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好,顧老師,我的初……
第30章 第 30 章 “你好,顧老師,我的初……
林鳶和顧淮沒待得太晚, 明天還要上班。
只是不知道,江随什麽時候走的。
他面前長幾上的酒杯裏,只剩下了幾塊半融的碎冰, 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也已不見。
江随這人, 向來肆意慣了, 随來随去, 似乎也不奇怪。
林鳶偏開視線, 沒去多想。
顧淮自然也看見了那處空位, 識趣地沒去多嘴。
室外停車場裏,顧淮打開車門, 林鳶接過車鑰匙, 斜身坐進去,熟練地插.上車鑰匙。
酒吧裏仍有隐隐樂聲傳來, 林鳶忍不住邊扯過安全帶, 邊好笑地問:“今天不是你生日嗎?”
怎麽弄的, 她像主角了一樣。
顧淮看着她低頭扣安全帶。
“咔噠”一聲,眼皮一動。
他習慣了幫她開車門, 等她扣好安全帶再關上,所以此刻,仍一手撐着她身後座椅, 一手搭着車門上沿兒站在她駕駛座外。
林鳶見他不回答, 偏側過頭,仰臉去看他。
顧淮卻微挑了瞬眉, 反過來問她:“為什麽我生日, 不能你是主角?”
“嗯?”林鳶一愣。
訝異于他明白她的潛臺詞,又疑惑他這樣問的意思。
倆人之間的空氣,奇異地安靜了兩秒, 顧淮才像是終于自己想好了答案,慢騰騰地俯下.身。
清爽的皂香,混雜着橙色水果的清新酸甜味兒,還有男孩子身上特有的,某種侵略性的荷爾蒙氣息,低低地壓下來。
林鳶不由動了下,才想起已經綁好了安全帶,這一下,綁帶自動的感應功能,反而将她往後收緊,更牢地固定在了座位上。
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後脖頸抵住椅枕,林鳶莫名有些緊張。
“可是我爸媽讓我出生,”顧淮聲音懸在她額角上方,腦袋微側看着她,低薄的嗓子裏有淡淡笑意,輕聲問她,“不就是為了,讓我來這個世上愛人的嗎?”
那在這一天,讓你做主角,不是理所應當。
林鳶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心髒的某一處,像被什麽柔軟的東西猛然擊中。某種情緒,和記憶中的美好回憶,有片段的重疊。
在短暫的恍神後,心髒不可忽視地快速跳動起來。
她突然覺得他氣息離她好近,近得她必須克制呼吸的幅度和頻率,才不至于鼻息間全是他的存在。
但越是這樣呼吸不暢,心跳就跟着越來越快。
可她竟驀地開口叫了他一聲:“顧淮。”
“嗯?”他微揚眉,神色間也有明顯的疑惑,卻耐心等着。
她沒有回避,因為她就想問問:“你是……”
“喜歡你。”他忽然出聲,很輕的一句,恰到好處地打斷她未盡的,本想問出口的話。
林鳶微張着嘴,唇動了下,一時愣住。
“我喜歡你。”
不用你問出口,只需要你,給我一個機會來說。
他輕輕笑了一聲。淺鮮又好聽。
仍舊那樣側頭看着她,漆黑的眼一瞬不錯,仿佛只是為了,讓她确信,他眸間的鄭重與篤定。
林鳶猛地閉上了嘴,眼神像觸到了什麽滾燙的東西,一下從他視線裏彈開。
胸腔裏的心髒,開始跳動得完全不受她控制。
原來三月末的天氣,已經如此暖融。
空氣裏都是柳條抽爆新芽的氣息,熱得她臉頰都滾燙,灼人紅意迅速攀爬上耳廓。
她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又坦蕩地……告白。
手腳莫名其妙不受控地,開始想做點兒什麽。
比如右手指頭快速地很輕地捏蹭了下耳骨,然後去擰動了一早插.入鎖孔的車鑰匙。引擎發動,本來縮在後面的左腳,伸出去踩了下自動擋的剎車。閑着沒事幹的左手,牢牢地捏緊方向盤。
顧淮等了片刻,垂眼,舔了下唇,直起身,忍着笑意問她:“要叫車嗎?”
