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仿佛真的開始後悔了

第31章 第 31 章 他仿佛真的開始後悔了

第一次和同齡的異性擁抱是什麽感覺?

林鳶覺得一開始, 是略顯僵硬的笨拙,後來,是溫暖夾雜着絲絲躁動, 這會兒, 是又開始有些僵硬了。

軀體上的真僵硬。

顧淮已經盡量彎下腰湊她的身高, 但她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的這個動作做久了, 還是覺得脖子挺酸的。

于是她忍不住小聲問:“你……抱夠了嗎?”

仍是安靜。兩秒後, 顧淮終于低笑出聲:“我還以為, 你不會問我了呢。”

“……”林鳶好氣又好笑,收回回抱住他的手, 抵到他胸前, 輕推了下。

顧淮沒再說什麽,松開扣着她肩的胳膊, 氣息裏卻仍是笑意。

可退開時, 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他頭發絲在她頸窩裏,不輕不重地蹭了下。

微涼實質的觸感, 在頸側薄薄的皮膚上劃過,激得她沒來由輕.顫了下。

頓在原地,有些羞惱, 又有些并不排斥的奇異情緒。

惹得她好想伸手擰他一下。

可他那副已經站好離開她一步遠的模樣, 又一臉純然。

林鳶輕輕磨了下牙,驀地問他:“你真沒談過嗎?”

這也會得太超過了一些吧。

顧淮無辜的表情終于微頓。

這個問題, 就跟要他證明自己是處.男, 一樣艱難。

于是他想了想,說:“我要是拿這事兒騙你,我一輩子發不了財。”

林鳶:“……?”

其實林鳶也就是純粹感慨一下, 并沒有要他證明什麽。

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就算真談過也很正常。

但顧淮這麽毒的誓,實在是叫她有些發噱。

忍不住沒好氣地笑出聲,退離他幾步遠,轉過身道:“我回家了。”

顧淮悶聲笑,趕緊跟上去,直到樓道口,輕輕捏了捏她食指,然後說:“好了。上去吧,女朋友。”

明明都算不得牽手,林鳶居然被他撩得沒脾氣。

弱電一樣的短暫的輕觸,反倒叫她指尖皮膚都連着心跳皺了下。

短促地輕籲了口,林鳶覺得自己也不能輸,怎麽着她也是有兩年駕照齡的老司機了。

于是站高了兩級臺階,轉回身,伸出手,怼上他臉頰,笑眯眯的:“好的男朋友。”

微涼細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兩人同時一愣。

其實林鳶伸手捏上他臉頰的那一刻就後悔了。

這種事兒到底有什麽可争強好勝的啊林鳶……你難道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很……

“……”林鳶對上他驚訝過後又“逆來順受”的神情,僵硬如輕搐般扯了兩下一側唇角。

救命——!!為什麽她像個調戲良家少男的油膩女流.氓!!

林鳶都服氣了自己的操作,臉一下爆紅,面上卻鎮定得不行,盡量勻速地收回手,正經地說了聲“再見”,然後轉身,打開防盜門。

趁着防盜門擋住她大半身形的間隙,尴尬地急速奔上二樓。

可到了拐角,又忍不住停下來,歪過身子,悄悄探頭。

她就想看看,顧淮還在不在了。

而樓下那個人,正和她鏡面般,抄着兜,隔着那道鐵栅欄,朝同一個方向歪過身子,側過頭。

林鳶甚至能在一條小框裏,看見他唇角有那麽點兒不懷好意的笑。像是早有蓄謀,就等着她呢。

“!”林鳶倏地收回腦袋,重新往上走,沒好氣地皺了下眼,又有些羞赧。

最後卻不由自主地,低頭抿住笑意。

她回來得有些晚了,已經十一點多。

湊着樓道光亮輕輕打開家門時莫名想起,二樓的燈,好像很久沒有壞了。

林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好像突然有點兒理解,大學時舍友和男朋友在樓下剛道完別,回了宿舍,又迫不及待地跑去陽臺,就為了看着他走遠。

在玄關換好鞋,林鳶竟也有了這樣的念頭。

暗道自己沒出息,怎麽能如此不理智。

面上淡定,雙腳卻十分誠實地往自己的小卧房快速挪去。

于是就隔着還沒開燈的窗戶,看到了這樣一幕——

顧淮應該是等到聽見她關門聲才走的。

所以此刻,仍站在最佳觀賞區。

他抄兜低着頭走路,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腦袋被對面花壇裏還沒抽芽的柳條刮了下。

他“诶”了聲,好奇地擡頭,才發現刮到他腦袋的,不是人。

原以為他這下終歸要走了,結果他反而站定,伸出右胳膊握住了“柳條大伯”的手,又用左手包住右手。

開始上下搖晃。

“诶?您也知道我談戀愛了?”

