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老師,就是他!”……

第15章 第 15 章 “顧老師,就是他!”……

林鳶說完, 轉過身,突然很想快速離開有他的範圍,不想去管他什麽表情, 不想去想他會不會跟上來。

于是她改快步走, 成了跑。

過膝的羽絨服掣着她的膝蓋, 她一定跑得像個踉跄的傻子, 林鳶吸着冷風, 好笑地想。

幸好手機在羽絨服口袋裏, 聯系上了從另一個門出來的餘一欣和杜萊。

兩個女孩子不放心她,也給她打了電話。靜音震動落在外套口袋裏, 她剛剛沒注意。

“小林子你可別上去了!”杜萊喘着粗氣, 都不知道是跑累的還是氣的,“你都不知道現在上面打成了什麽樣!”

後來何止是那幫姐妹團單方面毆打男小三啊, 不知道哪邊的親戚, 大概本來就有矛盾, 勸着勸着居然也趁機打了起來,“尹家橋媽媽還想跟你下來, 我靠那力氣,我倆都拉不住!還好柏哥過來攔着她,你說明明是他們的錯, 拉着你幹嘛呀!”

林鳶僵硬地點點頭, 沖她們笑,想起來:“我們去別的地方吃點兒東西吧。”還沒開席, 她們估計連冷盤都還沒碰。

“對對, 走走走!”餘一欣和杜萊一邊一個架着她,“好不容易聚聚,咱們自己吃!火鍋還是燒烤?”

林鳶突然松了口氣, 幸好,她們一個也沒問江随去了哪裏,怎麽沒陪着她。

三人打了輛車。

餘一欣畢業後一直留在北城,有幾次約飯,和杜萊也見過,都是很開朗的女孩子,這會兒也沒什麽生分。

在車裏,終于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還好沒訂成,幸好沒結婚!”杜萊坐在副駕,轉過身馬後炮道,“我之前就覺得這個尹家橋不太對勁!他大爺的居然真的是找……”

司機師傅專心豎着耳朵開車,杜萊關鍵時刻住口,餘一欣笑她:“你這馬後炮是不是後得忒晚了點兒?”

杜萊“嘿嘿”笑:“我那不是也沒想到,現實裏真能遇上這種事兒麽。”

“其實我一來就覺得這事兒成不了,這是能說的嗎?”餘一欣湊近杜萊,八卦的樣子,“我跟你說你都不知道,小林子其實就是個死顏狗,那尹家橋我一看就不行,太普。”

倆人敢這樣說,也是因為,有些男的是真的會演,但大部分女孩子,不喜歡一個人,就……真的還挺明顯的吧。

杜萊樂,林鳶也無奈笑:“什麽呀,我有這麽誇張嗎?”腦子卻像本能般,閃過一張臉。林鳶笑意又淡了點。

“你敢說你不是顏狗?連韓輕舟在你這兒都是,”餘一欣逗她,學着林鳶當時皺着一只眼睛,不掩嫌棄的表情,“‘也就那樣吧’,是不是?是不是?”

林鳶笑,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于是說:“還不是覺得他配不上你,我才那麽說的。”

“那我不也是。”餘一欣也笑,小聲道。

三人說好去以前吃過的一家川渝老火鍋店,餘一欣本來想留下來好好陪陪她的,結果剛下車,就接到了家裏電話。

“哎呦我的老天奶,老餘他還當自己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嗎?”小姑娘又急又無奈,頓在原地,“現在上醫院沒?”

林鳶一聽,和杜萊停下等她接電話。

“行行行,”餘一欣松了口氣,“沒大事就好,我這裏還……”

林鳶趕緊示意她,無聲用口型說:“你趕緊回去看看。”

“沒事沒事,”餘一欣沖林鳶搖搖頭,“那我先挂了媽媽,我看看機票能不能改簽,來不及就明早高鐵回來。”

“叔叔沒事吧?”見她挂了電話,倆人問她,林鳶已經拿出手機查機票和高鐵票。

“沒大事兒,”餘一欣說,想想都樂,“我們那兒不是難得冬天下次雪麽?小老頭怕我回去看不着,大早上就去院子裏堆雪人,說等着我回去看,結果也不知怎麽滑了一跤閃了老腰。這會兒疼得睡不着,明示暗示我媽讓她給我打個電話,撒嬌呢。他也不想想,我在北城四年,什麽樣的大雪沒看過?”

