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欺欺人

第7章 第 7 章 自欺欺人

國慶假後的第一天,林鳶起了個大早。

洗漱後,盯着鏡子裏的自己,莫名想到了曾經那個,讓她小小年紀就難忘的角色。

一年級暑假,爸爸帶回家一套DVD,聽說是媽媽從前愛看,但從沒在電視臺播放時完整看過的武俠劇。

林鳶抱着她的小熊娃娃碾進沙發,窩到媽媽身邊。

雪山裏,漂亮的“女主角”出現的那刻,林鳶眼睛都亮了,指着那位女演員說:“媽媽,女主角好漂亮,和你好像啊。”

鄭敏笑着剛想解釋,在她沒看見的地方,爸爸沖媽媽眨了眨眼,壞心眼地拿食指貼了貼嘴唇,笑着示意她別說。

于是小時候看《雪山飛狐》,她十分不理解,為什麽胡斐不喜歡那麽好的程靈素。

明明她那麽漂亮,那麽優秀,對胡斐還那麽好。

尤其在她認定了程靈素就是女主角,劇情到後面一定會有反轉,胡斐一定會愛上她的時候,程靈素就那麽……死了。

死了。

那對當年幼小的她,簡直是滅頂打擊。

呆了兩秒,哇得一聲,傷心了一個暑假。

後來,不信邪的、認為一定是電視劇魔改了的林鳶,在識字量剛好理解《十萬個為什麽》的年紀,巡視爸爸的藏書,抱着本書頁微黃的《飛狐外傳》艱難地啃起來。

看到程靈素死掉的那段,林鳶終于認命。

而那一刻,她的情緒突然變得複雜起來。

仿佛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小孩子。

原來書裏的程靈素,并沒有電視劇裏那樣驚人的美貌。

而她是不是也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個最漂亮的,才是女主角?

但她還是好為書中的程靈素難過。

她只是……不那麽特別特別的漂亮。她其實,也并不差啊。

…………

程靈素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胡斐不喜歡她。

其實林鳶也不知道,江随到底喜歡怎麽樣的女孩子。溫婉的豔麗的,可愛的清秀的。

他的前女友類型,堪稱五花八門。

但總之,不是她這樣的。

林鳶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開始上妝。

和平時只上個色的妝容不同,她今天特意将眼線畫成了上挑微揚的弧度,添了兩分明豔,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沒那麽“乖”。

穿的仍是同學聚會那套裙子——林鳶沒什麽睹物思人,涉及到煩心事兒就要把相關物件銷毀的癖好。

或者說是因為,當初表白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那本日記,反倒讓她耿耿于懷至今。

裝修完畢,看見鏡子裏完整的妝容,林鳶滿意地一拍桌面而起。

真是“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

到公司自是“哇哦”聲一片,迎接了一番彩虹屁轟炸。

謝松柏也一臉激贊地朝她伸了伸大拇指,很有三工花值了的慶幸。

大概是因為不算從小美到大,林鳶對這樣的贊美并非一開始就習慣,但如今也能坦然應對。

從一開始的略顯尴尬,非常想自謙地下意識反駁一句“沒有沒有哪裏哪裏”,成了如今也能笑眯眯地、近乎自如地說一聲“謝謝”的狀态。

傍晚,還沒到正常下班的點,謝松柏就帶着林鳶和兩名銷售提前打卡出發。

五星級酒店的中餐廳,謝師哥也是下了血本。

站在包廂門口,林鳶習慣性地深呼吸,告訴自己:走進這扇門,你就是林鳶扮演的林鳶了。

倒也不是社恐,只是單純不喜歡符合成年人規則的社交。

熟悉的,一如既往熱情洋溢的開場白。寒暄過後,認識的不認識的互相引薦,謙虛又浮華。

林鳶內心竊笑,莫名覺得每個人都在扮演自己。

不過,一場普通的應酬,卻因為遇到個老熟人而變得略有不同。

“我記得小林也是一中畢業的吧?”張副校長看向下手位的女孩,笑說,“我們信息系的高材生,李彤雲,和你是校友。”

