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狐貍面具

第30章 第 30 章 狐貍面具。

燕赫循着吵鬧聲看去, 蕭時宇哭得滿臉通紅,看起來還怪可憐的,他朝蘇公公看了眼道:“聒噪, 給他換個地方哭。”

他的語氣比這天氣還涼,蘇公公明白這是要把人送回崇王府。

蕭時宇當然不知發生何事,總之被人一捂嘴, 連帶着捂眼讓人趕走了。

處理完蕭時宇後, 四周頓時安靜, 偌大的院子裏只剩零散幾人,蘭沉不想和蘭玉階廢話多說, 打算帶着蘭英離開,燕赫看出他的心思,給朝歌遞了個眼神, 随後見朝歌往蘭玉階走去,一步步踩上階梯,最後把人撞開, 将人擋在身後,為蘭沉開了條路。

蘭沉毫不猶疑帶走蘭英, 卻在路過時,他聽見蘭玉階的聲音從朝歌身後傳來,“雲澤,可否留步,讓為兄和你談一談照顧蘭英的問題?”

聞言, 蘭沉腳步頓住,偏頭看了他一眼,本來不欲和他多說,但得知事關蘭英, 只能停下腳步。

蘭玉階照顧蘭英許久,必然了解她的習慣,若蘭英醒來發現一切發生改變,他也要做好準備和蘭英磨合,無奈之下,他只能把孩子暫時交給燕赫。

燕赫接過蘭英,盡管想把蘭沉直接帶走,但還是尊重他的意願。

蘭沉輕聲道:“給我片刻時間處理。”

燕赫知曉他要和蘭玉階單獨談話,沉默看他一眼後,帶着人離開了學堂,不想剛出鴻學館,入眼便瞧見崇王府的馬車,原本已經被安撫好的蕭時宇見狀又哭起來,吵着鬧着要帶蘭英回家。

蕭烨廷命人把蕭時宇的嘴堵着,一把丢進馬車裏,随後上前行禮道:“驚擾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燕赫雖抱着蘭英,但并未給他的氣勢帶去任何影響,他立在階上,居高臨下看着蕭烨廷,慢條斯理道:“世子年紀不小了,若崇王管教不好,大可送進宮裏照看。”

可誰人不知帝王有瘋病在身,又豈敢将孩子交到帝王手裏?

蕭烨廷道:“臣定當好生教導世子。”

“是該好好教導。”燕赫瞥了眼馬車說,“否則以他的性子,豈非敗了崇王為他打下的宏圖大業。”

雪飄漫天,冰封萬裏,石階鋪落層層厚雪,周身寒風呼嘯,長廊下的兩人相視無言。

蘭沉裹着燕赫的大氅,渾身的寒冷雖被驅散,可一面對蘭玉階,他的身子永遠都在緊繃着,連保持理智都十分艱難。

蘭玉階察覺到他的情緒,但遠不及先前那般耐心,只道:“雲澤,除夕快到了,我們一家人已經兩年未曾團圓了。”

提到除夕,蘭沉就想到傳至內宮的口谕,但是他第一個念頭是,自己還有家嗎?

後來他想了很久,他或許還有的,因為蘭英還在,長姐的孩子還在,他就不是無家可歸,只是他又該如何與蘭英團圓,難道要去蘭府嗎?

他發自內心的不願意。

“團圓?”蘭沉哂笑道,“兄長可是忘了,是誰把我從那個家送走的?又是誰把我和真正的家人拆散的?”

蘭玉階當他在和自己賭氣,無奈說道:“雲澤,這麽多年了,為兄心裏一直牽挂着你,若非如此,我又何須留在京中?你我既出身蘭氏,必然肩負蘭氏重任,你何必對過去耿耿于懷,清白又有何重要?重要的難道不是我們和蘭氏的将來嗎?”