“你趕緊回去吧欣欣,”林鳶勸她,知道他們父女感情好,她肯定是擔心的,“我這兒反正也沒什麽事了。”

“就是,還有我呢。”杜萊一邊攬住林鳶肩,一邊拍着自己胸口的羽絨服,嘭嘭響,“放心吧,趕緊回去陪你爸。”

餘一欣想了想,又看了眼林鳶狀态。

比她剛到酒店時看見的林鳶,情緒松弛多了。別說,雖然晚上這一出的确鬧騰,但好歹也解了局。

“那行,我先去機場了,小老頭矯情得很,炒菜燙個泡都要給我看兩眼。”餘一欣無奈直搖頭。

杜萊和林鳶也樂了,林鳶甚至生出一點點,克制不住的羨慕。

只有一點點,林鳶不敢多想。

本來也只打算住一晚,餘一欣下午的飛機又晚點,背了套換洗的內衣褲,也沒去林鳶給她開的房間,這會兒直接走就行。

像那晚她抱着自己一樣,餘一欣上前抱住她,輕輕拍了拍,低聲說:“小林子,好好的。”

-

和杜萊吃了頓火鍋,又聽她從尹家橋吐槽到各家親戚,沒多久,真的在網絡平臺上刷到了抓馬小視頻。

有的甚至已經被涉.黃舉報。

杜萊讓林鳶要不先別回去,上她家住兩天,林鳶笑着說沒事兒,反正也不是她的問題,怪不到她頭上。

主要是,總要回去面對的。

到家時,沒人在門口等她,二樓樓道裏的聲控燈又壞了。

林鳶站在鐵皮門口,深呼吸,拿鑰匙開了門。

“嚯,大忙人回來了?”靠在沙發上大爺似的曾友安,二郎腿翹在茶幾上,左臉不知道被誰撓了一爪子,本就有些抽象的長相,更加好笑了。鄭敏在給他塗碘伏,疼得他龇牙咧嘴,“鄭阿姨,您看您的好女兒,還知道要回來。”

林鳶沒理他,在小玄關換鞋。

曾友安卻沒打算放過她:“阿姨,您知道她這麽一鬧,小秦家裏人怎麽看咱們家嗎?”

沒等人回答,他自問自答:“她爸媽說,有這麽個能攪家的小姑子,他們都不放心讓小秦嫁進來。”又朝曾湛英喊,“爸!我不管,您得幫我們買房啊,再不濟付個首付也成,這個家我和小秦反正是不敢待了,誰知道哪天丢人丢到我倆頭上來。”

曾湛英沉着臉瞪了他一眼,轉頭看向換好鞋,站在門口的林鳶:“小林,其實你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拒絕這件婚事的,何必弄得大家這麽難看。”

林鳶沒有任何感覺地沉默着,但視線卻下意識看向鄭敏。

“鳶鳶,媽媽也不知道小尹會是這樣的孩子。”鄭敏叫她,說。臉上有對她的擔憂。可接下去的話卻是,“但今天,确實是你做得不妥當了,這讓你曾叔叔以後在學校……”

林鳶瞬間一窒,只覺得委屈得要被割裂。

母親的一句話,像在脆弱的薄板上加了最後一顆砝碼。所有壘在上面的憋屈、憤懑、不甘、怨恨,轟地一下朝她劈頭蓋臉砸下來。

她不明白,媽媽當初說帶她來北城上學、生活,明明說的,是為了讓她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前程。

那麽現在呢?媽媽還記得當年的初衷嗎?或者說,其實她是可以有的,只要不踏進糟糕的婚姻。

她理解,想要做好一個繼母不容易。也理解,對待非親生的繼子,比對待親生女兒客氣、忍讓、照顧,這是很多繼父母會做的選擇。

的确,這些年來,沒有哪個曾湛英的同事,沒有哪個周圍鄰居,不說鄭敏這個繼母當得好。

她的确贏得了好名聲。

可……她明明本來應該,只是她一個人的媽媽啊。

“媽媽,”喉頭哽得生疼,林鳶極力壓抑眼底燙意,鼻腔澀然啞聲問,“明明做錯事的人,不是我……”

視線模糊,“為什麽你們,都要來怪我啊?”

