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津澈日記》23 舒意問我能不能親……
第23章 《周津澈日記》23 舒意問我能不能親……
“所以,是康小姐要做流産手術?”
舒意和他并肩坐在銀色金屬長椅,青荷綠的直筒裙繃得筆直,小腿貼着冰冷座椅,她雙手抵着膝骨,深深地俯下身,聲音從肘彎裏悶悶地傳來。
“對。但我想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她重新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瘦了。
周津澈心想。
他一直覺得舒意的蝴蝶骨很明顯,時隔多日再面,她簡直是瘦到了不敢認的地步,薄而銳利的骨頭像一柄尖銳冷漠的銀刀,生生地剜進他鮮血淋漓的心髒。
“什麽問題?”
“你問,如果不想要孩子,為什麽不做避孕措施。”
舒意交疊雙手,拇指撥着拇指,是一個機械刻板且有些神經質的舉動。
周津澈點頭。
“因為他們想要。”
舒意眼睛通紅,唇角抿得清晰深刻,如果不是日暮西沉,她眼裏幾乎要燙出淚光:“答案很簡單,他們想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孕育一個新的生命。但礙于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要想獲得一時的平靜,就要做出妥協和犧牲。”
舒意仰起面,揉了揉臉,她身上披着周津澈的深藍色外套,很正式的款,略顯沉悶,但她袖口裏露出小半截藕粉色的襯衣,中和了沉郁古板的顏色。
她整個人歪靠在周津澈懷裏,很突然地,他的肩頸和後背猝然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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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幾秒後,他松了氣勁,挺拔如松的坐姿微微下塌,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怎麽瘦那麽多?”
他根根分明的眼睫垂落,自上而下地注視她眼底鋪了一層的烏青。
舒意苦笑一聲:“睡不好,吃不下。康黛不着急,我倒是起了好幾個燎泡。”
周津澈沉默。
他握一握她的手,已經十一月了,斷斷續續又下過幾場雨,氣溫一日低過一日。
“我帶你去吃些東西。”他是哄着的口吻,為了那幾秒的懷疑和失控:“好不好?”
舒意不說好或不好,但她很乖地被他牽着站起來。
茶館不遠,就在那家粥店附近。
雙層樓高的設計,門口藻井描鸾刺鳳、錯彩镂金,古樸雅致地養着茂盛蔥郁的龜背竹。
他點餐,先要一壺碧螺春。茶具是秀氣的青花紋,燈光映照下如一壁水頭極佳的翡翠。
她就坐在那種非常明淨柔和的光線裏,向他擡一擡眼。
“周醫生,你不忙嗎?”
“還好。”周津澈言簡意赅:“有時間陪你吃一頓飯。”
她索然地笑笑,更加消瘦的小臉沒有氣血充足的顏色,眼窩陷得深了些。
舒意食不下咽味同嚼蠟,心中擔心康黛,咬着象牙白的筷尖給她打了三通電話,響到自動挂斷。
周津澈沒有動筷子,他的手機擦着桌角,剛剛結束一通電話。
“孫醫生說,康小姐取消了手術,已經離開了醫院。”
她飄忽不定的心終于安穩地落下來,舒意垂着頭,眸光落得很低很低,幾乎要低進雪白餐盤反射的陰影。
這個動作讓她頰邊兩側的長發拂下來,肩背的蝴蝶骨聳得伶仃纖細,像折頸的天鵝。
吸一吸鼻尖,她咬了一口尚且溫熱的蝦餃,在他面前,終于有些崩潰了。
“我是不是特別自私……我看着好像尊重她的每一個選擇,可站在別人的立場去想,我和助纣為虐有什麽區別?”
“醫生說她身體不好,手術有風險。如果不要這個孩子,以後……以後可能很難再懷上。”
瓷筷撞着桌腿跌到鋪了絨毯的地面,很輕地,只掃出一道深淺分明的紋理。
周津澈彎腰撿起,擡手讓服務員重新換了雙。
“舒意。”
他念她的名字,拇指和食指扳起她側腮和下颌,輕輕地摩挲了下,“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應該為此自責。”
落不到實處的安慰就和半空中融化的薄雪,是看得見卻無影無形的。
這個道理,他懂,舒意也懂。
知道她胃口不開,菜量小而精致,周津澈一手牽着她一手掃碼結賬。付好賬,他擡腕看了眼時間,不夠送她回家了。
周津澈屈指擡了下眼鏡,微微捏着她冰涼指尖,低聲問:“晚班不會太久。你要不要到我休息室睡一會兒?晚點我再送你回家。”
舒意搖頭:“我想回家好好睡一覺。你別擔心,去上班吧,我開車來。”
指腹一路扣到了她手腕,綢緞般光滑柔軟的腕內卻起了突兀嶙峋的鈍感。
她一直拉着襯衣袖口,周津澈這才看到她結了痂卻繃出鮮紅血絲的傷口。
周津澈臉色驟變。
舒意想抽回手,來不及,她剛想說什麽,被他冷峻眼神凍得輕輕瑟縮了下肩膀。
他眉心蹙得緊,舒意支着纖細指端替他揉開,她無聲地嘆:“沒事的,你不要這樣緊張。”
他一錘定音:“我重新給你消毒上藥,你再回家。”
舒意沒辦法,只得被他扣着指縫回了辦公室。
路上意外遇到有些眼熟的護士,舒意在她不好意思的道歉中恍然想起,喔,她們見過。
周津澈被葉裏昂叫到角落裏說話,小許給了她一板意大利進口的巧克力,她撓撓鼻尖,笑說:“真不好意思,是我把看見你的事情告訴周醫生。”
她頓了頓,謹慎小心地問:“你們沒吵架吧?”