林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李彤雲——她原先以為能成為朋友,後來因為江随,最後沒再有任何交集的女同學。

李彤雲和當年一樣,有些內向,卻很努力社交的樣子,臉微紅沖她彎唇點頭。

張副校長笑:“你們一中每一屆都卧虎藏龍,彤雲當年高考能在你們學校占個探花的位置,可不容易。”

“嗯。”林鳶笑笑,“我們認識,但不熟。”

話題很快就不圍繞她們兩個女生了。

倒也沒人勸她們酒,只偶爾互敬帶上她們。林鳶覺得自己和她,就像擺盤上鑲邊的小道具。

謝松柏帶來的兩位男銷售身經百戰,陪在場的領導喝得可謂盡興。

林鳶被塞了一腦袋某某某的光榮史,誰誰誰的發展路,終于熬到散場。

喝了酒的自然開不了車,謝松柏要負責送人,林鳶清醒得很,和他說自己回去。

公交站臺上,林鳶死命揉了揉笑僵的臉,瞄了眼站牌上提示的車輛到站時間。

卻一下看到馬路對面拉拉扯扯的畫面。

一輛商務車停在公交站臺邊上,車後座門開着,剛剛酒局上一個叫孫經理的男人,想“送”李彤雲回家。

肉眼可見的,年紀是李彤雲的兩倍。

即便隔着雙向四車道,林鳶還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孫經理,謝謝您,真的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沒事的小李,你不是住在迎嘉新村嗎?我正好順路,叫司機送送你,客氣什麽?”笑容和藹可親。

林鳶戴了隐形眼鏡,自然清晰地看見李彤雲臉上的無措和慌亂。一如當年。

短促深長地呼出一口氣,林鳶掃了眼即将跳綠的人行橫道燈,邁開腿。

“李彤雲!”站在大車燈照亮的光圈裏,林鳶大聲喊她。

拉扯間的男女一頓,朝她看過來。

林鳶走過去,孫經理的手已經橫在李彤雲腰臀上。

“好久沒見了,一起吃個宵夜吧。”林鳶說。

李彤雲明顯一愣,張了張嘴,孫經理先開了口,酒意熏人:“林小姐,你們不是不熟嗎?”

林鳶看向站着沒動的李彤雲,語調平淡地問她:“你要跟他上車嗎?”

李彤雲反應過來似的,趕緊搖頭。

“那你過來。”林鳶說。

林彤雲一動,胳膊卻被人拉住。

剛還笑意和藹的中年男人,突地面露橫光:“小李,我怎麽發現你這麽不識擡舉呢?”

司機在駕駛座瞄了眼車下情景,似欲下來,林鳶上前一步拉住李彤雲,卻面向男人,低聲開口。

“你敢在這樣的場合做這樣的事,大概率不是第一次了。甚至比這更過分的也不在少數。那麽我們就試試看,我報警,我去你單位,找你的同事、領導、下屬,一個個地問,你猜我能不能找到點有用的東西?”林鳶站得筆直,唇角微翹,平靜地看着他。

“你……”上頭的酒精終于被夜風吹醒了幾分。

司機見孫經理臉色不對,又停了下車的動作。

男人悻悻地看着林鳶,有些惱火,又有些慶幸。

惱火今晚的出師不利,又慶幸下手的對象不是林鳶。

他當然看得明白誰更漂亮誰很普通。齊柏的這個小姑娘今晚一進來,他就眼前一亮心猿意動。

但漂亮歸漂亮,那樣張揚的打扮,和帶着點兒清傲的勁兒,一看就不是那麽好下手的性子。

而另一個,長相普通,打扮保守,看着就好拿捏。

況且,謝松柏出了名的較真兒,當年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被他鬧大得罪人,否則齊柏不至于還是那麽一個小公司。

咬了咬牙,男人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不識擡舉”,上車離開。

林鳶看着那商務車開遠,看向李彤雲:“車要來了嗎?”