她原以為她能忍住的,可此刻,連同在江随那兒忍下來的眼淚,終于不堪一擊,洶湧而出。

-

大概是她來這個家這麽多年,他們從沒見她情緒如此外洩的模樣,因此她剛剛哭得像個瘋子,三人竟有些愣住,一言不發。

連曾友安都有點兒懵,低聲罵罵咧咧地,卻沒敢再指名道姓說什麽。

她扯了兩件衣服裝了個背包,說上杜萊家住兩天,卻并沒有去。

給餘一欣開的酒店,她正好待會兒能去住。服務員應該認不出她吧?一個餐飲部一個客房部的。明天再換個酒店。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把這麽多年來心裏想問的話悉數問出,還百分百确認了,這場訂婚,乃至之後的婚禮通通泡湯。

此刻晃蕩在大馬路上,林鳶竟然莫名覺得輕松。甚至有點兒餓了。哭餓了。

她甚至覺得,江随說得有那麽一點兒道理。

今晚鬧得這麽難看,他們都沒去罪魁禍首頭上找原因。

如果這場訂婚宴是偷偷摸摸地取消,這個責任是不是就要不明不白地扣到她頭上了?

莫名有種破罐子破摔之後的松快感。

況且,有一點她至少是挺欣慰的。

鬧得這麽大,網絡上都爆了,至少應該不會有女孩子,再因為這家人上當受騙,受到傷害。

不知道怎麽走到一中附近的,林鳶看着小街對面的,24小時營業白胡子上校,摸出手機看了眼。

真好,是星期四。

進去之前,林鳶先給謝松柏打了個電話,問他能不能請兩天假,還有,能不能這兩天把工作群都屏蔽,不回他們消息。

謝松柏笑,問她是不是知道有這麽一出,才把先前的工作都提前完成的。

林鳶忙說沒有沒有,她有這先見之明一定先去買彩票,也不用被騙婚了還要想着工作不能丢。

真是打工人職業素養的标杆。

跟家裏也要出門前交代了才敢斷聯,怕他們報警。如果鄭敏會的話。

林鳶都想笑,人怎麽可以窩囊成這樣。又自我安慰:沒辦法,咱們這種有責任心的人,就是活得累一點。

終于搞定一切,林鳶整個人更輕松了,捧着一盒子熱辣香骨雞出來——怕待會兒賣完了,又去小街對面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準備再回上校家坐着吃,卻看見上校家門口,一會兒的功夫,聚集起了兩幫來勢洶洶的社會青年。

林鳶眨了眨眼,看了眼便利店門口掃得挺幹淨的馬路牙子。

反正是黑色的羽絨服,幹脆就地坐下。香骨雞還是得趁熱吃。

畢業之後,也是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實時熱血番了。

啤酒罐子拉開,拉環扔進小袋子裏,林鳶喝了一口,涼得縮了縮脖子。

對面兩撥人已經開始發表開戰宣言。

“喲,這不是淮哥嗎?什麽時候小弟都換成這種未成年了?”左方領頭大哥,大冷的天穿着件BOY黑夾克,撸起袖子露出審美堪憂的褪色文身,颠颠着左右肩,往“淮哥”面前一杵,“這又是要為誰出頭呢?”

林鳶咔哧一口香骨雞,慢悠悠又喝了口啤酒,眼睛盯着街對面,口眼都津津有味。

“顧老師,就是這個黃毛!就是他搶王梓豪的錢!”未成年小弟之一,被“淮哥”一胳膊擋在身後,憤怒地指着對方領頭大哥說,“嫌錢少還打人!”

“噗……”林鳶不是故意的,一口啤酒嗆進喉嚨,偏過頭,嗆得直咳嗽。

這陣叫“老師”的風,終究是從娛樂圈吹到了黃毛圈。雖然那位側臉輪廓利落的“顧老師”,頭發在昏黃路燈下也黑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的一幫小弟都是未成年,“顧老師”看起來明顯斯文多了,穿得也很正常。啞光棉料子的深灰色短款羽絨服,深藍色牛仔褲,倆手還十分保暖地插在了羽絨服口袋裏。

就是看着有點兒困,意興闌珊的。并且十分不将對方大哥放在眼裏。

聽小弟說完,他抽出一只手,擡起胳膊看了眼時間,側轉頭問身後:“明天咱們是早課吧?”

偏寡淡的聲線,帶着輕微的鼻音,不知道是困了還是被風吹的,夾在寒冷夜風裏簌簌飄過小街。

還挺好聽。

林鳶咔哧一口,又有點兒想笑了。

合着還是位愛學習的大哥。

身後小弟紛紛附和,“顧老師”點了點頭,像是終于發現了對面還有人,沖對方十分平淡地撂了句:“等會兒。”

然後就,朝小街這邊,走了過來。

林鳶:“?”瞧着竟像沖着她來的。

關鍵對方五個彪形大漢還真等了。神奇。這一屆社會青年都這麽平和了?