“謝謝啊,謝謝。”

“是是,初戀。”

“對對,今天剛确定的關系。”

“什麽?這倒還沒這麽快,我怕吓着我女朋友。”

“行行,到時候一定給您發請柬。得空一定來啊。”

他說完,“一老一少”又十分客氣地糾纏了會兒,直到顧淮擡手和“他”說拜拜。

林鳶沒開窗,但她卧室的單層玻璃隔音不好,樓下這點距離,顧淮聲音雖然壓得低,但她還是大致聽清了。

壓着氣息才叫自己忍住沒笑出聲。

林鳶突然就不覺得自己沒出息了,那點兒莫名其妙的,挺不好意思的戀愛羞恥感也沒了。

反正,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犯傻。

目光裏只餘一人,自然注意不到遠處視線盲區的角落裏、暗影下,矗立原地一動不動,仿佛沒有靈魂的稻草人。

-

林鳶接到江随電話的時候,顧淮剛和她微.信上約好,明天一起吃早飯。

他本來說明早來接她去上班,林鳶想了想倆人的路線,果斷提出幹脆在一中附近吃個早點,然後各自去上班。

顧淮想想也對,按他的上班時間,把林鳶送去科創園,她公司大概還沒開門。

臉上的笑意還沒褪去,屏幕上就亮起了江随的名字。

林鳶整個人情緒一滞。

她不知道他這麽晚還給她打電話做什麽,但想到今晚他提前離開,又想到即便倆人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的處境,但說到底,對于不知情的江随來說,作為朋友,他也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于是還是劃了接聽。

“怎麽了江随,有事嗎?”她幹脆先開口,對待普通朋友的語氣。

電話那頭,江随默了下,随即問:“今年還是清明放假回去嗎?”

林鳶猛然一頓。

來北城後,她和媽媽只有每年清明,會回渝市老家祭掃老林的墓。

高一那年清明前,她自習課上難得沒有先做數學作業——因為江随在身邊,有不會的,可以随時問。

而是捧着手機,在各大旅游軟件上研究回家的路線。

沒有特價機票,來回倆人的費用,着實有些吃不消。

坐卧鋪的話,時間又過久——曾湛英的意思似乎是,希望鄭敏早點回去,家裏還需要女主人照顧。

大概是看她研究得實在認真,江随忍不住問她:“回老家玩兒嗎?”

“不是,”她說,“回老家看我爸爸。”

那時的江随神色一頓,随即便明白。

其實他隐隐該是知道的,畢竟聰明如他。

林鳶說完,又重新磕着課桌,捧着手機在桌肚裏費神。

身邊江随,卻拎了拎她馬尾。

修長指節微曲,指尖抵着手機沿兒,将亮着的屏幕推到她眼前,漫不經意地問:“用嗎?去年的過期了。”

…………

他用他的航程,替她換了免費的機票,叫她回來了請他吃飯。

林鳶知道是她占了便宜,但他先叫她看了,他去年浪費掉的裏程,似乎又讓她接受得心安理得了一些。

這樣護着她年輕自尊心的事,仔細想想,很多。

林鳶垂眼,突然很平和地,無聲笑了下。

江随作為朋友,其實,真的是不錯的。

所以當他沒再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時,林鳶也自然地将身上的刺收攏起來。

“謝謝你,江随。”她真心誠意地說,“但是不用了。”

江随微頓,卻仍是笑了下:“為什麽?今年不回去嗎?”

林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仿佛不在家,或者說,不是在室內那樣的地方打電話。

因為他的聲音,莫名有些不着邊際的空蕩感。

林鳶不知怎麽想到去年,是謝師哥問她需不需要裏程兌票升艙的。

沒來由覺得,是不是也是江随,托謝師哥問的。

只是如今,好像也沒有了再去證實什麽的必要。

“我和媽媽去年坐了早班的高鐵回去,發現她坐火車更舒服些。”林鳶解釋道,“不用提前值機安檢,不怕晚點,不用等行李,算下來時間也差不多,還更方便些。”

明明她只是單純地描述事實,江随卻喉頭一窒。

所以,她嘗試了別的選擇,覺得那樣的選擇,原來也不錯。

便決定再也不需要從前的歸家路線了。

是這個意思嗎?

