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蔚舒意回信》 請和我交往!
第73章 《蔚舒意回信》 請和我交往!
“蔚小姐?”
舒意循聲回頭, 沒想到會在一中的百年校慶被人認出來。
對方曾是她的某一任相親對象,當然,并沒有展開除了交換聯系方式以外的更深層次接觸, 她當時忙于擴張店面野心, 哪來風花雪月的心思。
雖然完全不記得這號人物, 但她穩穩地釘住social專用的嫣然笑意, 用聽起來好像有臺階可下的遲疑語氣說:“是你……好久不見。”
對方當然樂意接住美女主動遞上的臺階, 他自信地疊了下袖口, 超不經意地露出那枚縱情四海,自我介紹:“我是蘇……我媽和蔚阿姨經常約着打高爾夫。”
舒意笑容不變, 唇角上揚的弧度明豔漂亮, 然而她根本沒有聽對方叫什麽名字,她移過視線, 看見身後駐足的年輕男人。
周津澈沒什麽表情, 高挺鼻梁端方守禮地架着一副銀邊。鬓角剃得利落齊整, 額發也修過,眉形天生鋒利, 卻不是過剛易折的類型,搭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總有幾分清隽溫潤的雅意。
他清微淡遠地站着, 對上眼神, 微微地挑了下眉。
“抱歉。”
舒意同樣匆匆撂下一句,淺香槟的小羊皮高跟篤定地踩着滿地浮光掠影。
她有天鵝凫水的優雅, 擦肩而過時長發缱绻溫淡的香氣, 終于與另外一個男人交織在一起。
“等你呢。”舒意主動挽起他,高跟再一輕盈旋轉,對那位目瞪口呆的蘇先生說:“津澈, 這是我媽媽合作夥伴的兒子。蘇先生,這是我男朋友。真巧,你們竟然都是同一所高中的!”
抑揚頓挫的語氣很難聽不出來調侃,周津澈屈指抵了下鏡框,淡聲:“你好。”
姓蘇這位好不了,尴尬地哂笑兩聲。搭讪搭到有男朋友的頭上,這種滋味不好受……話說回來,蔚舒意朋友圈并沒有公開男朋友,他等人走了,讪讪地點開一看,才發現她的頭像下面,變成一條冷漠平直的黑線。
周津澈扣住她的手,不安分的小混蛋,他用眼神提點她,舒意輕飄飄地哼了聲,拽着他來到之前端詳的展板。
“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舒意主動詢問,她擡起手指,嬌矜地點了點照片上神色冷漠甚至隐隐帶了些不耐煩的少年,她笑聲說:“我的天,這一年你有十八歲嗎?好幹淨。”
幹淨。
她用了這樣珍重的形容詞。
周津澈順勢想了想:“應該是十七歲?那天沒睡醒,被教導主任抓來拍照,很困。”
十七歲,多好一個年紀。
未來在眼前,未來在腳下,擁有頭破血流也不害怕的勇氣。
這是一個适合說夢的年紀,她想起自己的十七歲,勇敢得像漫威影業裏的女俠。
“喂。”舒意不滿,胳膊搡了下他:“我前面的問題呢?”
“什麽?”他一愣,旋即想起:“寶貝,我沒有什麽需要問你的。”
舒意鼓勵:“你再想一想。”
在一起這麽久,周津澈習慣她天馬行空的跳躍思緒,配合地抿唇思考幾秒,佯裝驚訝地問:“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舒意洋洋得意:“之前是不是告訴你,我新認識了一個朋友。她的竹馬呢,也是一中畢業的。我問她要了你們那一屆的校服款式,順便要到了當年的畢業照。”
她戳一戳他胸口半溫莎領帶,眼底閃爍着明亮笑意:“太奇怪了,你怎麽可能成為我人生中的路人甲?周同學,是不是沒有人教過你做好事要留名?”
