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

第42章 第 42 章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

林鳶怔忡定在原地, 因為他這句話,被他拽住的手腕,微微發抖。

她這才發現, 手心裏還緊緊攥着一截, 忘記扔掉的殘瓷。

林鳶低眼盯着他, 用勁抽開手, 扔了那截瓷瓶, 讓它碎得更徹底, 低道:“江随,我沒那個義務。”

江随不知道, 是他剛剛拳頭砸到了青磚, 指節因為遲來的疼痛有些無力,還是因為她的眼神過于陌生, 一個錯神, 拳虛握了瞬, 她就已經走向了顧淮。

他看着她蹲下來,小心地伸出胳膊, 想碰碰他臉上傷口,又擔心地縮回手,問他:“疼嗎?”

江随心髒驟然一縮, 只覺得有人将他心口緊緊捏住, 坐在原地,笨拙地蜷了蜷指節。

他想去摸一下有些麻木的腦袋, 低頭又發現連手, 好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地上的碎瓷劃破。

或許是瓷器裂口過于鋒利,他起初沒有察覺, 又或許是這點疼痛淹沒在別的感受裏,叫他此刻才發現。

就好像他之于林鳶的感情,裹挾在過多的,他自己都沒辦法面對的過往和情緒裏,以至于他将她推開時就已埋下的傷口,此刻親眼目睹淋漓的鮮血,才察覺疼得攪海翻江。

顧淮本想說沒事,但餘光瞥見江随神色,又覺得沒有逞強的必要。

于是他說:“挺疼的。”

顧淮氣息有些不穩,嗓子都沙啞。卻沖她安撫地笑了笑,“但沒事,你陪着我就好。”

林鳶眼淚一下掉出來,低頭胡亂擦了下。她不明白江随為什麽突然跑來打人,但顧淮,總是無妄之災。

“能站得起來嗎?陪你去醫院看看。”她伸手去攙扶他。

江随看着他們,喉間滾着灼燙,眼裏熱意幾乎要落下來。

他嚅了嚅唇,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不出口。

他怕即便說了,林鳶此刻,也會像別人一樣拒絕他、無視他。

壓着掌心的碎瓷和黏膩,他撐着自己,站起來。

已經将顧淮攙扶起來的林鳶,幾乎恢複冷靜地看着他:“江随,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無緣無故打人……”

“他欺負你。”話音猛地被他截斷。

男人嗓音黯啞,竟有幾分難掩的委屈,低喃似的,紅着眼眶盯着她,重複道,“他欺負你。”

他欺負你,你卻幫他。

林鳶驀地一窒,情緒有一瞬不穩,又很快平複下去。

她克制着胸腔起伏,看着他,一字一頓,力求穩住自己聲線,也叫他聽清:“江随,我們是未婚夫妻,做什麽,都順理成章,也和你無關。”

“還有,”林鳶平淡地告訴他,“這裏不歡迎你,你走吧。”

-

林鳶讓顧淮坐在院子沙發裏,确認他真的沒有骨折或頭暈想吐的情況,才回餐吧前臺去拿藥箱。

重新折返的時候,林鳶看着院子裏又只剩枝葉的木棉,突然有些茫然。

她上回來時,院子裏的木棉花未到花期。

這一回,卻是早就過了。

不知道明年,她能不能看到。

她不清楚江随突然來鬧那麽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麽,也不想去了解,不想去知道。

她也不是沒看見他渾身的傷口……沒看見她白襯衣袖口的血跡。

可她只知道,一個人,的确是不能和另一個人,有太多回憶的。

即便她如今對江随,已經沒有一點男女之情了,可那些過往的片段,卻仿佛只需要一句話,幾個字,就能精準無誤地,在她面前躍然成鮮活畫面。

林鳶從前一直覺得,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在一段關系裏,想要不犯錯,唯一可以成功的方式,就是不要給自己犯錯的機會。