蘭沉掀起眼簾看他,無法想象這是他能說出來的話,這麽多年來,在自己的印象裏,兄長是位溫潤如玉的君子,還是說,自己了解到的,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蘭玉階。

他難以置信道:“若我當初能早些發現你的自私,也就用不着您費心把我送走了。”

就算是死,他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和長姐離開蘭氏。

蘭玉階沉默無言,他對蘭沉的無禮雖有不滿,但他清楚一事,即使被蘭沉發現他的布局,也無法阻止送蘭沉入京之舉,關于這點永遠不會改變,“蘭氏養你多年,當年之事就當是報恩了,不要再鬧了好嗎?随為兄回家。”

說着他朝蘭沉伸手,想把人牽着,如年幼時那般帶走,結果被蘭沉猛地甩掉,眼睜睜看着兩人的距離拉開。

蘭沉後退兩步,眉宇間的厭惡快要藏不住了,“若你現在只為說此事,那我們之間無話可說了,告辭。”

說罷欲轉身離開,不料聽見蘭玉階談起蘭英,“雲澤,蘭英還小,你可知她有夢魇嗎?你知道如何安撫她嗎?她如今昏迷不醒,你強行帶走只會吓着她,若她病情加重,你又該如何向黃泉之下的人交代?”

他不緊不慢說完後,果然換來了蘭沉的正視,正是因為他了解蘭沉重情義,甚至能為此不惜一切,所以他才會從親家手中奪走蘭英,如今看來,倒不費他養了數年,總算能發揮出價值了。

“夢魇?”蘭沉皺眉,“她怎麽了?”

可話音剛落,他看着蘭玉階面不改色含笑,便知曉自己的問題不會得到解答,明明他此刻不能有所顧慮,應該立刻離去,但蘭玉階的每一個字都像在警告他潛在的風險。

他不願相信蘭玉階說的話,又不自覺想起秦伯暄離開前的提醒,如今蘭英身子虛弱不宜受到刺激,他又無法直接詢問蘭英的意願,倘若真的因為自己的沖動讓蘭英應激加重病情,他束手無策只能将人送回。

可是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他不能放棄,正當思索間,他聽見蘭玉階同意了此事。

“為兄可以讓你帶走蘭英。”蘭玉階說道,“只是我需将她帶回蘭府将養幾日,除夕你回家一趟,我們吃完團圓飯後,你就把她帶走吧。”

蘭沉默然不語,為今之計,只要能帶走蘭英,等幾日又如何,得到這個回應後,他不想再逗留,冷冷對視一眼後疾步離去。

蘭玉階的詢問從身後傳來,“雲澤,你會回來和我們團聚的是嗎?”

蘭沉腳步頓了頓,不曾有一絲動容,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背對着他反問道:“你會和仇人促膝長談嗎?”

蘭玉階不語,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嘴邊的弧度逐漸趨平。

出了大門後,蘭沉看到傘下巋然不動的身影,燕赫身姿挺拔,平日有練武的習慣,長時間抱着一個孩子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但燕赫沒想到,蘭沉出來後會把蘭英交給蘭氏家仆。

他并未多問,等蘭沉回到身邊,朝歌将馬車趕上前,在衆人恭送聲中離開了國子監。

馬車上,燕赫斜倚在榻上,支着額角一直看着蘭沉,本來蘭沉在走神,因為腦袋一片混亂,他實在想不通很多事情,擡眼嘆了口氣,恰好對視上燕赫的雙眼,神情驀然一頓。

蘭沉道:“陛下?”

燕赫還在直勾勾端詳着他,見他投來目光,搭着眼簾道:“何時去接蘭英?”

從把蘭英交回去後,他就在想,以蘭沉的執着,寧願冒險都要把人搶走,又豈能輕易放棄,所以猜測一番,大概是做了交易,拖延了接走的時間。

“除夕。”蘭沉如實相告,一提到蘭英,他的胸口始終吊着口氣,不上不下,難受極了,“除夕就能把她接走了。”

從此以後,蘭英便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她是她自己,她想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等蘭玉階一死,他就帶着蘭英雲游四海,遠離紛争。

燕赫道:“你打算把蘭英養在長樂殿?”

