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為了你,我願意大義滅親

第22章 第 22 章 為了你,我願意大義滅親。

随着身子一陣失重, 天地間在蘭沉眼底旋轉,一抹銀光自眼前閃過,臉頰被溫熱的血液濺濕, 原本侍衛伸向他後背的手,轉眼和身體分離掉落在地,被另一只攬起他腰間的手替代。

眩暈過後, 蘭沉還沒反應過來, 背脊忽地貼上一個溫暖的胸膛, 雙腳懸空,整個人坐在了馬鞍上, 而抱着他的,不是燕赫又是誰?

“陛下?”他擡眼看去,滿眼詫異, 因為燕赫比他高,他只能微微仰頭,“你怎麽來了?”

他萬萬沒想到燕赫會提前出現, 畢竟秦伯暄的馬車還在路上,轉念一想, 意味着在這之前燕赫便出宮了。

難道燕赫也發現了蘭玉階的陰謀,是為了來避暑山莊一探究竟?

思索間,燕赫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坐穩了,孤帶你走。”

他的聲音沉着有力, 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一陣颠簸起,他手中的長劍速起速落,那些追捕的侍衛輕則重傷, 重則死亡,并未因帶着蘭沉而感到一絲累贅。

此處離避暑山莊已有很長一段距離,蘭沉切身體會到逃跑的路是多麽漫長,也慶幸意志力帶着他殺出重圍,否則無法遇到中途出現的燕赫,他不敢想象,倘若還徘徊在山莊四周,只怕現在帶走自己的只能是蘭玉階了。

刀劍相交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風聲裏,蘭沉藏在燕赫的大氅裏,視線落在燕赫青筋崩起的手背上,勒着缰繩的手幾乎将自己圈在懷中,男人的占有欲如同從深海裏迸發的浪潮,卷着他離開了這片戰場。

山間寒風凜冽,蘭沉能感覺到地勢變緩,緊繃的思緒總算放松下來,宣告着今夜的驚心動魄已消失,他的體力也随之告罄,為自己松了一口氣,疲憊和疼痛瞬間襲擊了他的全身。

注意力集中的那一刻,他聽清頭頂傳來男人粗重的呼吸,後知後覺兩人的舉止親密,懷抱的溫度在方才随着厮殺升高,讓藏在其中的蘭沉滿臉通紅。

“雲澤。”危機消失,燕赫低頭看向身前,沉聲喚道,“腦袋呢?”

他的聲音似是帶着些許笑意,畢竟從他的角度往下看去,懷裏人就像被裹着的孩子似的,驚慌失措不知往哪鑽。

蘭沉一路上受驚頗多,整個人還處在麻木的狀态下,聽見詢問遲鈍少頃才回神,雙眼空洞望向他,“陛下?”但他說完後,又莫名其妙補充了句,“我在。”像在回答燕赫的話,又像在提醒自己活過來了。

燕赫察覺他的不妥,反手收了長劍,将騎馬的速度降下,“出宮後,應該叫孤什麽?”

蘭沉狼狽的臉頰滿是困惑,這一次,他的嘴巴比理智更快一步,讷讷喚道:“......長贏。”

他叫得很生疏,臉上沒有平日的拘謹冷靜,反倒平添幾分乖巧。

燕赫眉梢一挑,周身的殺氣跟随流風消散,沉郁的雙眼閃過笑意。

說話間,蘭沉餘光出現異色,他目光一轉,視線落在山頂的熊熊烈火上,瞳孔逐漸放大,難以置信呢喃道:“山莊怎麽起火了?”

“孤放的。”燕赫漫不經心道,見他注意力都在山上,低頭貼近氅衣的腦袋,悄無聲息吻了吻發頂後,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往前策馬,給身後留了個無情而果決的背影。

蘭沉聽着山上慌亂的救火聲,恍然間意識到這是燕赫的調虎離山計,若非如此,那些追捕他們的侍從怎敢輕易放棄?

他心頭凜然,從燕赫的種種行為看來,或許已知曉了酒館一事,所以才對蘭氏生疑,為此前來調查此事,至于為何救自己,想必是得知他出宮後遲遲不歸才出手相救。

事不宜遲,他要盡快撇清和蘭玉階的關系,打消燕赫對自己的疑心,日後借勢除掉蘭玉階方能事半功倍。

他心裏想着事,望着漸行漸遠的山莊,朦胧間,忽地注意到大門前一抹瘦小的影子,正一動不動立于臺階。

蘭沉皺眉思忖,總覺得這抹身影好似在哪見過,轉念間,他想到搜捕柴房的家奴提及的蘭小姐,此時此刻,他無法看清孩子的相貌,但逐漸回想起在何處見過。

是崇王府,那位陪着蕭時宇玩耍的女孩,與此同時,他腦海裏浮現起蘭玉階曾說過的話。

——長姐雖難産,卻留了東西給我們。

難産能留下什麽?