舒意的疑問推撞回咽喉,她搖搖頭,先說了謝謝:“我們沒有吵架。”
“那就好。”她真正放下心來:“我叫許熠搖,熠熠生輝的熠,扶搖直上的搖,能認識你嗎?”
她悄聲地笑:“你是我現實生活裏見過最好看的人,你和周醫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舒意應付過晚飯,透白的面頰終于有了一絲血色,比許熠搖半小時看見的形象好看了些。
舒意抿着唇,沒有拆穿美好暧昧的誤會。
幾秒,她笑一笑:“謝謝。我叫蔚舒意,蔚藍的蔚。時代廣場的境界是我的店,如果你需要,或是家裏人需要,可以直接來報我名字。”
許熠搖瞪圓眼睛。
境界她知道!剛開業的時候請了懷願來站臺,那一副賽博風和攻擊性兼具的墨鏡因為她而賣到脫銷。
“下次見。”舒意搖了下她贈送的巧克力。
周津澈的休息室和上回來沒有任何分別,那盆長梗花依舊生龍活虎。
《人間椅子》應該看完了,書本合攏放在桌面,舒意聽到身後開門動靜,她沒回頭地說:“我覺得芋蟲這個故事最好。”
周津澈雙手都拿着東西,他支起腿,抵着門頁輕輕推回原位。
“我覺得你在文學偏好這方面有些……”他笑了一息,沒說完話,擡手把她按到椅子上。
是硬的,刷得漆亮的木頭硬邦邦地硌着她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但她仍舊坐得筆直,這是根植她多年教養的體面端正。
“如果你不喜歡江戶川亂步,為什麽要買這本書?”舒意反問:“這不是他最出名也最負盛名的一本。”
她坐着,但他站着。
這不是個平等的姿勢和角度,周津澈想了想,蹲在她面前。
“你曾經在朋友圈裏推薦過。”
舒意在私人號發布的動态不可以說是不頻繁,因此她一本正經地回憶了兩三秒。
周津澈沒等她答案,他耐心地把襯衣袖口挽到單薄手腕之上。
燈光開到第二檔,不過分刺眼,足夠讓他看清快要長好的傷口和重新崩裂又幹涸的血痂。
周津澈取出一支醫用棉簽,飽滿棉花飽蘸消毒水,他輕聲:“可能會有些刺痛——”
舒意的耐痛程度很高,但她眨了眨眼,長而卷曲的每一根睫毛閃爍着不懷好意的狡黠。
“周醫生,痛痛痛。”
豔麗玫瑰的雙唇撅一撅,仿佛真的痛到了,目光濕潤水亮,盈着滿心滿意的委屈。
“你輕一點點。”
他在她的眼睛裏,好像也在她的生命裏,靈魂裏,她的故事她的過往她的未來她的一生。
周津澈喉結咽動。
貪心地,想要永遠留住這一刻。
周津澈放輕棉簽落在她傷口的力度,真的很輕,像一片羽毛吻過。
她連日來的疲累、焦躁、沉郁和不安,在這一刻、這一秒、這間狹小簡陋的休息室,一顆心忽然安定了。
如果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就喜歡他——
那我到現在應該也會喜歡他。
周津澈好到她沒辦法拒絕。
太安靜了,安靜得只聽得到彼此深深淺淺的呼吸,她按一按自己心口,茫然而困惑地想,原來是我的心跳聲嗎?
“好了。注意不要碰水,少食辛辣戒酒戒煙。”
意識到舒意走神,周津澈站起身,醫療廢品丢到貼着牆角的黑色翻蓋垃圾桶,他擠出一管洗手液,掌心細致搓揉氣泡。
背手撥開鴨嘴水龍頭,汩汩水聲中,有條不紊地沖淨藝術品似的手指。
他聽見身後細微動靜,他的手機有鈴聲,所以嗡在桌角的震動聲不會來自他。
電話嗎?還是短信。
孜孜不倦地響,被她平靜地摁掉。
“周醫生。”
她往他的方向,走一步,他連背影輪廓都很內斂溫和,像一株迎風默默生長的俊秀白楊。
但她知道周津澈襯衣之下年輕而精悍的身材,胸肌和腹肌練得非常好。
周津澈擰上水龍頭,她提前預判他的動作,輕聲說:“可不可以別回頭?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少頃,周津澈“嗯”一聲:“你說。”
幾步的距離,她走過來甚至不用三秒鐘。
這間休息室真小。
那一秒鐘,舒意莫名其妙又冒出這個念頭。
“你第一次在市一院見到我,問了我一個問題。”
周津澈又嗯了聲,他眼眸很沉,黑白分明。
“你問我,我的男朋友呢?”
“……”這次他的“嗯”遲疑幾秒。
舒意垂眸,一點點地挽下襯衣,再度遮住了傷口。
“我沒有男朋友。”
她看着他襯衫下緊繃的肩背和腰腹,她輕輕問:“你應該也沒有女朋友,否則你這段時間的行為就太那個了……”
周津澈擡手抵着鼻息,悶出一兩聲笑意。
“所以……”
距離已經足夠近,近得她勾了下他的尾指:“我能親你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