話落,蘭沉想了想,此事确實需要燕赫的準允,正打算請求時,突然想到過年能離宮,不如請秦伯暄私下幫自己購置小院,先把孩子藏起來,待事成後接走,他回道:“蘭英跟在身邊會有危險,屆時我将她送離金陵城。”

結果聽見燕赫拒絕,“不行。”

蘭沉愣了下,“為何?”

燕赫不疾不徐的語氣裏帶着篤定,“孤的身邊最安全。”

他要把蘭英留在宮裏的意思明了,蘭沉連反駁的理由都找不到,心想或者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提議,但自己将來還是會置辦府邸,足夠自己和蘭英兩人住便可。

蘭沉雙手搭在膝上,心不在焉盯着腳下的毯子,從縫隙流淌進來的寒風将毯子上的絨毛吹動,他無所事事用腳尖蹭了蹭,仿佛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他逗弄,引得他想盡辦法撓幾下。

燕赫看出來他心情不佳,索性下令馬車掉頭,朝着熱鬧的長街去。

蘭沉有些遲鈍看向他,但并未問起要去何處,直到臨近長街人聲鼎沸,才發現他們到了金陵城最繁華的鬧市中。

風雪消停,錯綜複雜的街道上張燈結彩,熙熙攘攘的人群洋溢着歡聲笑語,熱鬧非凡,處處洋溢着節日的氣氛。

燕赫将人牽下馬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想起驚馬那日跑丢的身影,他下意識緊緊牽着蘭沉的手,周遭嘈雜聲不斷,他低頭附在蘭沉耳邊道:“上回沒玩盡興,這回接着玩。”

蘭沉剛才被熱鬧吸引,心中的郁悶頓時掃空,這會兒耳邊傳來說話聲,為了聽得更清楚一些,還特意掂了掂腳尖貼了上去,未曾察覺燕赫幾乎是吻上自己的耳廓。

直到聽清楚後,他才放下腳,雙眸亮晶晶的看着燕赫,但又很克制自己的情緒,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舉止,不想攪了燕赫的興致,緊張問道:“那我需要做什麽?”

從前他随蘭玉階等人游玩時,只能待在蘭玉階身邊,稍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蘭玉階便會當着衆人面前訓誡他的不是,即便有心儀的東西也不敢索要,只能和蘭玉階形影不離,去接觸蘭玉階為自己安排的一切,陪着那些讓自己不适的人酬酢。

可此時此刻,當他問起燕赫自己需要做些什麽時,燕赫卻握緊他的手道:“你只管自己開心便是,今夜你喜歡什麽,我們就去玩什麽。”

他有片刻的錯愕,是意外的,緊接而來變作了無所适從。

燕赫給了他選擇,而非為他做好了選擇。

見他拘謹過後是喜悅,燕赫抿了抿唇,似乎還能感覺到那耳廓上的冷意,又見眼前人生動雀躍的神情,忽然覺得今夜到此一游值了。

蘭沉後知後覺兩人十指相扣,驚得他忙不疊想甩開,雖說本朝斷袖風氣不為恥,但大庭廣衆之下牽手多少有些惹眼,燕赫身份尊貴,他不想趁此引來如上次那般的麻煩。

“不許松。”燕赫一眼識破他的想法,之後看了眼四周,把人牽到一個攤販前,選了兩個面具,之後為他戴上,“這樣呢?”

一個簡單的辦法,瞬間化解了蘭沉的困惑,讓蘭沉沒辦法再松開他的手。

面具之下,蘭沉垂眸看着他們牽着的雙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

攤主收到沉甸甸的銀錢後,臉都笑開花了,見兩位衣着不凡的公子手牽手,好聽的話更是不少,“我看人一向準,兩位公子如此登對,必定白頭偕老,月老給二位捆上的繩,就算是關公的刀都砍不斷!”

