趙煦陽目不轉盯地看着黑白影印的B超單,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忽然半蹲着身,像個孩子似地嚎啕大哭。
舒意輕輕地嘆了口氣。
“周津澈,你先放開我。”
真正流逝的時間或許只有幾秒鐘,但對周津澈來說,卻像過了半個世紀那麽漫長。
明亮燈帶和窗口漏下的夕陽餘晖,亂七八糟地映着她精疲力盡的側臉。
舒意眼皮很深,眼睫也長,她揉着額角垂眸,靜靜地看了會兒蹲在地上崩潰的趙煦陽。
良久,她回過頭,輕輕地說:“誤會了,不是我懷孕。他是康黛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