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什麽能暗戀成真?
第16章 第 16 章 為什麽能暗戀成真?
江随問完, 沒有再說話,只剩聽筒裏細微沉長的、克制的呼吸。
仿佛在等待她的審判。
心髒竟仍會本能地酸軟,林鳶卻有些發怔。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們之間的關系, 似乎……不該有這樣分量的承諾。
她突然有點兒恍惚, 仿佛前幾天晚上的那場争執, 已經是很久前的事情。
又覺得有些疲累。仿佛, 若是江随還和從前一樣, 針尖麥芒地和她對上, 她還能紮起一身刺跟他較勁,可現在, 卻沒什麽心勁再撿起來争論對錯。
唇翕動, 于是她只說:“我明天就回去上班。”嗓音盡量同平時無異。
對面有片刻的沉默,林鳶不用看他表情也知道, 他應該對這樣的答案有些意外。或是不滿。
因為她曾經回應他時, 向來單刀直入, 不會避重就輕。
林鳶沒再說別的,也沒有立刻挂掉電話, 以往的經驗讓她覺得,江随應該還會說點什麽。用他慣常的玩世不恭的語調。
可他只說:“好。”随即輕笑了聲,似乎放松下來的情緒, 對她說, “那我等你回來。”
挂掉電話,林鳶又舀了一顆楊梅進嘴裏, 嚼了兩下, 酸甜汁水湧進口腔,這才發現嘴裏還有顆沒吐出來的楊梅核。
她突然想起,自從他們家那位, 既愛光明正大地表揚她,又愛把她惹炸毛逗得她生氣,再道歉哄好的老林離開後,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說“你很好”了。
也想起,剛剛似乎……是江随頭一次向她說對不起。
從前,他只會叫她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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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第二天去公司,同事都只當她是請了兩天事假,沒人問她訂婚的事。
雖然她覺得大數據時代,那晚鋪天蓋地的小視頻,應該挺招眼的。
林鳶不知道,是不是謝松柏交代過什麽,不過既然大家默契不提,她也自然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按部就班開始工作。
新項目對接群裏艾特她,讓她看郵箱的消息是今早新的。林鳶打開郵件,知道公司又接了兩個市政的項目。
林鳶想到那張“大股東”的臉,不曉得新項目,有沒有托他的福。
如果有,那托他的福,今晚要加班。
倒是劃拉公司閑聊大群裏過去兩天的聊天記錄時,發現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我們公司年會要和極樂游戲一起辦?”林鳶偏頭看向啃香蕉的杜萊。
“唔?”杜萊口齒不清,眨巴眼,“我沒說嗎?”
“你沒說。”林鳶肯定。
“诶小林子我跟你說啊……”提到玩兒,那杜萊可就來勁兒了。
林鳶這才知道,齊柏這次年會,要和極樂游戲那一千多個人一起,包船去津市港口坐郵輪。
第一晚停泊港口,舉辦年會晚宴,第二天出發公海巡航,途中停靠島國的一個小海島,下船淺淺度假兩天,再巡航回津市。
“我跟我媽之前坐過這艘船,陽臺雙人房尾單都要三四千一個人呢,賺大發了小林子!帶薪旅游這種好事,你老同學怎麽沒早來參股咱們公司!”杜萊已經開心得連香蕉都不先啃完了。
林鳶默了半秒,張了張嘴。
“上船就發每人一個随機大紅包,我找在極樂工作的同學打聽了,據說他們去年最少的也有三千诶。”杜萊終于又啃了一口,繼續口齒不清,“晚上還有抽獎,我靠去年特等獎是100克金條。這又吃又拿的,我這種老油條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林鳶閉上嘴,又淡定張開:“那天別忘了一起走啊。”
“那當然!”杜萊點點頭,一錘定音扔掉香蕉皮。
下午的時候,突然有穿着一家高檔甜品店制服的工作人員,上門送外賣。
謝松柏說,是大股東請大家的下午茶,辛苦他們為了節省出時間參加年會,這幾天要加班。
林鳶挑起一側眉,微抽嘴角。
杜萊樂呵呵地去拿,掃描了下送來的東西,問林鳶:“小林子,就草莓蛋糕每人一塊還有多的,別的都是随機的,你要什麽?”