剎那間,蘭沉瞳孔驟縮,徹底懂了這句話所指,原來如此,他總覺得那個女孩眉宇有幾分熟悉,竟是長姐難産生下的孩子!

想清楚的那一刻,蘭沉心頭怒火中燒,蘭玉階他怎麽能,又怎麽敢拿孩子要挾!

他把活生生的孩子當作什麽了!

籌碼?

棋子?

那與當年的自己又有何區別!

這個真相讓蘭沉難以接受,是他低估了蘭玉階的狠心和手段,竟未能及時察覺這個孩子的身份。

燕赫發現懷裏人的異樣,擡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臉頰轉回來,提醒道:“蘭雲澤,凡事要向前看,辦法總比困難多。”

說話間,蘭沉見眼前出現一個掌心,寬大染血的手中躺着一顆梨膏糖,帝王沙啞的聲音帶着安撫的味道,順着冷風吹進他的耳邊。

他沉吟須臾,憤恨中指尖略帶顫抖,慢慢将那顆梨膏糖拿起,撥開糖衣塞進嘴裏,随着甜味在口中快速蔓延,他也迎着風雪望去漆黑的前路,遙遠的方向出現一抹光芒,那是繁華的金陵城,而燕赫的話竟盤旋在他腦海揮之不去。

凡事要往前看。

辦法總比困難多。

是啊,想當年他從這條路入京時,複雜的情緒幾經奪走他的理智,導致他在龍榻上對燕赫說出賜死的話,可真正活下來後,他發現天無絕人之路,哪怕行屍走肉活了兩年,蒼天亦會垂憐,給了他報仇的希望。

既然蘭玉階要以孩子為誘餌要挾,那他也會有破解的辦法,而他現在急需的,便是燕赫。

回宮後,蘭沉被燕赫直接帶進了太極殿。

說是帶,實際上是抱着進去的。

因為蘭沉準備下馬時,發現扭傷的腳踝腫成了豬蹄,而且一路上身體都緊繃着,等放松下來後渾身發疼,各處傷痛反複侵蝕他的感官,簡直要原地散架,就等着直接被擡走了。

還好燕赫發現得及時,趁他還沒下馬,順手把人抱走,連掙紮的機會都沒給他,姿勢大大方方地将人抱進太極殿裏。

因為他受傷,這一路上,帝王的臉色尤為難看。

此刻蘭沉坐在榻上,為方便療傷還褪了髒衣,他沒來得及換新,就見燕赫順手取來衣袍,給他強行套上了繡着龍紋的常服,雖然此舉把他吓得不輕,但礙于燕赫布滿陰翳的神色,他只能乖乖聽話,又不想吓着旁人,找來被褥稍微擋住些許圖紋。

他身上的污穢清理幹淨後,青腫的雙腳泡在熱水裏,耳邊能聽見浴室傳來的水聲,是燕赫在裏面沐浴更衣。

蘇公公從殿外走進來,率先瞥見蘭沉的衣着,瞬間的驚詫後連忙低頭,行禮道:“蘭公子,秦太醫來了。”

老天爺,他看到了什麽,陛下居然将龍袍套公子身上,是在暗示他們這群奴才日後太極殿多了位主子嗎?

蘭沉颔首示意把人放進來,很快秦伯暄提着藥具出現,擡眸和蘭沉對視一眼,也瞥見了他的衣着,同樣的詫異過後又避開眼,視而不見行至榻邊,蹲在一旁先處理他的傷口,但還是免不了多想。

一點磨難就能讓兩人的感情突飛猛進,今夜都穿上龍袍了,離封後還遠嗎?

衆人心思各異,屋內的炭火燒得噼啪作響,藥香逐漸彌漫在殿內,半晌,浴室的水聲停下,蘇公公連忙到浴室前恭候着,恰逢此時秦伯暄從懷中取出東西,手疾眼快交給了蘭沉。

蘭沉看了眼完好無損的手冊,這是他和燕赫談判的籌碼。

殿內的沉寂被燕赫的出現打破,他身着松垮垮的裏衣走到榻邊,看着蘭沉腫大的腳踝,還有被包紮好其餘的傷口,眉梢緊擰。

秦伯暄見狀主動禀報傷勢,目前蘭沉全身上下最嚴重的是腳踝,恐怕要修養許久方能徹底好。

燕赫聽聞後臉色愈發陰沉,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卻叫人感四周的溫度驟降,整個殿內充斥了無形的壓迫。

秦伯暄咽了咽喉嚨,不敢怠慢半分,連忙說:“微臣會盡快為蘭公子治好......”