幹脆送佛送上西,別又被那惡心人的玩意兒殺個回馬槍。

面色倉惶的李彤雲有些定地看向她,頓了幾秒,小聲說:“林鳶,能請你吃個飯嗎?”

林鳶想都沒想,淡淡道:“不用。我幫你不是因為你是李彤雲。我幫你,只是因為你是女孩子。”

李彤雲愣了一瞬,動了動唇:“那就當,我和你道謝,可以嗎?”

-

半小時後,空氣裏油煙熱氣,混着肉類經炭火炙烤後特有的香味。

林鳶倒真覺有些餓了。

李彤雲讓她點,她也沒客氣。

“我先勾我愛吃的寫上數量,你自己要的再加行嗎?”林鳶拿着一小截綠皮鉛筆,趴着桌子,在燒烤店給出的薄紙菜單上勾勾畫畫。

“好。”李彤雲輕聲說。目光落在那截鉛筆上。

等待上菜的時間,被詭異的安靜充斥。林鳶拿起手機刷社交軟件,沒有敘舊的興致。

直到店主先搬上半打啤酒。

林鳶只要了一瓶,拿過屬于自己的那份,緩緩倒進玻璃杯。

“林鳶,”李彤雲突然開口,“你知道江随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

瓶身微頓,細膩浮沫一下撐出杯緣,林鳶快速拿開酒瓶。

好了,又是這樣。似乎只要和江随有關的兩個女人碰面,話題的重點永遠都得圍繞他。

林鳶開始十分後悔來吃這頓宵夜,她對江随的戀愛史,沒有半點興趣。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李彤雲說,“他坐我後面……”

她很快陷進回憶裏,并不需要別人的回應。

填英語答題卡的時候,她那截斑駁的小鉛筆,不小心掉下課桌,滾落到他腳邊。

安靜的教室裏,監考老師朝她這看過來,緊張得她無所适從。可是她只有那一截鉛筆。

身後凳腿劃過瓷磚的聲音,修長如玉的指節,夾着那截寒酸的鉛筆,遞到她身側。

臉頰一下蒸紅,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小聲說:“謝謝。”

鼻腔裏若有似無的,氣音似的一聲笑,身後少年懶洋洋地低道:“不用。”

心跳淪陷。

後來的江随,除了數學幾乎次次滿分,別的科目,總是随着他的性子和那天心情随意發揮。

他們再也沒有一個考場過。

…………

拿過酒杯,李彤雲仰頭灌了一杯啤酒。

怯弱模樣披了豪氣的外衣,畫面怪誕。

林鳶聽着,看着,有些惘然。

只是撿個鉛筆,就喜歡上了嗎?

那她喜歡的,是真正的江随嗎?還是她幻想出來的完美江随。

可她自己呢,喜歡的就是完整的嗎?

林鳶盯着酒杯裏消下去的浮沫,覺得她似乎,也沒有質疑別人的資格。

說完這段美好的回憶,桌上氣氛終于被端上桌的,鐵盤裏的烤串拉回現實。

林鳶莫名有些焦慮,怕她還要說些什麽。

幸好,接下去的時間,李彤雲都很安靜。直到她似乎有些喝多。

“我從前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李彤雲喃喃的,“我的家庭,是因為我媽炒菜多放了一點油,我爸上廁所又沒有掀馬桶圈,就能吵一個晚上的家庭。”

林鳶知道今天是逃不過了,除非她立刻起身就走,否則勢必要被迫聽人借酒澆愁。

“你知道嗎?我就是在那樣的環境裏,考上的一中。”

林鳶點點頭,真心佩服。

能在那樣的環境裏考出全校第三的高考分數,不愧是靠申請獎學金念的一中。

“但他們并不在乎。他們明明有我哥了,既然那麽愛他,為什麽還要再生我呢?”李彤雲問得落寞,又驀地輕快起來,“可是我遇到了江随。”

林鳶一怔。

“他和我們都不一樣。”黯淡的女孩,周身明亮起來,“他讓我知道,這樣美好的人,不是只存在于小說裏。”

“原來真的會有人,那麽好的家世,那麽好看,還那麽聰明。”李彤雲笑起來,“他是怎麽辦到睡着覺,老師叫他起來回答問題,還能準确無誤的?”

