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呆望你們熱吻

第36章 第 36 章 呆望你們熱吻

去機場的路上, 一截路有些堵。

江随朝車窗外望了眼,熟悉的舊式大樓,往事浮現。

他高一那年回來過一次, 也是這樣的天氣, 參加兩地聯合組織的計算機可視化競賽。

沒告知這裏任何人, 只在出發前問林鳶, 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沒出意外, 她說沒有。

江随無奈, 也沒再多問。

他明白,若是給她帶什麽貴重的禮物, 她一定不會收。

于是出發前, 他在網上提前查好,平常從港城回來, 會帶些什麽伴手禮。

一家每天十點開門, 需要現場排隊才能購買的曲奇餅幹店, 似乎很受游客青睐。

倒是她的口味。尤其是花花綠綠印着卡通小熊的鐵皮罐子。

他見過她拿一只抽拉式的,印花糖果小盒裝零錢, 塞在書包裏,走得快時,隔着書包清零哐啷。

江随問不出她喜歡什麽, 只好去猜。

他帶回來, 她果然很開心。

一盒吃食而已,接受得自然沒那麽負擔。

她打開, 讓他和她一道吃。

他嘗了一塊, 很甜。

她又好奇問他:“不是說要排很久隊嗎?你不會,自由活動的那一點點時間,就去買了這個吧?”

說完, 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江随一頓,漫不經意:“叫別人買的。”

“啊。”她微張嘴,點點頭,似是明白過來。她聽龐浩然他們提及過,他外祖家在港城。

可江随似乎看到,她好像有一閃而過的失落。

動了動嘴,他想改口,又覺得出爾反爾,會不會更叫她多想。

可随即,他還沒想好,她好像又松了一口氣。

仍是很開心地和他說:“謝謝你啊江随,我很喜歡。”又補充,“很喜歡這個禮物。”

少年那點難以言明的隐隐惘然,也在她充滿生氣的笑意下,像抓不住的雲霧一樣,在指縫間析出。

他盯着她沾在翹起唇角上的一點點餅幹碎屑,跟着彎唇。

沒關系。

反正,她開心,沒有壓力,這樣就已經很好。

…………

前車終于松動,車子啓動時,江随卻突然說:“找邊停車,我去買些東西。”

保镖要下車陪他,江随拒絕,好笑道:“回歸多少年了,你們這樣緊張做什麽?”

江随下車,沿着記憶裏的街道拐進大廈。果然,空氣裏還殘留着奶油和黃油的香氣。

不少店鋪已經拉上卷閘門。

寸土寸金的港城,老商區的大樓,樓道逼仄。

上到二樓,今日人卻很少,店員在內間收拾。

“你好,麻煩一盒奶油花。”江随用流利的粵語招呼道。想了瞬,又說,“和四味。”

他先前看她最愛原味的。但她如今,好像又不喜歡一成不變,喜歡更多選擇。

“先生打烊了,明早十點。”店員邊說邊擡頭回他。

極好聽的低磁嗓音,毫不做作的平常語調。像成熟男性,又偏些少年感。這樣好的嗓子,本能地,想看看本人是何模樣。

江随一愣。

他那年來得早,一開門便來排隊,未注意幾點打烊。

“麻煩破例,”江随客氣提請,“可以多倍。”

店員妹妹紅着臉,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道:“先生,最重要我們都售空,無剩了。”

比近年各大臺力推的新人靓百倍,要不是真的賣空,她也想變兩盒給他。

江随下樓時,不知這棟地形複雜的大廈裏,哪間未關的商鋪,或是老式的唱片行,低悶悶地傳出粵語情歌。

曲調低婉,女聲嗓音卻清澈。

“假使不能公開妒忌,

學習大方接受;

同行時要殿後,

誰冷落舊朋友……”

酸澀不解的情緒,拉扯糾結。

“誰當初無心,将兩方綴合;

然後留低,只得這寂寞人。”