林鳶說完,聽他沒回應,等了片刻,想找個話題結束這通電話,于是說:“你感冒了那麽久還沒好,早點兒休息吧。”

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喝了酒,今天就別吃藥了。”

隔着電話,江随看不見她的表情,或者說,從沒想過她會有言外之意。

他只覺得僵麻了一整晚的心跳,終于有了點兒實質的跳動感。

她其實早就發現他感冒了,她其實也在關心他。

只是他先前惹她不高興,她在賭氣,所以不提。

他欣喜地回:“沒關系的。”

林鳶一默。這樣散漫的毫不在意的回答,突然讓她有點兒無力感。

他可能真的不需要別人指導人生,是她想多了。

“那随你吧。”她淡淡地說。

嗓子一澀,江随接下去的話堵回喉管。

他只是想說,沒關系的,因為他沒有吃藥,不用怕和酒精起什麽副作用。

但為什麽,她的語氣又淡了下來。

于是他有些不确定地低問:“怎麽了?”

林鳶只覺得和他溝通,還是那麽累,想了想,幹脆說:“江随,你以後大半夜沒什麽事的話,就別給我打電話、發消息了。”

指節一緊:“為什麽?”

“我不想讓顧淮誤會。”林鳶直截了當。

江随只覺得腦子有一瞬間的嗡鳴,緊接着而來的困惑、妒火、掙紮,都讓他憤懑至極。

他突然氣極般低嗤了聲,問:“所以我叫你出來吃飯,你說沒空。讓顧淮約你,你就有時間了,是嗎?”

林鳶知道他被衆星捧月慣了的大少爺脾氣又來了。

不想和他争辯,幹脆平平淡淡地“嗯”了聲。

江随驀然被她這副滿不在乎的語氣,窒得心口都疼。

仿佛有什麽尖銳的東西,蠢蠢欲動,要從心髒裏破開。

于是他緊緊捏着手機,明知她看不見,仍讓自己換了個站姿,仿佛漫不經心的姿态,随意道:“這麽快就已經重色輕友了?”

江随語氣懶散,問得吊兒郎當。明明是他從前慣有的語調,林鳶卻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錯覺般覺得,他此刻模樣,有兩分像從前故作淡定的自己。

畢竟,如果是以前的江随遇上這樣的事,大概率會淡着臉直說:“誰教你這麽偏心的?”

林鳶覺得自己想錯了,反問他:“我這樣不是很正常嗎?”

“哪裏正常了?”他話音莫名冷下來。

林鳶默了片刻,平靜道:“我以為對方戀愛期間,另一位朋友減少和ta不必要的聯系,是大家的共識。”

-

這天晚上,江随還是吃了藥才睡着的。

突如其來的低燒,和時有發生,這回卻異常強烈的偏頭痛,讓他折騰到臨近三點仍清醒異常。

吃了兩粒止痛片,勉強入睡,朦胧間,卻做了個既真實,又和現實截然相反的夢。

那天,只是高一快結束時,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他出門時收到林鳶的消息,一張生無可戀的虛弱小貓表情包。

他知道,每次這張圖的意思,就是她又因為沒睡夠,起晚了。

而她每天早飯,都是在家吃的,她媽媽會給全家人準備。

如果時間充裕,自然能吃飽,要是急急忙忙,就只能胡亂塞幾口。

江随無奈又好笑,他都不知道,就憑她這樣做幾道高一數學題,就能睡眠不足的體力,到了高三要怎麽辦。

但還是不由自主地,麻煩司機拐了條路。

岔路堵車,這一年來難得遲到的江随,拎着豆漿和糖油餅進校門時,操場上校長已經在激.情發言。

他幹脆回了教室。

還未坐下,就發現林鳶的書包,應該被人翻過。

江随皺眉。

她平時很愛幹淨,甚至有點兒強迫症似的小潔癖。

有時候書包帶子,都要整整齊齊壓在同一水平線上。

他常會故意給她稍稍弄亂些,等她發現才問:“是不是其實,亂一點兒,也沒想象中那麽難受?”