周津澈盯着她因為笑起來而鮮紅欲滴的唇,想要親吻的心思隐隐作祟,可是周圍遍布校方聘請的專業攝影團隊,已經有不少高清鏡頭對準他們。
她太美麗了,哪怕是一簇一簇反季節的花海裏,她依舊美得耀眼。
但是最漂亮的一朵花,已經被周津澈捷足先登,疼惜地護在手心。
衆目睽睽之下,什麽也做不了。他摟過她細若沙漏的腰肢,往懷裏一帶,稍啞嗓音在她耳廓紅色小痣呢喃:“寶貝,不要招我。你知道我沒有什麽抵抗力。”
舒意已經注意到那幾個幾乎有些不禮貌的攝影師了,但她什麽也沒說,她的心情很好,可以大度地原諒小瑕疵。她從手包裏拿出手機,沒解鎖,直接進入相機。
“幫我拍照。”她命令。
一直在附近晃蕩的攝影師終于找到大展拳腳的機會,他對周津澈亮出自己的工作牌,擡頭是“寧城市電視臺”,權威得沒有拒絕的必要。
但周津澈只說:“能不能稍等一會兒?”
攝影師退開,沒有仗着專業指點江山,他看着身側男人舉起手機,說實在的,真沒有角度可言,但她那麽美麗。哪怕放在大熒幕也是會心一擊的美貌,精致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沒有人會對這種過于尖銳的美貌生出過目即忘的錯覺,攝影師頓了頓,想起什麽:“她是不是,是不是姓蔚?”
周津澈沒有拍攝技巧,舒意也不需要,他從拍照模式切換到攝像模式,鏡頭前的舒意笑得光彩耀目,與她靠得很近很近,那是十七歲時,帶着困恹、沒睡醒的三好學生周津澈。
他垂下手機,這個問題自然被輕快回到他身邊的舒意聽見,她眨眨眼,問:“你認識我?”
攝影師料不到真是她本人,登時笑了:“前幾年,曾經為蔚藍酒店拍過剪裁儀式。當時你跟在你媽媽身邊,對吧?”
舒意懵然:“嗯、嗯……怎麽了嗎?”
攝影師聳肩,扛起長槍大炮:“沒什麽。我幫你們合影一張?相信我的出圖技術。”
舒意眼風瞥過周津澈,這位看起來淡然處世的醫生又紅了一雙耳尖,她掩住笑意,大大方方地說好啊。
鏡頭垂下,攝影師咬着一支煙,問舒意要聯絡方式,她清澈的眼瞳轉一轉,笑着把周津澈推出去:“加我男朋友。”
“到時候會把原圖和精修發給你。”攝影師點了确認通過,趁舒意走神,他低聲笑道:“蔚長纓的女兒啊,兄弟,夠厲害。”
周津澈微微無奈。
舒意沒有理會這個小插曲,她好奇地走到巨幅簽名展板前,許許多多的名字,筆走龍蛇、潦草混亂,還有一個,幹脆畫了看不出什麽意思的薯片塔。
周津澈從學生手中接過水性筆,單指旋開,他低着眼睫,修長骨節因為寫字細微繃起,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端正,認認真真地,寫下“蔚舒意”和“周津澈”。
舒意軟軟地诶了聲:“我可不算優秀校友。”
周津澈不以為意:“可你足夠優秀。”
遵循舊例的簽到、合影,年輕活潑的學生講解校園歷史,好不容易随着人潮湧進重新修繕後的大禮堂,舒意依舊對這個曾經就讀過一學期的高中沒有太多實感。
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坐在周老師安排的嘉賓席上,身側是空着的,因為作為優秀校友,周津澈需要上臺發表一段随波逐流的雞湯演講。
前頭幾個身穿熨帖西裝的中年男人,每個人都頂着足有一本詞典那麽厚的title,舒意根本沒聽,她點進修圖軟件,給自己和十七歲周同學的合影添加濾鏡,然後裁剪到一個自認為完美的尺寸,發到了朋友圈。
舒意不是動辄秀恩愛的性子,至少比起洋洋灑灑的周醫生來說,她簡直算得上小氣。對此也征求過周津澈的意思,彼時他的回複是無所謂吧,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全世界都知道了嗎?