林鳶微頓了瞬,回她:“幫我帶塊草莓的就行。”
“好嘞。”杜萊端着三份蛋糕回工位,把草莓味兒的給她。
晚飯,兩個女孩子去了園區外面一家新開的泰式簡餐店吃,坐了一整天,實在想動動,畢竟晚上還得接着拉磨。
吃完,又去常去的便利店買喝的。即便茶水間有,有時候就會想花點錢,買點不一樣的新鮮貨。
林鳶拿了一瓶草莓,一瓶黃桃果粒的酸奶,看見杜萊在挑水果。糾結是買車厘子還是草莓。
“小林子,你是不是愛吃草莓,”她看見林鳶過來說,“那我還是買草莓吧。”
林鳶剛想說“不用,挑你自己喜歡的就好”,就聽見身後有人替她回答了問題。
“她不愛吃草莓。”江随站在倆人身後說。
“?”杜萊咻地轉頭。江随掃了不看他的林鳶一眼,沖杜萊客氣笑了笑,十分篤定地陳述道,“她只愛吃草莓周邊。”
“……?”杜萊反應了好兩秒,才明白他這個“草莓周邊”是什麽意思。樂起來,“江老板不愧是小林子的老同學。”
杜萊也不知道怎麽叫這位大股東,就這麽湊合着叫吧。
林鳶垂着眼睫眨了下,不知道是怕杜萊覺得她不吭聲的反應奇怪,還是想着下周參加年會總會遇見,幹脆還是偏擡頭,淡看了他一眼。然後說:“江老板這是來視察工作的嗎?”
說完就有點兒後悔,覺得自己沒發揮好。這語氣莫名陰陽怪氣,顯得她在意什麽一樣。
果然,江随臉上裝模作樣的整肅,在對上她的面無表情時一落,唇角淺翹,笑得春風蕩漾,和她解釋:“上去找謝師哥聊了點兒事,出來買包煙就走,晚上還有應酬。”
他解釋得這麽詳細,讓林鳶無言以對,看見他手上還沒有煙,幹脆拉上杜萊,繼續面無表情:“那江老板您忙,我們先回去加班了。”然後去自助收銀臺快速結賬。
“江老板再見啊。”杜萊樂呵地打了聲招呼,被拉走也不糾結水果了,一路上,一臉欲言又止的八卦勁兒。
林鳶幹脆先出招:“真沒戲,你見過小說裏做了三年同桌,四年大學同學還沒一點兒男女感情糾葛的嗎?我這是因為被他看見我訂婚那天的事兒,尴尬呢。”說得自己都信了。
杜萊一愣,嘆了口氣,一臉可惜:“我這不是想着你是個死顏狗麽。”
林鳶:“?”
又是一路鬧騰。
回了工位倆人臉上還挂着笑,杜萊看了眼時間,趕緊打開手機上綠油油的小說軟件:“就等着更新呢。”
林鳶瞄了眼,笑:“真想給它家免費做個新UI。”
“舊舊的,很安心。”杜萊笑嘻嘻打開,“哪天它洋氣了我還以為進了盜版網站呢。”
沒過兩分鐘,就當場罵了出來。
“我靠!這狗逼跟女主結婚三年,三年了啊!都不知道女主不吃香菜。”“連你高中同學都知道你只吃草莓周邊不吃草莓,他居然不知道女主不吃香菜!他怎麽不給女主點一盤折耳根呢他!狗東西……”
林鳶樂得不行:“這麽生氣還看?”
“那可不!我倒要看看這男主還能狗成什麽樣!啊!氣死我了!女主怎麽會高中偷偷暗戀三年這種狗東西!就因為帥的都在隔壁班嗎?”
杜萊罵罵咧咧地嘀咕着,又噼裏啪啦地在app上打着評論,林鳶擰開草莓酸奶蓋子,思緒卻有些飄。
小說裏的女主為什麽能暗戀成真?