江随呼吸驀地一窒,眉心皺緊。

這棟大樓的空氣,窒悶得讓他不适。

他大步踏下臺階,匆匆離開。

他沒有去趕當晚的飛機。

第二日,熟悉的黃油香氣和嘈雜人群,側身都難行倆人的狹窄樓道,叫他不寧了一整晚的心,終于有了落地般的安定。

售空的東西,總會重新補貨。

只要他等一晚。

“大少,我來排就好,您去車上休息吧。”

“不用,”江随想都沒想,排在人後,彎唇道,“我自己來。”

給她選禮物,他從來不假人手。

這次,他也要和從前一樣,自己來等。

-

4月中,正是北城海棠花開得最好的時節,又是倆人都不用加班的周末。

顧淮一早列了幾個地點,倆人選了半天,最終決定去游客少一些的西塔寺——或許是山太高,或許是從沒在網絡上火起來,那裏和北城其它景點比,人少得像世外桃源。

每年此時的西塔山,才叫真正讓人知道,什麽是春光似海。

倆人也沒有去太早,早晚溫差大,尤其是山上,晨露重,早上陽光弱時,還是挺涼的。

從山腳下開始往上爬,已經是上午十點多。

最适宜的節氣,最适宜的溫度。牽着此刻最想見的人。

林鳶是帶了不少零食的,就和從前秋游一樣,裝了一背包。

最後全去了顧淮肩上。

也不趕KPI,自是一路往上一路拍,走走歇歇,笑鬧不斷。

顧淮發現,他正兒八經舉着手機拍林鳶,小姑娘表情就會極其不自然。

但他偶爾突然叫她一聲,站她身後趁她回頭,或是高她幾個臺階趁她擡眼的時候抓拍,就會特別好看。

顧淮是那種需要女朋友罵了才能出片的人嗎?

必須不是。

于是一路上,林鳶只覺得自己體驗了一把幼兒園老師。

“林鳶。”

“林鳶林鳶。”

“林鳶,阿鳶?”

“阿鳶,阿鳶……”

“……能不能別叫我了?”林鳶簡直哭笑不得,她覺得每個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都要知道她名字了!

到後半程山路,林鳶認為自己不是爬累的,是被他逗笑笑累的。

于是不甘示弱,也拿出手機。

不叫他,光拍。比直男自拍角度還詭異的照片,都收獲了不少。

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叫他付費銷毀。

山頂西塔寺香火盛,仿佛一整座山的人,都集中在了這一處。

“你要去燒香嗎?”顧淮問她,“我不信這些,但陪你去。”

林鳶微頓。

這樣的說辭,她也聽別人說過。

鼻息間檀香袅袅,不遠處那株古槐,枝桠間木質祈福牌在春風裏輕搖。

每年都有新的願望承載,不知道,心想事成的有多少。

她從前就聽說,這裏祈願極靈驗。

但她當年許的願,定是不會實現的。

或許正像當初驕傲恣肆的少年所說:靠佛不如靠己。

一絲惘然剎那而過,不再去想。

“不用了。”林鳶笑了笑,“我們休息會兒就下去吧。”

顧淮看她神色,不像不高興,便也沒多問,只點頭,笑說“好”。

準備從山上下來前,倆人對賬似的翻起手機裏相片。

自拍的大頭合照都有些搞笑,适合留在手機裏自己欣賞,不适合發在朋友圈。

路人幫忙拍的合照,林鳶又覺得自己往那一站就像個兵。

最後,還是顧淮打了個草稿給她過目。

【她拍的VS我拍的】

附圖:林鳶手機裏的他,和他手機裏的林鳶。

倒是絕美。

林鳶滿意得唇角都壓不住。

仍要老師指導作業的模樣:“不錯,就這樣吧。”

然後笑眯眯地,copy了他的文案和模板。

顧淮先前發朋友圈,也沒有要讓江随羨慕嫉妒的想法兒。

之前的小貓,他覺得什麽暧昧都沒有,很正常,所以就發了。後來的律山鎮,他更是沒想到江随認得出來。

但今天這樣的,就和在朋友圈裏各位好友面前公開無異。

他莫名的第六感告訴他,別橫生枝節。

所以果斷選擇了将江随屏蔽。

而林鳶那邊,或許也是相同的直覺。

只覺得這樣發,江随又要找她,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她已經有些疲于應對,幹脆別叫他看見好了。