舒意息屏手機丢進包裏,搭着下巴開始放空地想。
不對,還差一個人。
燈影略微昏暗的候場臺,周津澈遇到昔日老師,無可避免地談起畢業後的發展,談起工作前途,以及個人生活——
周津澈不知為何,感覺一股窒息緩緩地蔓上他的脖頸,這讓他不得不稍微松了兩指的領帶。
他低着頭,頂燈淩亂地映着他的側臉,眼睫長長地曳出陰影,他在一隅寂靜中微妙地眨了下眼睛,不算陌生的情緒溫水地包裹着他,他開始迫切地需要一個身份,需要一個更加光明正大的身份。
“有女朋友了。”他這樣講,堅定有力地拒絕了老師想要說媒的念頭:“奔着結婚的。”
開場白冗長、無聊,直到某位優秀校友提出多少捐獻,這才引起了一陣非凡熱烈的掌聲。
周津澈續上了這份熱烈,他以周家名義為母校捐獻一座實驗室。
他的聲音,磁沉、清冽,咬字斷句清晰,舒意确信他應該是傳媒類最為青睐的嗓音,富有顆粒和質感,一張陳年不朽的膠片。
她認真地聽了會兒,優美的遣詞造句從喉管緩緩逸散,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他掀起眼,與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舒意揚眉,又有攝像機對準了她,在她臉上聚焦幾秒,繼而轉向演講臺。
一汪流水似的溫潤燈光,淌過他清瘦喉部,因為笑而引起的細小共振,還好他及時捂住黑色話筒,使得這場隐秘交鋒,只在四目相對時發生。
如此優秀又如此英俊的男人,當然,還很有錢。
周不是什麽大姓,但出手便是一座實驗室,家底不可小觑。
蠢蠢欲動的活絡心思四面八方地湧來,開始有人打探他是哪一屆,長得邪了門的好看,有沒有女朋友。
舒意問靠着走廊的學生會要了一張紙和一支筆,聽見這聲動靜,她回頭,嫣然地抿着唇珠,悄聲:“沒有吧……不能算女朋友了。”
對方短暫地愕了下,追問:“你認識嗎?”
舒意別開黑色筆帽,用手包墊着筆記本撕下來的草稿紙,笑了笑:“認識。嗯,他是我……”
她狡黠地止住話,沒必要說了,因為周津澈從後門走回席位,自然而然地落座在她身邊。
舒意沒擡頭,仔細地點出一個小小的、完滿的句號,心滿意足地把草稿紙疊了兩下,掌根扣着壓痕,認真地撫得愈發深刻。
“寫什麽?”周津澈問她。
舒意把信塞進他的西服口袋,搭着臉看他,耳垂一對璀璨發亮的澳白,随着她盈潤地晃。
“很難定義。”她說:“情書、回信、日記……情緒到這兒了,想試試你的方式,将難以付諸于口的寫下來。”
“能看?”他征詢。
舒意肯定地點頭,但不等他翻開那封信,她忽然輕着聲音,溫軟氣息綿綿地拂到他頸側,天真卻憋着壞兒地出主意:“周同學,你念書那幾年,有沒有逃過課?”
撚過折痕的指尖果真慢下來,眉眼似笑非笑:“沒有,但你想聽的應該不是這個答案。”
聰明。舒意敲了個響指,仰着妩媚眼眸胡說八道:“我們逃吧?這裏好無聊。”
“逃哪兒呢?這裏都是老師。”
舒意一副“你果然是好好學生”的表情,她管不得他的少男心,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強勢地拉他起來。
“逃到我身邊。”
周圍人投來詫異目光,舒意早就習慣萬衆矚目——甭管是哪種矚目。她心安理得地牽着他的手離開,周老師站在大後方,搖着頭失笑。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了。
她的長發缱绻地揚起來,她的裙擺蹁跹地揚起來,她拉着他的手,穿過厚重的深紅帷幔,穿過間隙停留的好奇目光,穿過半明半昧的燈光陰影,穿過漫長卻仿佛只有一秒的十年,終于,她微微喘氣,笑着回過頭。
真難得,這樣的冬日,竟然也有這樣明媚的陽光。
周津澈眼眶酸澀,機械性地抿了下唇,那頁小心翼翼捏在掌心的紙頁,她把字寫得非常大,好像擔心他看不清。
“我轉來時是秋天。”舒意說:“沒到垂絲海棠盛放的季節。今天也好可惜,沒能親眼見到。春天的時候,再來看吧。”她笑:“嗯?我們一起。”
周津澈心跳得非常快,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正常。不受控的心動過速讓他忽然回到上臺前那幾分鐘的窒息。
但這一次,不是為了虛無缥缈、無法落地生根的情愫。
他反反複複地、反反複複地看那行字。
與此同時,舒意将他的手指扣緊,她清了清聲:“周津澈學長,我是十一班的蔚舒意。我很喜歡你,請問,你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舒意面向着他,身後是灰白枝桠交錯的花枝,天是煙波藍,泛着一筆單調的淺灰,偶有飛鳥掠翅,驚散流雲。
他的暗戀日記,只寫到第九年。
因為從第十年開始,有一個人,給他寫了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