因為人性是經不得考驗的。

就像她和杜萊開玩笑時說的那樣,為什麽小說裏的病嬌偏執男主受歡迎,因為,大概就這種仿佛抽離了一點兒正常人性的主角,才能義無反顧至死不屈地只選擇一個人吧。

林鳶低頭,自嘲似的輕笑了聲,加快腳步往院子裏走。

如今,她更堅定了先前,遠離江随的生活,将自己摒除在那個男人的圈子之外,是多麽必要的選擇。

至于今後……

其實他們兩個,連普通朋友也沒有必要再做了。

-

江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那處院落的。

像條被人遺棄的犬,跑錯了門,以為那裏面有自己的主人,卻被告之,那不是他的家,也沒有人在等他。

可她在電話裏,明明……那樣關心他,擔憂他。

這條小街,已經開始熱鬧,熱鬧得讓他頻頻被人側目。

又或許,只是因為他如今的樣子十分可笑。

因為他木然地停在一處尚未開門的咖啡館前,看着黝暗的廳堂玻璃,映出他此刻的模糊的身影。

額角黏膩的殷紅蜿蜒到眉骨上,脖頸裏也不知何時有滴落的血漬,沾得白襯衣一塌糊塗。

狼狽又難堪。

可他知道,林鳶從前最喜歡的,就是看他穿白襯衣,卻又不要過于正式。

而他們從前春秋季的校服,男生的,就是白色襯衣。

他也曾經穿着校服的白襯衫,在她的見證和幫助下,打贏了生平最狼狽的一架。

那是在她幫了李彤雲之後的一個周一。

那個騷擾李彤雲的男生,不知道從哪裏叫來幾個社會青年,難得等到她落單,将她堵在校門外小巷裏。

可其實,那天只是因為,在林鳶的悉心輔導下,他月考語文閱讀理解還是只拿了5分,她氣得揚言和他絕交一個晚上,才先出了校門。

于是等他不緊不慢跟出去,見到的就是五六個男的圍堵着一個小姑娘,将她困在牆角。

而聽到的卻是:“各位大哥,你們知道一中扛把子江随嗎?不瞞你們說,他就是我同桌。我要是被人欺負了,他鐵定覺得沒面子要找回場子,都是朋友,沒必要弄得這麽難看不是?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們好好說,要不您先把我手機還我?”讓我報個警。

江随揚眉,深深佩服她的能屈能伸。

于是,少年抄着兜,懶散嚣張地在一圈人外問:“誰允許你們欺負我同桌的,問過我了嗎?”

那天,不知道是他的目中無人太招恨,還是社會青年和一中學生流傳的信息有壁。

總之,那幾個高矮壯瘦不一的男人,是真的在把他往殘裏揍。

而林鳶,早在那幾個人改變目标時悄悄跑開。

江随都想“啧”一聲這人的不講義氣,直到她又跑回來。

“江随!接着!”少女在混亂裏扔給他一截,不知道哪裏找來的殘棍,确認他接到武器之後,迅速找到安全的地方躲好,圈着手在角落裏沖他喊,“別怕打出事!先打贏了再說!反正我們未成年!”

江随在那一刻都差點破功想笑。

他就知道,她從來不是什麽乖乖女。

骨子裏那股蔫壞的叛逆勁兒,比誰都野。

…………

打贏和警察叔叔是一起來的,按林鳶的說法,兩手準備,盡最大努力不吃虧。

但那次打架,還是他吃虧吃得最多的一次。

實在是全無準備——又或者是因為,用林鳶那時沒好氣的無語白眼來說便是:“一挑六還要管着招式好看是吧?江随你到底是打架還是想裝逼?”

江随低頭,揚起唇角,像又聽到看到了她,說那話時生動無比的樣子。

可下一秒,那笑容僵在唇邊。

因為她那時,雖然嘴上不饒人,卻脹紅了眼,連夜色都掩不住她對他的不舍與擔心。

那她現在呢?在替顧淮上藥了嗎?

像年少時一樣,怕他疼,又怕他留下疤痕,小心翼翼,又狠下心,仔細挑開他傷口木刺,替他清理。

這樣替他上藥嗎?