右手方陣帶頭“顧老師”走了過來,林鳶身後便利店冷白色的燈光,混着昏黃的路燈,打在他身上。街道拖出他長長的影子。

林鳶這才完整看清他長相。

漆黑狹長的一雙鳳眼,雙眼皮窄而薄,眉目深刻,五官輪廓清晰又鋒利。

不算一眼驚豔的帥哥,但放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光線下,倒很有文藝電影裏落拓酷哥的感覺。

果然是沖着她來的,已經站到她身前。

林鳶擡頭看他,非常識時務地說:“沒事兒,你們打,我不會報警的。”

顧淮微愣了瞬,莫名有點兒想笑,還真就那麽笑了出來,低薄的一聲。

林鳶看見他左頰有個酒窩。

顧淮沒別的意思,就剛才這小姑娘被啤酒嗆了口,偏過腦袋咳嗽的時候,黃毛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對勁兒。

雖然他對自己的實力挺有信心的,但萬一呢?

萬一沒打贏,黃毛熱血上頭找她麻煩,總不能叫那幫小蘿蔔上。

只是見她擡眼看他,還吃得認真,沒有半點要挪動的意思。

顧淮又覺得,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站着和她說話有點兒怪,随即微俯下身,對她說:“同學,你要不換個地兒吃?”

男孩子頭發上清爽的洗發水味兒,沖開熱辣香骨雞,獨樹一幟地鑽進她鼻腔,林鳶下意識往後微仰了些。

大概是“顧老師”太和藹了,一看就像個有操守有素養的社會哥,林鳶推了推眼鏡——隐形眼鏡哭得疼,摘了——很有求知欲地問他:“我坐這麽遠也影響你們發揮?”

其實,如果換個背後印BOY的寬膀子大哥過來說這話,林鳶一定會說“好的大哥”,然後跑得比誰都快,順便幫他報個警。

畢竟林鳶的選擇性犯慫技能,早就練得爐火純青。

但這會兒不是。

況且,她今天被人看了熱鬧,就很想也看看別人的熱鬧。

“……”小姑娘從鏡片頂端擡上來的目光,帶着點兒高度近視的茫然,偏偏眼神又極清澈。漆黑的瞳仁映出路燈的光點,像小動物柔亮皮毛上的折射。

只是眼眶發紅,眼底有幾縷細紅血絲,像是……哭過。

顧淮下意識眨了下眼,妥協:“行。那你就坐這兒,別更近了。”

林鳶捧着啤酒罐子,乖乖點頭:“行。”

只要他們不打到小街這邊就行。否則她跑得比誰都快。

“顧老師”很快三兩步跑回去,林鳶以為他們還要探讨一下諸如“單挑還是群K,誰先上,誰叫誰一聲爸爸今天這事兒就算完了”這樣的江湖規矩。

沒想到這位顧老師,極其沒有武德地,在對方領頭剛張嘴想說話時,飛起一腳橫踢。

鞋幫子和面部骨骼碰撞的聲音,擊打出花灑跳舞般飛揚的鼻血。

“……?”林鳶眼睛都瞪圓,眉毛飛揚。

還能……這樣的?這不是她從前,明知道打不過欺負她的男生,才會出其不意先發制人用的路數嗎?