蘭沉聽得耳根子都發燙了,四周人擠人,他為了讓路只能朝燕赫貼近些,兩人的姿勢如同抱在一起,十分親昵,讓攤主的話更應景了。

燕赫則偏頭看了眼朝歌,随後帶着蘭沉離開小攤,朝歌目睹主子的背影,給攤主又遞去了銀子,誇道:“說得不錯,我家主子賞的。”

在他們離開後,蘭沉遠遠都還能聽見攤主祝福的話萦繞耳邊。

行至鬧市中央,縱橫交錯的接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店鋪林立,彩旗招展,行人摩肩接踵,衣香鬓影,可見繁華。

街頭巷尾熱鬧非凡,看得蘭沉眼花缭亂,他這一路上時刻注意着百姓游玩的東西,不知該想去往何處更好玩,此刻頓足原地,他打算主動詢問,下意識便道:“陛......”

甫一張口,他驟然抿唇,頓時瞧見燕赫面具下深邃的眉眼裏帶着意味深長,很顯然,出門在外尊稱已不合适。

蘭沉雖藏在狐貍面具下,但情緒變化都從這雙美眸中透露出來了,拘束中帶着羞赧,可想而知臉頰也起了酡紅。

而燕赫就這麽靜靜等着,既不催促,也不提醒,且看他何時能改口。

蘭沉咽了咽喉嚨,支支吾吾喚道:“長、長贏。”

他話音剛落,就看見燕赫朝自己緩緩彎腰,一手牽着他,一手負在身後,眼看着要隔着面具吻上來時,他渾身緊緊繃着,欲閉上眼之際,忽然看見燕赫側過頭,将耳朵遞到他嘴邊,然後聽見燕赫略帶調笑道:“沒聽清。”

剎那間,蘭沉的心跳驀然加速,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眼睫,腦海裏明明有個聲音告訴自己燕赫是故意的,可他還是啓唇順從內心說了出來。

“長贏。”

話落瞬間,燕赫勾着唇輕聲一笑,轉臉時對視上他走神的眼眸,面具的眼尾處刻畫了一抹輕挑的紅,熱烈而明媚的顏色為他的清疏添了別樣風姿。

那一刻,燕赫為這抹瑰色動容,情難自禁靠近,于燈火輝煌下隔着面具吻了他。

......

除夕已至,金陵城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星河燈火交相輝映,共享這歲末年初的盛宴,相比之下,皇城雖一如既往,但在鞭炮聲中卻顯得冷清許多。

司禮監早前送來了新衣,長樂殿如往常那般挂了燈籠,樣式比從前的多些,這是蘭沉命人專門挑選的,是為了讨蘭英歡心所用。

出宮前去蘭府時,蘭沉往太極殿的方向看去,聽聞今夜無人在太極殿守歲,加之不設宮宴,他突然有些好奇燕赫在做什麽。

此時此刻,太極殿內只留了數盞燭火,昔日燈火輝煌的宮殿裏昏暗無比,隐約只能瞧見一抹修長的身影伫立其中。

随着推門聲傳來,燕赫循聲看去,瞧見蘇公公上前道:“陛下,蘭公子出宮了。”

燕赫往前走了兩步,拿起案上的香點燃,“朝歌呢?”

“在暗中跟着。”蘇公公看着他朝蒼天拜了拜,“不過,老奴還是擔心公子安危,聽聞今夜蘭府宴請崇王前去,崇王所在之地,皆是重兵把守。”

燕赫把香插進爐中,轉而把面前的酒杯倒滿,他怎會不知此行不易,但蘭沉重情之事他在兩年前便知曉了,即便今夜蘭沉不入蘭府,蘭玉階也會想盡一切方法讓他去,這一點無論是他還是蘭沉都心知肚明,“蘇公公。”

“奴才在。”

燕赫道:“既是除夕夜,宮中不設宴,可是要給大臣們賜菜?”

蘇公公頓時明白要派人去蘭府,連忙應道:“陛下聖明,奴才這就去準備。”

燕赫把斟滿的酒杯拿起,垂眸良久,緩緩往地上一字灑開,他看着牌位道:“今年只有兒臣陪你們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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