一小段雷同的記憶,叫林鳶咀嚼的動作愈發程式。

“他們都說我配不上他,都說他能給我一次機會,已經是奇跡,我不該糾纏。”李彤雲語速很慢,慢得艱難又執拗,“可我為什麽要死心?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他?難道我要和我母親一樣,找個咂着嘴吃飯,還要怪她又花了20塊亂買衣服的男人,才是正确的選擇嗎?”

“喜歡他,就不能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嗎?”

林鳶機械地,又有些想點頭。

老天随手一劃,給予每個人不同的起跑線,卻無法強迫他們奔向哪個終點。

的确,又有誰規定,一個人就得喜歡比自己差的,就得有“自知之明”?

她可以不談戀愛不結婚,可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麽模樣,都得講究“配得上”嗎?

只是喉間本能泛起的苦澀,叫人食不知味。

“可她又回來了,她又回來了。”話音莫名恐慌起來。

她?哦,韓知希。

林鳶有些麻木地想。

“她為什麽又要回來?她不是早就走了嗎?”她問她。

林鳶覺得李彤雲沒喝醉,卻已經像醉酒的男人,開始無意義地重複同一個話題。

她很想說,韓知希回不來回其實都一樣,但她沒開口。

“她憑什麽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就憑江随喜歡她,只對她念念不忘嗎?”

林鳶聽她這樣質問。

為一個愛而不得的男人叫屈。

林鳶覺得自己是做不到的。果然,她是個自私的人。她甚至還想過,哪天一定要用韓知希來刺激江随,叫他體會一下什麽叫感同身受。

“林鳶,你知道江随和我談戀愛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嗎?”李彤雲突然問。

林鳶迷茫地擡頭看向她。

李彤雲視線虛焦,自顧自地說:“我們談了半個月,他從不主動找我,也沒有任何情侶間該有的,肢體上的接觸。”

“我那天就是……就是想牽一下他的手……他就說我們不合适,還是分開吧。”

“可他明明和韓知希在操場主.席臺……”

林鳶握着竹簽的手指驀地收緊,好像有一根竹刺紮進了肉裏。

她安靜地咬下竹簽上最後一顆脆骨,認真咀嚼,放下竹簽,低頭,找到手心那根竹刺。

刺有些深,拔出來了還是疼。

林鳶動了動手指,抓住冰過的啤酒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是啊,像我們這樣的普通人,怎麽能和韓知希比。”李彤雲苦笑了聲,像認命,又像掙紮。

林鳶放下酒瓶,動了動喉骨。

“重要的不是韓知希如何,”她看向她,淡而平靜道,“而是江随的選擇如何。”

普通人就不值得被人喜歡了嗎?

憑什麽她不能覺得,她若是能吸引到江随的喜歡,一定是她有什麽獨到之處?

她才不要自卑自輕,自怨自艾。

當然,江随不喜歡她。

李彤雲一愣,像是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

“還是你好啊,”話鋒一轉,李彤雲低低感嘆道,“當年就喜歡專一的男人。”

林鳶想去拿酒的手頓住。

“林鳶,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不喜歡他嗎?或者說,從沒喜歡過他嗎?”李彤雲看着她,視線變得尖銳起來,質問般。

林鳶回視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平常地笑了笑:“我還是當年那句話,你們有脾氣有怨氣有疑問,沖着江随去發、去問。在我這兒找原因,沒有半點用處。”

“我從前一直懷疑,他是不是喜歡你。”李彤雲幹脆換了個話題,卻越發咄咄逼人,“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江随。你知道他怎麽說的嗎?”