這位顧老師高挺的體格和此刻的身手,看着也不像需要偷雞的人啊。

竟然沒有裝個逼。太出乎意料了。林鳶眼睛看着對面,慢騰騰伸手,又拿了根熱辣香骨雞塞進嘴裏。

對面幾個充氣花架子倒地,顧淮拿出兜裏的手機打110的空檔,下意識瞄了眼小街對面。

她剛剛放在路邊的炸雞盒子和啤酒罐子,收拾得幹幹淨淨。

好像那裏從來沒坐過個……又慫又膽大的,紮着亂蓬蓬馬尾辮的女孩子。

-

李想上回幫晏峋組局,江随沒去。最近李想他釣友新開了個商務會所,李想幫着熱場,又叫他們三個去,江随去了。

原因無它——那晚之後,林鳶又把他拉黑了。

他吸取不到那兩位失婚男士的成功經驗,但失敗的原因,或許有值得參考,進而避免的地方。

其實陸家對待他的交友,也并非沒有要求。或者說,他們支持他和普通人交朋友,但需要陸家助益的,卻不希望他深交。

江随能和他們三個成為好友,一是他們和陸家,确實交集不大,二是因為,他看得進眼。

晏峋這人骨子裏是有些清高的,江随從前以為,自己會不屑于這點清高,事實卻一而再地打了他臉——某人的清傲和晏峋比,簡直青出于藍。

而沈确這個人,小小年紀時就有種一種目空一切的氣質,管你有錢還是有權,只要他看不進眼的,占地面積再廣都能無視。

至于李想,純屬這個圈子裏的奇葩,莫名正得發邪。

江随到時,李想和沈确已經在包廂,今晚的主角晏峋,卻是最後一個來的。

江随已經和另兩位喝了會兒酒。

聽見晏峋被他前妻宋朝歡徹底拉黑,封鎖所有聯系渠道,複合無門時,李想誠心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不你去西塔寺燒燒香吧,聽說那兒只要心誠,就挺靈的。”

西塔寺三個字,讓江随微愣,仿佛聽見一片片木質祈願牌,在西塔寺山頂那株百年古槐枝桠間,随風輕敲的聲音。

晏峋明顯對李想這樣的建議不買賬,冷眼看他。李想炸毛,咋咋呼呼念了他幾句。

酒液入喉,江随沒聽清。

恍惚間,身邊沙發一陷,李想騰地一聲落到他旁邊,直截了當地說:“攪黃了?”

畢竟那勁爆小視頻,連他們高中校友群裏都在流傳。

江随回神,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沒吭聲。

“喲,怎麽攪黃了還不開心呢?”李想拖腔帶調地問他。

江随滞了瞬,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地還沒想明白,包廂門就被人推開。

進來的不是服務生,而是李想的妹妹李思。從小喜歡晏峋。

李想也沒心情調侃他了,頭大地站起來:“你怎麽來了?”

李思的目标自然明确,直直走到晏峋那裏,問他是不是離婚了。

江随淡眼看着,面無表情。

又是一場神女有心襄王無意的鬧劇。

江随酒量不好,已經有點醉意,聽得不太真切。倒是對李思質問晏峋的那句印象深刻。她說:“你既然那麽在意宋朝歡,怎麽還離婚了啊?”

在意兩字,讓江随似有一瞬清醒。

從小被寵大,對破壞別人婚姻也毫無心理負擔的大小姐,被李想拉出包廂。

突然從喧雜到寂靜的空曠包廂裏,三個男人竟默契地一言不發。

沉悶壓抑的安靜,讓江随莫名煩躁、心慌,扯了扯襯衣領口,又傾身給自己倒了點兒酒。

直到三人以為不會再回來的李想,重新推門而入。

直奔晏峋而去,一把揪住他衣領,揮拳上去。

江随愣愣地看着。

李想好像是怪晏峋,怪他不喜歡他妹妹,就該明确拒絕。

那個從沒向人低過頭,道過歉的男人,挨了一拳,反倒向李想說:“對不起。”

江随眼睛微眯了瞬,沉悶開口道:“你把他打傻了?”沒看見一旁沈确無語的眼神。

卻聽見晏峋又說:“我同你道歉,是因為朝朝說過,低頭不是懦弱,道歉也不只是退讓。而是因為,還在乎。我在乎我們這份友情,所以我道歉。”

酒精讓思維遲鈍,江随懵了會兒,似乎想消化這句話。

李想還想拿晏峋撒氣,沈确開了口:“行了,你把氣撒他身上算什麽能耐?”意思是,你也沒管好你妹妹。

這話成功讓李想将掃射的範圍擴大,冷呵一聲,拖長了陰陽怪氣的調子:“是啊,你倆多能耐呢。能讓倆妹妹寧願淨身出戶都要跟你倆離婚。”

甚至擡起手,給沈确晏峋隔空鼓了鼓掌,“真能耐。”

江随慢騰騰地朝沈确和晏峋看去,眸色淡淡。

沒想到,兩人竟吝啬如斯。

“看看看,看什麽看?你他媽還有臉看?!”李想卻突然沖他道,“最不是東西的就是你江随!”

江随茫然。不明白為什麽,掃射範圍又擴大到了他身上。

“他倆好歹一個轟轟烈烈地愛過,一個明媒正娶地把人擡進家裏過。”

“你呢?釣着人小姑娘七上八下地釣了多少年?如今人家訂婚了,你倒好,知道急了,知道去搞破壞了是吧?你他媽早幹嘛去了?!”

“你這麽會釣還談什麽戀愛啊?你跟着我釣魚得了,世界海釣巡回大獎賽沒了你江随它都辦不了!”

