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蔚舒意回信》 許願球
第68章 《蔚舒意回信》 許願球。
舒意不日前做過全車清洗, 內飾整潔簇新,她換了車載香水,清新明亮的柑橘調。
她沒急着發動, 很輕的一聲“咔噠”, 拆解安全帶, 活潑地傾過身, 周津澈架着鏡框的側臉輪廓很深, 她單手掰過年輕男人的臉, 指端在他纖細冰冷的鏡框上一勾。
眼鏡格起,鼻骨相撞。
她的唇息一如既往的飽滿甜美, 溫熱舌尖相纏, 冷夜寂靜的風無聲地吹過彼此眼睫,他睜開, 眸色微暗, 加深了由她開始的這個吻。
平安夜的繁華商圈水洩不通, 舒意很有技巧性地提前規劃好導航,周津澈放松地靠着座椅, 沒有問她要去哪裏。
她的手被他玩着,女孩子的骨節真的很細,他張開了比, 半晌笑嘆:“讀書的時候, 手也這麽小嗎?”
舒意順着他的話回想:“還好?我個子不低,骨架只是輕, 并不小。”
這是隐秘話題的鋪墊, 舒意沒聽出來。她漂亮地打了把方向盤,極限過彎。
奇怪,她的目的地, 似乎遠離了聲潮鼎沸的CBD,筆直燈光照射的地方,透露一種格格不入的深冬蕭條。
周津澈看着愈發熟悉的建築物,不自覺地坐直了身。
他眉心微斂,難以置信:“一中?”
舒意再拐一條單行道,停好車,她舒展脊骨,展開明亮輕盈的笑意:“到啦,你下車吧。”
這是一中的後門。
三年高中生涯,這條香樟林立的長路,他走過無數次。
有一家開了十多年的文具店,店主是一中退休的老教師,當年教物理,曾經教出競賽金獎。
價格實惠公道,周津澈還記得,高考前的0.5水性筆和橡皮擦,他當時要付款,店主把他的手一壓,祝他旗開得勝。
推開車門,結果沒有下雨,事先準備的雨傘自然用不上。
但舒意下車時,還是伸着白皙手臂,将散開的黑色傘面從後座撈了起來。
文具店還在營業時間,店面不大,收拾齊整,燈光有些褪色,那是一種時間針腳縫補後的舊意,暖洋洋地照着支着平板聽黃梅戲的店主。
“黃老師!”舒意出其不意地打招呼,黃老師扶了下圓滾滾的老花鏡,見了她,登時笑了:“小意來啦。”
周津澈跟在她身側,替她擋着洶湧夜風。
舒意自然地架着他的手,稍稍地往前一拽,從落後半步到肩并着肩。
“這是我男朋友。”她落落大方地介紹:“黃老師,你應該有印象吧?周津澈,一中頂頂好的好學生。”
男才女貌,天作之合,黃老師笑得眼不見眼:“當然記得。老師祝你們百年好合。”
舒意甜甜地應了,而她身側的周津澈,完全狀況外的神情,被她扯了兩下手指,耳骨通紅,謙遜地點頭:“謝謝老師,我們一定會的。”
黃老師戴起眼鏡,彎腰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手掌大的小禮盒,緞帶與時俱進,時下賣得最好的珠光粉。
“這是你要的東西。”黃老師笑嘆:“這可不好找。”
舒意雙手攏過,捧在懷裏,認真地道謝:“真的很麻煩你了黃老師,到時候我們結婚,您一定要來。”
黃老師說好。
周津澈沒有插得上話的機會,他被舒意重新牽回車裏,暖氣還沒關,修長的手指關節凍得微紅,舒意把禮盒塞到他手裏,碰到了他指尖的冷意。
“這麽冷?”她奇怪地睨他一眼:“怎麽啦?一直不說話?”
周津澈靜了一靜,說不上自己什麽心情,黑白分明的眼底逐漸浮現不知所措的感動。
溫潤聲線略微啞了:“這是什麽?”
舒意利落地倒車,白皙掌根壓着真皮方向盤,一雙含笑眸子在夜裏雪亮,她洋洋得意:“送給十年前周同學的回禮。”
周津澈沉默半晌,輕微戰栗的手指,勾過柔滑緞帶一角,拆開了薛定谔的盒子。
不算太沉穩的動作,清冷眼尾向下一斂,小巧包裝盒四面敞開,像是剝落的洋蔥,露出柔軟珍貴的心。
小小的、過時的、來自十年前的,水晶球回禮。
和失手打碎的那一個不同,這一個更精致、更珍貴。
周津澈失神地看着,嗓音微啞:“……太犯規了,蔚舒意。”
舒意把車停好,這段時間,他沒有問去哪裏,她也不說。
車玻璃凝了夜裏冷淡的霜,她別開雨刮器,待方正視線清明後,她伸出兩根手指,并住周津澈的唇角。
“什麽表情?”舒意忍俊不禁:“不許哭喔周醫生。”
“……會在裏面藏東西嗎?”周津澈喃喃。
她縮回手,垂眸摘下安全帶,一指別過耳後碎發,同時回答他:“嗯,藏了。”
周津澈喉結滾動,額發遮掩下的眼瞳情緒不明,唯有聲音低沉:“我可以打開嗎?”
舒意捏了捏他的耳垂,比指腹的溫度略高一些,她笑起來:“暫時不要。”繼而自如地解釋道:“沒打算今天送給你的,但,趕巧了。周醫生你是笨蛋嗎?打開燈看一看吧!”