所有動作一頓,林鳶緩緩偏頭:“……?”
顧淮顫着肩低笑。
深深深呼吸。半分鐘後。
“上車!”林鳶倆手端好方向盤,朝右一劃下巴,沒好氣地說。
“好嘞。”顧淮揚翹唇角,替她關好車門。
-
林鳶開車和坐車,都不愛說話,這一路,顧淮也沒再說任何別的、或是剛剛那一小段春意插曲的衍生話題。
車廂裏舒緩的輕音樂響了一路,林鳶不在調的心髒,似乎終于再次正常跳動。
下車後,顧淮也沒問什麽,只和從前一樣,送她進小區。
林鳶的心跳,卻在失去了音樂的安撫下,在他身邊,再次失序似的跳動起來。
其實今夜還是挺冷的,林鳶明白。
因為呼吸進鼻腔的冷空氣,讓她一陣胡思亂想,一陣尤為清醒。
林鳶倆手抄在柔軟的羊羔毛外套口袋裏,手指頭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又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在快到樓棟門口前,突地往前快走了兩步,轉身站到顧淮面前。
腳步一頓,顧淮心髒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他落在褲兜裏的手,狠狠捏了捏。
他知道,小姑娘這副一臉嚴肅的模樣,一定是準備好了什麽。即便今夜會是個愉快又難忘的夜晚的概率,有七八成。或許九成。
但他還是克制不住地緊張。
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剛剛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是不是該再給她些時間,适應一下,想清楚,不應該如此輕易地表白?
……
顧淮面上鎮定,勾着唇角看着她,微揚了下眉,仿佛在問:想說什麽?
內心的小草稿,卻已經期待又不免懊惱地,推翻重演了無數遍。
林鳶壓着呼吸輕籲了下,終于開口。
“我能問問,你為什麽……”可要讓她自己說出口“喜歡我”三個字,好像還怪別扭的,一時間又語塞。
她也不曉得為什麽,從前那些相親對象,她生不出問這種問題的念頭,但在顧淮這裏,她就是……想知道。
而聽了她一半話音的顧淮,緊繃的肩線,終于松落了半分,很輕地笑了聲,沒要她問下去,卻直接開口告訴她:
“我從前會想,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喜歡就喜歡了,哪有那麽多權衡利弊和為什麽。”顧淮看着他,唇角噙笑,“與其說喜歡這種事兒也能找出理由,不如說是在某個瞬間,心動得連自己都無法掌控。”
林鳶微怔,一時間忘了去惦記她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整個人安靜下去,聽他緩聲來說。
“但我後來才發現,不是的。”顧淮很确信地說,“喜歡有理由。”
“如果說第一次見你,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在客棧遇見你,那點突如其來的驚喜,是我沒辦法否認的。”
“但真正讓我心動的,是那天傍晚在湖邊,”他回想起來,笑意都忍不住溫柔又驕傲起來,夕照在她毛絨絨的腦袋上渡的光,好像都能分毫不差地記起,“你不知道,那一刻,你就像個小英雄。”
“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孩子。”
他說這些話的音量,放得很低。語氣和表情,也沒有任何誇張與着重的地方。
卻讓林鳶怔愣的同時,不由自主地心跳怦然。
林鳶突然覺得很快樂。
她知道,她其實骨子裏別扭又矯情,這個年紀了,事實上內心期待的,仍是一段沒有權衡利弊,無關房子彩禮,不涉及家庭繁衍的,純粹的感情。
所以,在明白這種相互的、完全的、有所回應的,沒有量時度力,沒有論斤上稱的情感,她也可以擁有時,她才會這樣歡喜。
林鳶低頭,微彎腰,倆手死死抄着外套口袋,踢了一腳地上不存在的小石子。
然後才重新擡頭,突然問他:“顧淮,暗戀算戀愛嗎?”
“那當然不算。”口袋裏握緊的指節,和不假思索的話音脫口而出。
随後,顧淮才讓自己盡量放松一點,語氣稍緩卻一本正經地說,“戀,是個動詞。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個靜止或勻速直線運動的物體,不産生力。所以一定必須絕對,得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同時進行第一次戀愛,才算初戀。”
林鳶一頓,唇角忍不住抿出笑弧。
他不是說他成績不好嗎?當年僅存的一點物理知識點,是不是都用在今晚了?