喉結艱澀滑動,貼着酒杯的指節,似乎被冰激得有些僵硬,江随沉默。

“我真他媽是有病了才會管你們!”李想氣哄哄地甩下一句,扭頭就走。

像是想想仍不解氣,已經走到門口,一手拉開包廂門的李想又轉過身,擡手指着沙發上神色各異,卻統一糜喪頹然的三個男人,“你們三個,”他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

“除了是處,一無是處。”

李想撂下這句話,忿忿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包廂裏,居然誰也沒再開口。

李想還回來過嗎?江随有點忘了。

他今晚喝得有點兒多。迷蒙間,學生時代碎片似的記憶,閃進他腦海。

夏末的操場上,李想似乎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真喜歡人家就好好和人家說清楚,是要跟沈确孟沅似的現在就确定關系,還是倆人商量着高考之後再說,都是句話。”李想嫌棄地看着他,想了想,又說,

“要真不喜歡,也和人家說明白,免得人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你他媽一天到晚就這麽吊着人小姑娘,到底算怎麽個事兒?”

似乎陽光有些大,江随眯了眯眼睛,沒聽見似的,不置可否,反而撩了眼身邊晏峋。

晏峋淡淡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別看我,我可沒和別人談戀愛。”

…………

晏峋沒和別人談戀愛,他離婚了。

沈确只和孟沅談了戀愛,他也離婚了。

仿佛最終,誰都沒能給他一個正确的樣本。

所以他也不知道,什麽才算對錯。

但晏峋今晚的那句話,卻讓他記進了心裏。

——我在乎我們這份友情,所以我道歉。

他在乎她。

-

林鳶在外面住了兩晚,第三天,去很久沒去過的紅牆裏轉了轉。

沒想到這裏面也開了家甜品店,紅梅飲,赤豆沙,茗香福壽,柿柿如意,林鳶一人點了四份,坐在露天的餐椅上,享受紅牆裏的下午茶。

黑色羽絨服還挺吸熱,背曬得暖暖的,林鳶舀了粒楊梅進嘴裏,酸酸甜甜,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鼓着腮幫子還沒嚼完,放口袋的手機就震起來。

林鳶伸手摸出來。

工作消息都屏蔽了,微.信暫時退出。今天下午之前,甚至經常開啓飛行模式。對熟人來說,她這兩三天基本處于半失聯狀态。所以看見手機上的陌生號碼時,她沒有馬上摁掉。

不是那種170開頭的推銷電話,林鳶頓了會兒。

電話一直沒停,林鳶想到有兩個快遞還在路上,還是接了起來。

“阿鳶對不起。”

像是怕她聽出是他的聲音就要挂斷,向來散漫拖沓的話音,此刻連個停頓的标點都沒有,驀地對她說。

林鳶愣住。

“我找不到你,我擔心你。”電話那頭,江随語氣軟到像在委屈,又帶着克制的,像沒休息好時才有的沙啞。

林鳶捏着手機的指節收緊。

她想立刻挂掉電話的,卻僵硬的沒有動作。

“我從沒覺得你差勁。你很好。非常好。”他像是見她不說話,怕她不願聽,要挂他電話,有些着急地說。

微頓一瞬,又低聲呢喃般,“我沒有騙你。”

林鳶不知道為什麽,長睫一下就顫垂下來,一顆楊梅核堵在臉頰邊,讓她嚅了嚅唇,突然很想哭。

心髒好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仿佛一只剛凍硬巧克力殼子的海綿蛋糕,看似堅硬的表皮,一下子碎得七零八落,露出裏面綿軟的蛋糕胚子。

這是她三天以來,唯一接到的一通,想法設法打給她的電話。

“你在哪兒?我找不到你。”他又執拗般重複道。聲音像感冒後,帶着鼻音。

從前,她畢業後不願意和他待一起,但他至少還知道,她在謝松柏那裏工作,住在一中附近的那個小區。

就算她不聯系他,他依舊可以從共同的熟人那裏,知道她的情況。

但這兩天,她沒有去公司,謝松柏他們也說聯系不上她。

他去她家附近等過,一整晚,沒看見她回去。

某一瞬間,他突然被無邊的恐慌籠罩。

仿佛只要林鳶執意要讓他找不到她,她就能在他的世界裏徹底消失。

“你怎麽生氣都可以,”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裹挾在微弱電流裏,仿佛生出了某些并不存在的情愫,低聲問她,“別讓我找不到你。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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