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最叫他後悔的決定

第38章 第 38 章 最叫他後悔的決定

林鳶有些發怔, 呆呆地望着他。

江随很少很少,或是說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有過這樣強烈的情緒表達。

她甚至, 似乎在他眼裏看到了再難掩飾的, 藏不好的期待、不安、忐忑與無措。

仿佛遇到難題, 費盡心思, 又實在毫無辦法的小孩, 向他最信任的夥伴, 尋求幫助與答案。

某一剎那而過的瞬間,林鳶覺得自己胸腔裏某塊地方, 被人猛地拽了下。

仿佛有一根蛛絲般隐形的細線, 忘了解開,仍系在心髒上。

細微的隐隐的疼痛, 讓她有些心慌, 也有些難受, 甚至本能地,想和他說一句……抱歉。

可下一秒, 那念頭便轉瞬即逝。

她沒做錯什麽,這句抱歉,又從何而來呢。

林鳶想, 江随會如此難以接受他們兩個的現狀, 或許是因為,友情也是有排ta性的。

正如當年, 江随或許是覺得, 她沒什麽同性的好友,于是在和他那幾個朋友見面吃飯時,常會叫上她一起。

因為沈确會毫無例外地帶上他的青梅孟沅, 而孟沅,又會拉上她的好友宋朝歡。

江随大概認為,都是一個學校的,又是同級,無冤無仇的三個小姑娘,應該很容易成為朋友。

她感謝他的好意,但她感覺得出來,幾次相處,那個叫宋朝歡的女孩子,每回溫溫柔柔地同她說話,的确有意和她相處。

但孟沅,其實不太高興。

友情也是會叫人吃醋的,也會有獨占欲,也有将自己在朋友心中的重要性,和她人對比。

也會希望,自己将對方視作最好的朋友,她也同樣如此認為。

她無意讓孟沅不安,之後江随再叫她,她也就開始推辭。

江随沒勉強,事情也就作罷。

她靜靜地看着眼前,等待她給出答案的男人,突然期望,她若是從沒喜歡過他,多好。

那他們此刻,是不是就該,仍是極好的朋友。

他不用這樣難過,而她,也不用束手無策。

可現實沒有如果。

“江随。”于是她開口叫他。只當作沒看見他潋滟眸底的期冀,沒看見他垂在身側,不自然蜷緊的指節,也忽略她叫他名字時,他因緊張而輕嚅了一瞬的薄唇,和本能的,克制不住吞咽動作而劃滾的喉結。笑了笑,溫和地告訴他,

“你只是不習慣罷了。時間久了,也就好了。”

-

五一假期,顧淮終于如願登門拜訪。

難得穿得正式又規矩,淺藍色的牛仔褲,長袖白襯衣,領扣系到喉結下,連袖口都扣了起來,還斯斯文文戴了副銀絲邊眼鏡。

正好遮住他有些張揚鋒利的眉眼。

林鳶去小區外面接他的時候,都懵了一下,看來看去懷疑道:“你平時有戴隐形嗎?我怎麽從沒看出來。”

顧淮笑,故意朝她招招手,等她腦袋湊近,才神神秘秘小聲說:“平光的,裝斯文。怕吓着未來丈母娘。”

林鳶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他到底是對自己的大哥氣質有多自信。

但她自然也是要以鼓勵與肯定為主的。

“顧老師,”林鳶接過兩件他手上的登門禮,幫他減輕負擔,一本正經和他說,“要是不說你是體育老師,我還以為你是教數學的呢。”

顧淮卻“啧”了聲,想都沒想地拒絕:“那倒也不用。”

“嗯?”林鳶看他。

顧淮笑:“我還是寧願頭發多點兒的,不然我怕某些人,不樂意看我。”

“……”她的顏狗屬性,真的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上樓,屋子裏,鄭敏高高興興地準備了一大桌子菜,道他客氣拿來東西,又給了顧淮包了個大紅包。

顧淮樂意的時候,自然是嘴甜極會哄人的。笑眯眯接了紅包,那聲“謝謝阿姨”叫得暖意融融。

一頓飯,鄭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年輕人斯斯文文的,個子高,長得也不錯,父母做生意,自己當老師,說話又好聽。

就算是在他們家,吃飯時,也會下意識地小聲問問林鳶,這個那個要不要吃,給她夾。

關鍵是,女兒還喜歡。

鄭敏甚至開始覺得,之前那場訂婚宴被搞砸了,真是再合适不過。

不然和先前的尹家牽扯不清,女兒哪裏有心思去遇到現在的緣分。

送顧淮下樓時,林鳶也是松了一口氣。

她倒是不擔心鄭敏會不喜歡顧淮,就是擔心今天曾友安又要鬧鬼。

結果,不僅曾湛英笑臉相迎,連曾友安也規規矩矩地一點沒作妖。

事情順利,沒有讓顧淮覺得尴尬難堪的場面,林鳶自然也開心。

送他下樓時,唇角弧度就沒放下來過。

顧淮看她表情,翹着唇,捏了捏被他牽着的手,忍不住問:“那林小姐,什麽時候有空,也上門賞臉吃頓飯?”

林鳶一下像被上課看小說正樂呵着,突然被老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的學生。

張了張嘴,企圖奢望前後左右給她個提示。

結果,老師見她發呆,還孜孜不倦。

“五四青年節?”顧淮歪頭看她,故意逗她,“六一兒童節?”