因為她們和那個被暗戀的男主,通常并不在一個班級。
她們經過走廊,她們繞過操場,就為了那一瞬間男主從沒發現的“偶遇”。
而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緣際會,男主才能最終發現女主的難能可貴。
而她林鳶,和江随做了實打實的三年同桌,同系又同班的四年校友,他是那麽地了解她,甚至,即便并不是個好脾氣的,還是會咬牙切齒地遷就她間歇性的、莫名其妙的尖銳。
但他還是不喜歡她。
所以,她注定不會是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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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加班回去,到家時,父子倆已經進了卧室,鄭敏還在廚房。
她昨晚回來之後,這個家就很安靜,沒人再提關于訂婚,關于相親的人和事。人果然還是得适當發瘋。
看見水池裏的兩副碗筷還沒洗,林鳶打開水龍頭。
“鳶鳶,放着就行,我待會兒一起洗。”
林鳶沒應聲,和鄭敏說了下周公司年會,會去郵輪上玩幾天。
“出去散散心也好。”鄭敏還在準備明早的手擀面,低頭輕聲說,又想起什麽,問她,“那11號也不在家?”
林鳶頓了下,笑着“嗯”了聲:“也沒什麽好過的。”那天是她生日。
“好歹也要吃碗面。”鄭敏說。
“行,”林鳶拖長了調子,笑說,“我在郵輪上吃個夠,反正自助餐不限量,還能連蛋糕都混了。”
鄭敏笑她沒腔沒調,沒再說什麽。
林鳶關掉水龍頭,倒扣瀝着碗裏的水,看了兩眼鄭敏手上忙的東西,忍不住開口:“媽,曾叔叔不是應該忌口嗎?”
鄭敏無奈道:“勸不動他,”又笑了笑,“少吃一點,讓他解解饞吧。”
林鳶動了動嘴,想說的話最終咽了回去。
曾湛英知道自己該忌口,可他還是寧願邊打胰島素邊吃這些。她媽媽也知道曾叔叔每次犯病住院,都得她照顧,可她依舊習慣了聽他的。即便自己每次陪護守夜,都仿佛要蒼老兩三歲。
将碗筷放置歸位,終歸什麽也沒說。
林鳶有個強迫症似的習慣,每次臨睡前,即便沒什麽感覺,還是得再去上一趟廁所才能安穩閉眼。
已經快零點,退出玩了一會兒的消消樂,林鳶赤腳踩着地板,輕手輕腳走出小卧室。
臨近主卧,卻聽見裏面有低微的說話聲,林鳶腳步一頓。
鄭敏聲音很小,也很慢,從光線幽微的主卧門縫下壓出來。
“湛英,”她對曾湛英說,“那是鳶鳶爸爸留給她的房子,是她的東西,誰也不能動。”
主卧裏沒人應聲,悶悶的一聲“啪嗒”,門縫裏陷進一片黑暗。
林鳶沒再向前,在原地站了很久。
等整個屋子裏不再發出任何聲音,客廳窗戶被寒風吹得,在老舊的牆體裏輕哐一聲。林鳶像來時一樣,光腳碾着地板,原路退回。
衛生間就在主卧旁邊,她如果去,卧室裏的人,一定會聽見。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林鳶小潔癖地抽了張小書桌上的酒精濕紙擦了擦,重新躺進被窩,關掉夜燈。
樓下掉光葉子的銀杏樹,枝桠在棉麻窗簾上印了個淡薄扭曲的拓本。
她知道,母親從來都是個脾氣綿軟的人。這樣的性子,運氣好遇見老林那樣的人,就是一段和美歡洽的婚姻。
運氣一般,就是如今的日子。
從前的溫柔,好脾氣,就成了軟弱忍讓,和沒有主見。
可她依舊像當年一樣,像一只食草的母獸,失去了老林的庇護,面對一群豺狼,也要護住她認為的,屬于她孩子的東西。
林鳶其實一直覺得,許多感情之所以難以割舍,一定不是因為那個人對你一味地壞,而是ta對你好過,很好過。
卻又時常将你,排除在ta生活之外。
讓你提心吊膽,讓你質疑自己在ta心中的分量。
而每當你下定決心,要将這些亂麻一刀斬斷時,他們又會恰到好處地出現,給你嘗些甜頭,讓你看到希望。
叫你揮到半空的手,又一次舍不得落下去。
愛情如此,親情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