于是,江随可見的朋友圈裏,空空如也,仿佛這一天,沒有任何事發生。

-

春游一整天。

從西塔寺回來的路上,是顧淮開的車。林鳶綁着安全帶,靠在後排睡了一覺。

到市區吃好晚飯再回來,則是林鳶主駕。

晚上有些涼了,林鳶又把衛衣外套穿回了身上。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熄了火,林鳶低頭準備解安全帶,卻不知道是不是扣上的時候沒注意,下擺衣角卡進去了一點。

“诶?怎麽回事……”

“怎麽了?”已經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的顧淮,又松開車門鎖,探身過來,“安全帶壞了?”

“應該不是,”林鳶納悶道,“不知道該先抽衣服還是卡扣了,弄不……”

溫熱氣息貼近,話音戛然而止。

車廂裏,剛熄火時還亮着的一盞小燈,在許久未有動靜後,自動熄滅。

只留車外路燈蔓延進來的一角暗光。

他想要幫忙的胳膊,還橫在她肩膀上,春夜的衣料,即便沒完全靠近,仿佛都能感知到對方體溫。

氣氛從好笑到暧昧,仿佛只需一秒。

似是見她不語,他又問:“怎麽了?”

笑意輕淺,聲音低得人耳酥。

林鳶只覺得,他這一次,并不是在問,安全帶怎麽了。

喉間驀地一咽,滾燙從臉頰攀至耳廓。

他是先吻上她眼睛的。

本能的,叫她顫着睫毛,一下閉上眼。

眼睑,鼻尖,唇角……直至溫軟覆上她唇瓣。

從試探的觸碰,到吻吮、描摹。

探索,撬開齒關。進一步深入、糾纏。

盲視與束縛,叫所有感官無限放大。

林鳶感受到自己臉頰跟着頸側,也一道被人捧起。

小心珍視,又急欲貼近。

林鳶只覺得自己,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驗到了,情動是什麽感覺……

……

方寸空間裏,春景旖旎。

而另一處昏沉沉的車廂,仿佛被人掀開天窗,兜頂潑進盆涼水。

紙袋裏的兩盒餅幹,無聲無息躺在副駕上。

飛機晚點,本來應該下午就到北城的,延誤到了晚上。

一下飛機,他不覺得餓,只想先來将東西給她。

這樣現做的餅幹,還是新鮮一些拿到得好。

可江随此刻,都不知道是該自嘲還是該生氣。

他就像一個捧着舊玩具來找朋友的小孩。興沖沖地奔來,期待她能高興,卻發現她早已有了新的玩伴。

那她曾經喜歡的玩具,是不是此刻,也不會想要了?

他突然有些搞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麽。

林鳶又在做什麽。

街邊那株從她搬來這裏,便每年這個時節都會開花的垂絲海棠,在春夜裏落下花瓣。

零落的粉白,浮上他們車窗玻璃。

他們接吻了。

在車裏,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呢?

他不想去想的,卻又本能地克制不住,自虐般地反複去推演、去揣測、去幻視——在他看不見的時候,他們到底在怎樣相處。

江随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條被人遺漏在魚缸裏的魚,有人伸了管子進來,肆無忌憚地抽着水。

他惶惑地感受到氧氣逐漸稀薄,賴以生存的環境正在崩塌。

可他發不出聲,也無路可去,只能循着動物生存的本能,拼命往有水的地方深紮、沉底。

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那個抽水的人,他快要不能呼吸。

如同此刻,悶靜窒息的車廂裏,心髒仿佛被人倆手狠狠攥住。

像幼童對待毛絨玩具,不知輕重地用力擠壓、捏.弄。再随意丢棄。

江随驀地想起,昨夜下樓時,就算他不願意,仍是被迫聽到了那首曲子後面兩句歌詞——

“呆望你們熱吻,

應該開心還是痛心。”

江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他就快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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