“……”林鳶笑着掐了他胳膊一把。

“顧淮,”想了想,又老實承認,“我就是,有點兒緊張。”

她當然認為,能養出顧淮這樣性格的父母,應該是很好相處的。

但……正因為她喜歡顧淮,也在意這份感情,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點兒擔心,他爸爸媽媽,萬一要是不喜歡她,怎麽辦。

林鳶覺得自己的想法挺正常,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結果,顧淮沒回答她,卻蹭了蹭鼻尖,拿出手機,翻開界面。

綠地球裏,他的三人家庭群。

周女士:【@顧淮,什麽時候帶鳶鳶回來一定要提前說啊,你別給我搞突然襲擊,我衣服頭發,家裏鮮花,晚上吃什麽,都是要提前準備的,你以為都跟你們男的出門一樣,洗把臉就行了?】

老顧:【@周女士,別緊張,兒子看中的女朋友,肯定好相處。】

周女士:【誰緊張了?你說誰緊張了?】

…………

“你看,也不是你一個人在緊張,”像怕被人聽見似的,顧淮悄悄小聲道,“是不是這麽一對比,就覺得沒那麽緊張了?”

這一刻,林鳶莫名覺得,他就和高中時他們班主任的心理開導一樣,大考前把人叫去辦公室聊聊天,假裝偷偷摸摸地告訴他們:“你別看那個學習委員好像沒複習,其實他也偷偷回去看書了,緊張着呢,所以你也別擔心,你倆實力其實差不多。你考不好,別人也考不好。”

林鳶看着他,忍不住低笑出聲,說他:“顧老師,你還的确挺适合當老師的。”

-

“Isaac,怎麽到了港城,也不來探探阿公?”江啓宗在電話裏,像個想念晚輩的老者一樣,又喜又怨地嗔怪道,“阿公還是和阿婆一道,看見晚間新聞,才知道你一早在。”

江随站在酒店頂層,低眼看着腳下夜景,接着江啓宗電話。

玻璃幕牆外,維港全景一覽而盡。

他來港城已半月有餘,參加兩地合推的科文交互項目。

說白了,對極樂游戲來說,就是個出利換名的活動。

他早有意拓寬橫向業務,所以對這樣短期看不見收益的企劃,也并不排斥。

只是原本,叫龐浩然或者公司兩個副總來,都是可以的。

江随相信,憑江啓宗在港城的勢力,可能他下飛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但他依舊能忍到現在才聯系自己。

至于是為了上回他的不識擡舉,晾晾自己,還是真的今天才偶然發現,那就不得而知了。

“阿公,”江随笑道,“這次公事多,時間不定,怕家裏麻煩,就沒和您說。”

“公事多也要吃餐吶,”江啓宗替他做了決定,“明晚回來,備你愛食的,多久都等你。”

江随笑容淡了點,語氣卻仍如平常:“那謝謝阿公了,具體時間,我來前和您說。”

挂了電話,江随仍立在原地,望向伸進灰藍色海水裏的天幕。

夜景過于嶄亮,似乎星光就會黯淡。

江随微微眯起眼睛,嘗試學着林鳶高二時開始近視,看不清黑板,努力眯着眼睛想看清的樣子。

仍是看不見什麽。片刻,他垂下眼,唇角卻下意識地彎起來。

林鳶的第一副眼鏡,是他陪着一道去配的。

他還清楚地記得,驗完光,醫生建議她配左眼250,右眼200度的鏡片時,她嚴肅地表示,再各淺個25度,也不是不可以。

他不知道,那時是她家裏人沒發現她近視了,還是小姑娘愛漂亮,覺得戴眼鏡不好看,她從剛開始看不太清黑板上的字時,就一直沒說。

起初他只是有些疑惑,她怎麽下了課老問別人借筆記。

他沒有記筆記的習慣,偶爾記些知識點,也只是些自己看得懂的簡單記號。

于是那小半個月,江随就擁有了一份,他學生時代最詳盡最細致的課堂筆記——有什麽是不能問他借的?別人的能有他的好嗎?

直到後來,他才覺得不對勁。她有時候,連遠遠地在校門口看見他,都要眯起眼睛辨認一會兒,才有個笑臉。

那天,江随是真挺無奈地問她:“你是想我和你一道往前坐,我擋着人讓別人擔待點兒,還是我們倆仍舊坐這個位置,我陪你去配個眼鏡。選一個吧。”

那時候的林鳶看看他,臉頰莫名有些紅,吱唔道:“那就,去配個眼鏡吧。”

…………

那天在天臺上,林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他也有些忘了,她那天是什麽時候走的。她和他說“再見”了嗎?

他不太願意去回憶當時的感覺。

但江随堅信,她并非和別人一樣,在他鼓足勇氣說出渴求時,選擇回避他,拒絕他。

她只是,幫他想了一個辦法。

畢竟,就像他從前給出的選擇裏,從沒想過要和她分開。

而她也是一樣的。

他相信她,所以他嘗試離開一下。不去看,不去想。

看看他,能不能像她說的一樣,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又或許,他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就像高三的那個暑假。

離開三個月,回來之後,他們之間又能重新開始。

畢竟,他是除了她母親外,和她最親近的人。

她身邊沒有十分要好的朋友,他是。她身邊沒有全心全意對她的親人,他是。

所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會好的。還會……和從前一樣的。

江随這樣告訴自己。

只是後來的許多年,江随都會忍不住回憶,他和林鳶之間,在他踏錯的每一步中,這一次的選擇,是不是能算作,最叫他後悔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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