他看過這方面的心理書,有些強迫症,就是在潛移默化的自我催化下越來越嚴重的。從簡單的一只腳踩一整塊磚,到最後什麽都要按部就班一成不變,嚴重影響生活。

當ta意識到,其實不把毛巾角對得整整齊齊,也并沒有那樣叫人渾身難受時,這樣的習慣就會慢慢改變。

但拉鏈大敞,兩根背包帶子一只塞在桌肚裏,一直蕩在外面,一定不是林鳶的傑作。

教室裏沒人,也不知道誰來翻的。

江随将早點擱到她課桌上,蹙眉彎腰,替她整理。

手指剛伸進書包,打算把露出一小截的書本整齊塞回去時,卻不小心帶出一本巴掌大的,鵝黃色羊毛氈卡通封皮的本子。

江随揚眉,自然伸手去撿。

本子正巧翻開了一頁,江随無意一瞥。

一瞬間,他全身的神經都驟然繃緊,仿佛被那一小段帶着日期的簡單文字,貫穿擊中。

大腦短暫的空白後,他整個人,又被無比難言的複雜情緒所淹沒。

震驚、激蕩、雀躍、歡喜。

矛盾、猶疑、害怕、回避。

他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心慌,捏着她日記本的手都在顫抖。

他該當作不知道嗎?

他要回應嗎?

她為什麽把日記帶來學校?

她要做什麽?

她……要向他告白嗎?

他其實,不早有隐隐察覺,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嗎?

那,他可以答應她嗎?

眼前女孩子生動明媚的笑顏,仿佛近在咫尺,就在眼前。

少年微低頭,很輕地笑了下。

指腹小心翼翼,在空白頁上輕輕摩.挲。

可下一秒,那指尖又一滞。

純淨的笑臉被争吵、謾罵、詛咒、淫.靡、血.腥取代。

17歲的江随,第一次體會到,将自己朝不同的方向拉扯開,是什麽滋味。

而他最終選擇,讓她這份純粹的喜歡,永遠不要變質。

他猜到她體育課時回教室,是要去做什麽。

他提前叫來了韓知希。

他也看到了當韓知希說,她是他女朋友時,她臉上的羞恥、難過、沮喪,無邊的失落,與仍要故作鎮定的委屈。

他仿佛感同身受,仿佛同樣體會到了她的心灰意冷與難過。

某一剎那,他幾乎要開口說一聲:“不是的,其實不是這樣的。”

但她那一刻,看都沒看他,轉身逃開。

他好像也就在下一秒,失去了再說什麽的勇氣。

可鏡頭一轉。

他身邊面目模糊的女孩子消失了,他一個人站在樓下,他擡頭,看見林鳶仍站在樓梯拐角的平臺上。

而她面前,站着個身量修長的男孩子。背對着他,仰臉看着她。

這個角度,她明明看得見他的,可她眼裏,卻好像他并不存在。

她看着她面前那個男孩子笑,然後伸手,勾住他脖子。

下一秒,她竟低頭吻了上去。

他震驚、迷茫、委屈、不解。

他難過地想出聲叫她,想問問她這一切都是怎麽了。

他明明早上才看見,

17歲的林鳶在日記裏寫道:

這世上最難的事有兩樣。

數學。

和不喜歡江随。

…………

夢裏的少年,像被人狠狠掐住了聲線,無論如何着急,都發不出聲。

江随也就那樣,什麽都沒問出口,便醒了。

淩晨四點的北城,仿若一條沉睡的卧龍。

他站在客廳落地玻璃窗前,望着整片城市,被不知何時下起的雨浸泡。

這樣的雨下過一整夜,是不是許多痕跡,都能沖刷不見。

又是一季新的春天。

她說她戀愛了。

她擁抱別人,是因為她戀愛了。

這段日子以來,誰都來問他有沒有做過後悔的事,或是篤定他将來一定會後悔。

若是從前,他必定懶得回應,或是至多低嗤一聲作罷。

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有些後悔了。

更或許,他當年作出選擇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後悔了。

因為那陣尖銳破開心髒,後知後覺的鋒利疼痛,竟從夢裏蔓延進現實。

奇異的強烈的灼澀痛感,那樣真實,叫人避無可避,進退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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