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津澈日記》32 和舒意坦露秘密

第32章 《周津澈日記》32 和舒意坦露秘密。……

周津澈站在病房外給丁珰父母打電話, 他們來得很快,出乎舒意意料,對方竟然是相當淳樸老實的長相。

那是一張飽受生活苦難折磨的臉。

她回過頭, 看向病床躺着的丁珰。

丁珰的下半張臉扣着呼吸器, 随着她逐漸清醒的意識, 透明罩子規律有序地浮動一層白霧。

舒意坐在床邊, 握住了丁珰冰涼的手指。

她感知到, 小女孩指尖蜷縮着動了動, 小動物似地蹭了蹭舒意手心。

舒意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丁珰, 你感覺好些了嗎?”

丁珰遲鈍地眨了眨眼, 她的左眼浸出淚光,右眼依舊閃亮, 如果此時此刻她彎起眼尾, 和每一次帶着笑的她沒有區別。

那是不因情緒而産生變化的義眼。

丁珰吃力地點了點下巴, 聲音悶着透不出來,舒意讀懂了她的意思。

她說謝謝。

舒意溫涼手背貼上丁珰額角, 她輕輕地拂開女孩子柔軟的劉海,溫溫柔柔地說:“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開眼鏡店的喔。”

丁珰一愣, 她呼吸急促兩分, 手指緊了緊。

舒意俯在她耳側,輕聲道:“等你好了, 我來接你去配一副超好看的眼鏡好不好?”

她讷讷地說不出話, 明亮勻淨的白熾燈打在女孩子烏黑濃密的眼睫,她皮膚白,在陰影無處遁形的光亮中, 一張小臉堅韌強,她很用力地點着頭,露出一個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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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意替她掖好被角,和丁珰父母打了個照面,她微微點頭,那位中年婦女一個箭步沖上前,一雙滿是厚繭的手在褲腿上擦了擦,想伸上來握住她,又尴尬地垂下。

“我是铛铛媽媽。”女人自我介紹:“聽說是你救了我們铛铛,謝謝你。”

舒意微微地笑,主動上前握住女人的手,把她拉到了丁珰床前。

“救丁珰的人是醫生,不是我。”

女人嘴唇一動,顯然還想說什麽,舒意已經放開手,往門口走去。

周津澈挂斷電話,腳步一轉朝她走來,主動說:“王主任的手術結束了,沒有傷到主要髒器,保住命了。”

舒意倚着牆壁,她的掌根還殘留被女人大力攥住的感覺,她機械性地伸張了下手指,目光空茫。

“确實是一個令人安心的消息。”她舒出一口氣,點了點頭:“我們借一步說話?”

這麽官方?

周津澈微微眯眼,沒說話,但他擡腕看了眼時間。

舒意了然:“要上班了?那我先回去,我們——”

他扶住她肩膀,在她莫名眼底低頭五指交扣她的手。

“先吃飯。一餐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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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意吃過飯,因此只到自動售賣機前買了兩瓶水。

是冰鎮的,室溫下瓶身冒着絲絲縷縷的冷意,她指尖一抹,洇開透明水霧。

周津澈點了一碗清湯寡水的挂面,一碟煎得焦香金黃的荷包蛋,幾縷蔥花點綴,舒意坐在他對面,鼻尖輕輕翕動,聞見香味。

他不吃辣,一碗面是素了又素。

筋骨分明的手穩重地持着一雙黑色筷子,他吃得快,吃相卻奇異得好,沒有追逐感和緊迫感。

舒意小口小口地抿水,把另一瓶沒啓封的推到他手邊。

這一排座位靠牆,深秋淡漠稀薄的日落垂下來,映着他棱角深邃的側臉。

舒意看着他,從手包裏抽出一張隐有木質香的紙巾。

“周醫生,眼鏡起霧了。”

周津澈放下筷子,他摘下眼鏡用紙巾擦去霧氣,重新戴上時眼睫掩着所有神情,但原本松弛的肩背陡然緊繃起來。

也許是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了什麽,耳根忽地漫上一層薄紅。

可舒意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她安靜片刻,轉頭看了眼落地窗外死氣沉沉的天色,忽然開口:“丁珰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周津澈一點也不意外:“你發現了?”

舒意輕輕點頭:“第一次見面就有些……你知道我工作使然,多多少少會遇見這類情況。”

周津澈撚了撚指腹,這是他剛才轉過水瓶時留下的濕潤觸感。

他眉梢微微一擡,語聲和緩:“三年前某個深夜,也是秋天,剛下過一場雨。我值晚班。”

舒意聽得出他情緒裏的低落,她遲疑了下,擡起手,蓋着他掌心。

周津澈一愣,立時反客為主,他起身繞過銀色餐桌,鏡面似的桌角映出他微有笑意的唇角,緊接着坐到她身側。

“他是曾經帶過我的老師,國內數一數二的眼科大拿,丁珰是他的病人。”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瘦到皮貼骨,指關節也細,一雙精雕細琢的手。

舒意沒有抽回來,他們都需要一點肢體上的觸碰和體溫之交換。

周津澈模糊不清地笑了聲:“一開始只是眼睛有些不舒服,小女孩兒喜歡關了燈打手電在被窩裏看恐怖小說,鐘老師給她開了兩盒眼藥水,送她離開是順路,他當時準備到一餐吃一碗面。”