燕赫打斷道:“不必着急,慢慢養着吧。”明明是寬慰人的話,卻叫人聽得膽戰心驚。

尤其是秦伯暄,因為猜不透帝王的心思,一時語塞,少頃後只好應是,診治完便去收拾診具,離開前用餘光瞥了眼蘭沉,視線交彙,互相颔首,示意有事後續單獨談。

在燕赫從浴室出來前,秦伯暄被迫應允了蘭沉的要求,務必在春節前将腳傷治好,照理說腳傷若不當心調養,絕對會落下病根,可蘭沉不想因此耽誤了計劃,何況距離燕赫去皇陵的時日無多,倘若因腳傷一拖再拖,只會因小失大。

秦伯暄何嘗不想勸說,但他清楚蘭沉的恨不比自己少,換作自己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只能想盡一切方法為其醫治。

殿內只剩兩人,蘭沉嗅到腳傷傳來藥味,濃重到幾乎掩蓋了熏香,他見燕赫臉色不好,以為對方不喜藥味,擔心呆在太極殿會觸怒龍顏,不如早些更衣離開。

不過,離開之前,他需将要事辦了。

燕赫的心緒都在他的傷上,原本打算仔細查看他的傷,結果方一落座他身側,見他忽然起身,“撲通”一聲跪在面前。

“......”

燕赫心系他的傷,見他折騰,不滿地啧了聲,沉着臉欲将人扶起時,一本冊子擋在眼前。

蘭沉道:“陛下,請讓微臣成為你的刀。”

燕赫并未急着接冊子,端詳他臉上的執着,猜想有事相求,不會輕易起身,幹脆直接點破道:“你想殺誰?”

蘭沉毫不猶疑說:“蘭玉階。”

燕赫不着痕跡掃了眼冊子,看出這是從山莊找到的東西,他朝蘭沉的腳傷看去,今夜此行可謂九死一生,眼下比起冊子,他更想知曉蘭沉為何冒險,寧可深入虎穴,也從不主動利用自己。

一股煩躁自胸口隐秘溢出。

“孤且問你。”燕赫朝他俯身,“你為何要瞞着孤去避暑山莊?”

蘭沉以為他怪罪自己私自出宮之舉,連忙把酒館一事如實道來,“......但山莊裏并未發現李錦司的屍體,只找到此物。”

燕赫緩緩抽走冊子,随着一頁一頁翻動,他面色逐漸鐵青,最後猛地阖上,深邃的眼眸裏泛着寒色,連吐息出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殺意,“兵部,何家,真有意思。”

他輕笑一聲,陰詭而危險,像發現了合适的獵物,蓄勢待發将起撕裂用作飽腹。

冊子中記錄的是何家勾結的罪證,朝中每年撥款無數給鎮守邊境的軍營,何家有從軍多年的經驗,其中漏洞一清二楚,這些年何家的地位水漲船高,結黨營私為他人謀利之事數不勝數,卻甘願為蘭玉階俯首稱臣,原來是落了把柄在別人手中罷了。

無利不往,無利不為。

這份罪證能為他解燃眉之急,也是察子借放火強闖山莊要找的東西,他應該重賞蘭沉,可為何,他更多的卻是心煩意亂?

他從頭到尾都在擔心眼前人的安危,甚至前去途中想過無數後果,以蘭玉階的城府,他怎會不知蘭沉今夜擅自離宮,占有欲是雙刃刀,若得不到便毀掉。

他不信蘭沉不懂其中危險,除非還因為過往而心存僥幸。

燕赫冷着臉将冊子丢至榻上,突然握着蘭沉的手往前一拽。

猝不及防間,蘭沉倏地撐着他的膝蓋穩住身子,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煎熬,“陛下?”

燕赫捏起他的下颌,眯了眯眼眸問道:“蘭玉階是你的兄長,我殺了他,你不恨我嗎?”

其實他想聽蘭沉親口承認心意,哪怕是一點也好,只要知道蘭沉心裏有他,莫說是殺了蘭玉階,這天下誰敢惹蘭沉不快,他都會殺了助興,但蘭玉階這根懸在心頭的刺,促使他不得不這麽問。

那蘭沉心裏有他嗎?

豈會沒有。

大仇未報,蘭沉都不能沒有他,既然需要他,又怎會沒有他。

但蘭沉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緒,四目相對,近在咫尺,對他的心意一無所知。

恍然間,蘭沉只覺得自己對這位有過肌膚之親的人毫不了解,他只當作尋常君臣,一味恪守床伴之責,明知能輕而易舉回答這個問題,卻因心思敏感而多想,自古帝王疑心重,他又該說些什麽,才能取得帝王手裏的權力。

抛開對蘭玉階的恨,他作為面首,面對燕赫的數次相救,理應也該為其鏟除奸佞。

他想,他此刻最需要表忠,倘若燕赫聽多了朝廷阿谀奉承之言,那他的理應有所不同。

想通後,蘭沉直視他的雙眼,心中毫無雜念,全是忠誠,“為了你,我願意大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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