她語氣裏的無奈和嬌嗔很重,好像真的很沒有什麽辦法,秀氣的手臂一揚,細瘦腕骨撐不住的粉金镯貼着柔膩肌理滑落,松松地挂到手肘。
舒意拍開燈,握着雨傘率先推門下車,把一隅寂靜留給他。
沒有下雨,但是落雪了。
人工降雪也是雪,舒意眼底映着明璀燈火,如星閃亮的眼眸眺向如是觀的琉璃頂。靜谧的夜色裏,琉璃泛着溫潤色澤,一抹冷淡悠遠的風,輕輕地搖響了長生殿垂挂的金線經幡。
十年後的銀杏路和十年前的銀杏路不可同日而語,地鐵站帶來新的客流量,各種精致門面拔地而起,那種明淨而熠熠生輝的燈光,溫柔地攏住了這個夜晚。
回憶當然會褪色和失效,一切的一切都變了,時間洪流推着每一個人往前走,周津澈卻把某部分的自己永遠地留了下來。
舒意按住銀色彈簧,機括運作,撐起飽滿如花朵的傘面。
她不是多麽感性的女孩子,性格裏擁有更加棱角分明和銳利的一面,但在很多時刻,她其實擔心自己接不住周津澈這樣的愛。
盡管他已經預設了許許多多的“沒關系”和“不要緊”,可是她全情投入進來了,也不是那麽想抽身。
給了自己半分鐘的放空,舒意回神,屈着指節叩響車窗玻璃。
深色玻璃滑落,頂燈投落一圈昏黃,他呼吸略急,幹淨虎口卡着小小的水晶球,兩個小人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女孩子的眼睛是兩彎月牙,長卷發,男孩子戴着一副鏡框,比她高一些,哆啦A夢的手指互相交扣。
“我當時設計了兩款造型。”
舒意手指扶着車窗,那是婚禮誓言環節會伸出的右手,無名指相當秀氣,又細又美,配合他心猿意馬地,沒有任何裝飾。
“多虧小談——我的新朋友,替我借到了我們那屆的一中校服。周醫生,你看得見嗎?是不是很熟悉?”
當然看得見,女孩子的耳朵點了一顆鮮豔欲滴的紅色小痣。
盡管周津澈知道,這顆痣的位置不對,他在很多個溫度沸騰的深夜裏,像一個跋涉多年的朝聖者,虔誠地親吻過。
他慢慢地擡起眼,眼周皮膚通紅。
不太像哭出來的,倒像是揉出來的。
舒意呼吸輕微一滞,她屏開鼻尖濕冷夜霧,纖細鎖骨因為彎腰動作而深深凹陷,盛着今晚潋滟的雪光。
她凝視着自己的愛人。
哎,無論看多少次,舒意永遠為他這副戴眼鏡的模樣折服。
然而周津澈想的完全不是同頻道的風花雪月,他艱難地咽下湧上舌尖的酸澀,幹幹地張了下口,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舒意投來奇異的目光。
她寬容地笑起來,眼睫彎彎:“另一款呢,你應該想得到。”
周津澈近乎空白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妩媚逼人的女朋友。
舒意手肘撐着車窗,搭着臉側,她頭發又長了些許,清豔地抿到了耳後,耳廓的位置比眼位高一些,襯得她的臉像一彎藏在烏雲裏的半月。
周津澈久久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好澄澈,一汪明潤的琥珀色,倒映着他。
他知道自己或許有些不得體的失态,但是胸腔裏的情緒太飽滿了,他得說出來——
“對,就是那天,我們……”
周津澈忽然伸手,按住她清瘦的後脖頸,強勢地壓向自己。
“唔、唔!?”
那是珍重到難以招架的吻,熱烈急促卻無措。
唇瓣很涼,咬着不化的冰,激得她脊背一陣發緊。舌尖迫不及待地鑽進來,等不及她的迎合,厮磨、碾咬、吮吸,呼吸與呼吸交融,唇齒磕碰唇齒,半敞的車廂熏上一層朦胧白霧。
多動情的吻,月亮也要悄悄地藏起來。
雪落得愈發大,傘彎被風鼓起,從她攥不緊的指縫中逃走,滾向白茫茫的遠方。
外科醫生的手精準地扣着她的後腦,手指揉進她緞面似的長發,失控的喘息和心跳都很急促,透明鏡面硌得她鼻骨稍疼,她站不直身,全靠他撈着她的臂彎。
隔着車門和半面車窗,纖柔雙手交扣地環上他的脖頸,浮起的青筋和喉結一樣明顯,她安靜地看着他細微吞咽的動作,那些被他勾起來的暧昧津液,始于她,又終于他。
舒意緩着呼吸,她的晶瑩唇釉完全被吃花,濕淋淋地融化。
不解地用紙巾摁了摁唇邊,周津澈推開車門,将她箍到自己懷裏。
懷抱依舊留有上個親吻的潮熱餘韻,舒意梳理額發雪花的動作慢下來,她用自己感受着他,貼在她頸側的臉頰,仍舊急促的呼吸,那種熱意幾乎可以燙化雪花,變成平靜但暗流洶湧的冰面。
察覺到他的不安,舒意空出手,半空中停了片刻,終于撫上他的肩。
“怎麽了嗎?”她輕聲,回抱着他。
周津澈沒說話,隔着她那條美觀滿分保暖零分的華美長裙,聽見舒意沉穩且充滿力量的心跳聲。
“不要說。”周津澈狼狽地懇求她:“這種事情,應該由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