江随有些透不上氣。

長睫滞頓地動了下,他蜷了蜷麻木的指節,伸手,從褲袋裏摸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

漂亮的明黃色鑽石,在戒托上熠熠生光,是她最偏愛的顏色。

他曾經許諾過,不會叫別人欺負她。

她也抿着要笑不笑的唇角,一臉不在意般,傲嬌地“嗯”了聲。

他們,明明說好的。

他們明明,有一場最熱烈最美好的青春,可為什麽,卻被他搞砸成這樣。

江随眼熱地,下意識摩挲起她喜歡的顏色。

直到發現,戒指沾了他的血,弄髒了。

很快,絲絨盒子咔噠一聲,被當作廢物,扔進垃圾桶。

她愛幹淨。

他要替她,再準備一份新的。

江随平靜地想。

-

江随是在三天後的一個夜裏,在北城等到林鳶的。

有些話,他只想單獨和她說。

于是他聽見他們,在樓下喁喁低笑,親昵地道別。

或許,還有接吻。他知道,她回來了。

林鳶在樓道裏,看見亮燈後的樓梯上,驀然站着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時,差點連尖叫都卡在喉嚨裏。

她無語地閉了閉眼睛,平緩着狂跳的心髒。

他為什麽總是能這樣,在她的生活裏悄無聲息地消失又出現。

林鳶下意識擰身往樓下看了眼,不知道是生怕顧淮誤會,或是習慣使然。

江随指節僵硬地蜷縮起來。

林鳶壓着嗓子,有些無力地問他:“江随,你到底又來做什麽?”

被她眼裏的不耐刺了瞬,江随咽了口,努力翹了下唇角,低聲問她:“阿鳶,我們……就在這裏聊,還是找個地方坐下聊?”

林鳶迷惑地看着他。

手機卻在下一秒響起震動,林鳶莫名有些緊張,劃開接聽:“怎麽了?”

“聽見你還沒開門,怎麽還不進去?”顧淮的聲音,樓下和電話裏的重疊。

林鳶心跳都加快,她只覺得江随如今的狀态,倆人遇到怕是又要鬧起來。

“沒事,”林鳶說,“我媽媽他們回我繼父老家了,家裏沒人,我在找鑰匙。”

顧淮微頓了瞬,笑了笑:“好,那你快進去吧。”

“好。”

林鳶挂了電話,将房門打開,隔了兩秒,又關上。

站在門外,重新看向江随,煩躁地對他說:“江随,能不能麻煩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我和你沒什麽……”

“阿鳶,我後悔了。”樓道的聲控燈,感應遲鈍地暗了下去。

“我後悔了。”林鳶聽見他很輕地,在黑暗裏低聲重複道。

林鳶一滞,有片刻的惶然。

直到聽見他繼續說:“我後悔那樣殘忍地将你推給別人,我後悔每一次在你捧出真心時都無視你的勇敢,我後悔怯懦地,沒有早一點直面對你的感情。”

“我後悔曾經用那樣愚蠢的方式,來逃避你對我的情意。”

因為他知道,林鳶骨子裏是驕傲的。

所以她的驕傲和自尊,不會允許自己,在他“喜歡”別人時,在他和別人談戀愛時,再将那份喜歡訴諸于口。

所以他逃避,他不回應。

“我以為那樣……”他嗓音哽澀地說,“我們就可以永遠是朋友,永遠在一起。”

他曾經何其殘忍。

而如今,當初揮出去的利劍,開始一刃一刃,剔骨去肉般,回饋到他的身上。

“阿鳶,對不起,我後悔了。”

“我後悔這樣晚,才敢承認自己對你的心意。”

“我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你,其實我,從沒有喜歡過別人。”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嗓音哽咽,又有莫名的笑意,低低道,“我想長長久久地,和你在一起。不止是以,朋友的身份。”

眼睛适應了黑暗,林鳶看見樓外老舊路燈,斜刺進來昏暗的幽光,打在身形颀長的男人身上。

他明明還是那樣好看,卻被照得像個囚徒,将判定生死的權杖,小心翼翼交予她手裏,輕聲問她: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而此刻的林鳶站在黑暗裏,捏着鑰匙的手都在抖。

腦袋裏有嗡嗡的低鳴,喉管裏灼燒般地痛,燒着血腥氣。

她應該哭的,卻哽着嗓子笑了聲,擡頭,不可置信地問他:“江随,原來你知道我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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