舒意目光停在面前的白色湯碗。

周津澈深深地吸氣,尾音漫溢束手無策的傷感:“報複性行兇,從一樓砍上來,剛好撞到他們在樓梯口,鐘老師還在和丁珰說保護眼睛的注意事項,那把剁骨刀從天而降,自上而下地貫穿了丁珰的右眼。”

舒意心口一窒。

她啞然,想起少女緊閉着眼睛在她懷裏抽搐呼痛的模樣。

“丁珰,她……”

“鐘老師和行兇者扭打在一起,他那拯救了無數人的雙手擋住了招招致命的刀鋒,一連十七刀,十一刀在他身上,六刀在丁珰身上。”

周津澈咽住緊澀嘶啞的喉嚨,半晌,他轉臉看向舒意,眼底清晰地起了紅血絲。

“鐘老師沒救回來,丁珰,下了三張病危通知單,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但也失去了一只眼睛。”

周津澈垂在腿側的手指微微蜷了下,一種看不見的痛感從指尖刺到神經末梢,他額角鈍痛,掌根不由自主地用力摁着側額,青筋緊繃而突跳。

這是一段鮮血淋漓的往事,這是一段刻在所有市一院醫務人員心底無法被時間消弭或磨滅的痛楚。

舒意緩緩靠向椅背,她聽見周津澈深了又深的呼吸——

不,這已經不是呼吸,而是某種隐晦又絕望的求救。

舒意低着頭,緩緩把他摁壓掌心的手指撥開,一根一根,耐心地展開他的手心。

她把自己放進去,像一個遲來的錨點,定住了他的心。

“後來呢?抓到兇手了嗎,判了什麽刑?”

周津澈苦笑一聲,尾音有種別扭的顫栗。

“精神病患者。一條鮮活的人命,一只本該燦爛明亮的眼睛,最終輕飄飄地揭了過去。”

舒意徹底說不出話。

她想起丁珰,想起無力倒在血泊裏的王主任,想起那位素未謀面的鐘老師。

多不講道理的事情。

舒意神色黯淡,陪着他沉默地收拾餐餘,又陪着他回到診室。

上樓時,兩人默契地避開了大廳,繞了另一條西苑的小路。

葉裏昂和許熠搖都在,舒意一一打過招呼,許熠搖勉強地提了提唇角,每個人的沉重心情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你晚上還要忙,我先回去了。”

周津澈捏了捏她的手,輕聲:“抱歉舒意,我可能沒辦法送你回家。”

“沒關系。”

她靜了靜,單手握着的手包疊在腹前,細微短暫地笑了下:“我到家了給你消息。你也是,下班了和我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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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十一點完成交接,周津澈勾指摘下藍色醫用口罩,因為長時間佩戴口罩的關系臉部陷出了淡白色的凹痕,他背手轉開水龍頭,借着冷水凍醒理智。

日歷又翻過一頁,就快十二月了。

今年寧城的冷空氣來得早,住院部樓下的小公園謝了滿地金黃,銀杏不複往年盛景。

他的目光平平地移過窗邊,手指沖洗許久,冷意順着四肢百骸游走到額角青筋,因為過度疲累和無法驅散的片段式記憶逼得緊繃。

關上水,汩汩水聲暫停着這一片的靜谧。

周津澈換上私服,和相熟的幾個同事打了招呼,驅車返家。

如今他對市一院往返萬海豪庭的路線愈發熟悉,知道早高峰和晚高峰時應該錯開哪一條道路,也知道要想瞞住舒意,需要把車停在稍遠一些的公共停車區。

他想起很久之前被舒意開回去的benz,他有多臺車可以換着開,因此也不着急拿回來。

無風無月的深夜,唯有一簇一簇明媚蓬勃的西府海棠還在盛放。

周津澈停了腳步,路燈斜着他清隽孤孑的身影,他站在樓下,望見那一盞不是為他,但長久駐留的暖黃色燈火。

不知道舒意睡了嗎?他想。

電梯轎廂的香氛又是一陣陌生味道,似雨後禪香,鼻息彌漫冷質的味道。

他走出來,目光卻落在大門緊閉的A2。

不知道過了多久,舒意踩着溫水從熱意缭繞的浴室裏出來,她在浴室玻璃門前的腳毯子踩了踩,白色毛巾将頭發包裹成電影裏女明星出浴時的模樣。

隔音非常好,她當然聽不見一牆之隔傳來細微隐秘的開門聲。

舒意站在鏡子前,她苛刻地審視自己幾秒,膚色淨透蒼白,唇卻讓溫度過高的熱水洗得紅潤。

她垂下眼睛,完成護膚工序後靠着陽臺躺椅,沒有睡意。

手機裏的消息依舊熱絡喧嚣,舒意百無聊賴地看了幾息,又順手回複幾句,蔣艋問她要不要來酒吧,今夜又換了一批新的男模。

她沒有心情,空着的另只手屈起指節,似有若無地抵在了自己唇上。

目光凝定半刻,舒意拉到某只名叫弟弟的薩摩耶小狗,想了想,手指輕動:

周醫生,你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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