林鳶突然生出無邊的惱意,十分後悔答應來吃這頓飯。

這個問題,她無數次想問江随。

但完全沒有興趣從別人口中知曉。

她放下手裏的竹簽,坐直身體。

“李彤雲,你自己要和韓知希比,我無權置噱,但請別帶上我。”她可以接受江随不選擇她,卻問不出口也不想問“你為什麽選擇她不選擇我”這樣的問題。

“同樣的,你們對江随有怨氣,就去找他撒。別一個個的都拿我當出氣筒。”

江随的前女友裏,有像韓知希那樣要和她“做朋友”的,也有把她當作狐貍精綠茶婊,上門興師問罪的。

“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不是你們的假想敵。如果從前我和江随還算同學、校友,那現在我和他,沒有半點關系。真的不用再靠接近我來接近他了。”

林鳶站起來,看着一桌沒吃完的燒烤,執着地特意強調:“今天這頓夜宵是我樂于助人的報酬,不是沾了江随的光。”

拿上包側身欲走,又回頭站定,看向她說:“以後再遇到今天這樣的事,如果是你不願意的,記得自己幫自己,別再等着別人來救了。”

李彤雲一怔,定定地看着她脊背挺直,端正又有氣勢地走出燒烤店。

直到門口的透明簾子不再晃動。

很久之後,她拿過林鳶面前的半瓶啤酒,給自己倒了半杯,突地怪異“嗤”了聲,似痛苦似嘲諷般:“自欺欺人。”

半杯酒下肚,視線有些模糊。

李彤雲似乎想起了,和林鳶還是朋友的時候。

某天校園裏,下午的大課間,林鳶陪她一道去小超市買水。

某個應該是和江随談過的女生突然出現,氣勢洶洶地攔住林鳶,問她是不是對江随說了什麽,才讓江随和她分手。

她站在一邊,無所适從。

有些害怕,又有隐隐的,不可抑制的詭異的興奮。

當時的林鳶,無語又極其無奈地和對方說:“你們戀愛期間,我和他說過最多的四個字,就是‘麻煩讓讓’。”

每周換座,總有一周,倆人會有一個靠窗。

女生似乎不信,又拉着她說了什麽,最後氣急敗壞地質問她:“那你敢說你不喜歡他嗎?你敢發誓對他沒意思嗎?你敢賭他知道你喜歡他,不會和你劃清界限嗎?!”

“行啊,那你去找他說,你看看他信不信。”林鳶都氣樂了,“我就奇了怪了,是我辜負你們的嗎?是我和你們談的戀愛,又把你們甩了嗎?有脾氣有怨氣沖江随那個王八蛋去發啊!沖我算什麽本事!”

林鳶當時回教室就和江随說:“江随,麻煩你以後有女朋友的時候,離我遠點!”

想了想,大概依舊不解氣,開始坐下收拾書包,“你還是沒有女朋友的時候也離我遠點吧。”

江随沒攔她,只大喇喇靠着椅背,不鹹不淡地開口問道:“有誰要和我同桌換位置嗎?”

大課間的教室,安靜得只剩隔壁班的打鬧聲。

“你看,”江随側頭,吊兒郎當地朝身邊人攤了攤手,“沒人要和我做同桌。”

隔了一條過道,坐在倆人斜前方的李彤雲,聽得清晰。

“最近不談了行不行?”少年笑意缱绻,尾音帶着讨饒的意味,極其無奈的調調,輕聲對她說,“別生氣了,我的小姑奶奶。”

…………

江随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不用”。

和她說的最後一句也是。

江随提分手時,她哭着求他,說她那麽喜歡他,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他說:“不用。”不用喜歡他。

笑得像那天一樣好聽。

空蕩的酒瓶厚底與油膩桌面碰撞,焦躁的催促與喧笑交織,肉類的油脂滴入木炭躍起一抔明火。

過了許久,似乎有人極輕地念了句:

“我們哪敢像你一樣啊,林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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