她好笑地腹诽,手卻從口袋裏拿出來,打氣般快速籲了口,翹起唇角:“那……”
鄭重地伸出手,輕淺話音裏有難掩的緊張,又有自然的溫暖柔軟,大膽對他說,“你好,顧老師,我的初戀。”
顧淮站在那裏,有片刻呆愣。
似乎沒料到驚喜來得如此突然。
等反應過來,有動作時,也只是将手同樣從口袋裏拿出來,然後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握上她指節。
林鳶還是第一回見他如此犯傻的模樣,正暗笑呢,整個手卻突然被人握緊,連帶着不知道是被他扯了一把,還是他倏地傾身靠過來。
仿佛是她往前栽了一下,下一秒,整個人就已經紮紮實實,撞進了他懷裏。
林鳶懵了瞬,笑人的心思戛然而止,反倒是自己犯傻似的,略顯僵硬地呆住。
不知道是不是以為自己要推開他,顧淮本來拉着她的手,已經橫在她後腰,另一只胳膊,圈環住她肩膀,将她輕輕又往自己懷裏壓了壓。
男孩子滾燙的體溫,好像隔着這麽厚的面料,都能感受到。
“我知道可能太快了也吓着你了,但是……”顧淮笑得很輕,下巴虛磕在她頸窩裏,耍賴似的和她說,“能不能別罵我,讓我抱一會兒。”
林鳶呆呆地緩了好一會兒,只覺得他克制的,卻仍比平時熱重的呼吸,隔着她發絲與衣領,灑在她頸窩皮膚上。
心髒仍是無序又歡愉地,像小時候倒在嘴裏,抿上唇,就能毫無預兆四起跳動的糖粒子。
可這樣的感覺,似乎又并不叫人不安。
林鳶微微眯上眼睛,最後又還是完全閉上,下巴小心磕到他肩膀上,試探地伸出手,輕輕回抱住他。
唇角不自覺地上彎,很低很低地,“嗯”了聲。
今晚,好像真的是個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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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随離開酒吧後,并沒有回家。
他想過來等着她,和她聊聊,問問她,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她不是沒有拉黑他嗎?那她的意思,不該是原諒他了,願意和他繼續相處下去嗎?
那為什麽,又總要避開他。也不理他。
他們之間的關系、相處,為什麽,會變得這樣奇怪。
或者,他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林鳶她……到底想怎麽樣。
他想,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在方方面面,都是如此相信她,那為什麽,不能在某些事情上,也選擇依着她、信任她。
他剛剛沒有催她走,沒有催她快回來,因為他知道,也看得出來,她今夜很開心。
那他就等在這裏,反正,她總要回來的。
可此刻,他明明覺得這個冬天格外寒冷,冷得他站在這裏,皮膚和骨骼都麻木、僵硬。
冷得夾煙的指節,都仿佛還沁着剛剛冰透的酒液,克制不住地顫抖。
可胸腔裏,卻像滾着一團灼燙的液體。黏稠的、沸騰的,攀附、浸潤、緊裹住他整顆心髒。
熬煎着他,折磨着他。
他只覺得這樣矛盾的寒冷與滾燙,叫他心神恍惚。
仿若在夢境,毫不真實。
于是他将那半截未燃盡的煙,握進掌心裏,緩慢地、細細地碾開。
妄圖用那點灼燒的疼痛,來找回一點感知。叫他辨清眼前一切的真僞。
可是那點猩紅燙上皮肉,低滋作響的微弱痛感,絲毫抵消不了喉間滾燙。
那滾燙間,又生出一種鋪天蓋地的、陌生的,他從未體驗過的,
或許該叫做嫉妒的情緒。
這情緒讓他迷茫、不解、惶惑、痛苦。
甚至忘了去憤怒。
他只想知道,她喜歡的……不是他嗎?
那她為什麽,要擁抱別人。
對,他嫉妒那個,被她擁抱的人。
滾油入喉,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