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方雷林(4)

方雷林(4)

那會兒李媽媽還感慨,說方敏從小嬌生慣養的,也不知道那天哪兒來那麽大的力氣和行動力,說跑就跑了,大人追都追不上。

李茵有點後悔。

她媽媽說這些的時候,她太累了,根本沒注意這說了個什麽事,只嗯嗯地應着,不讓媽媽的話落空。

現在想來,要是那時候她多追問兩句,搞不好現在還能給案子補充一些有的沒的細節。

在她回憶的時間裏,老張的筆在紙面上畫出沙沙的聲響,不一會兒,他記完了,接着問:

“怎麽不報警?”

“大過年的報警,丢人啊。”方雷林嘆出一口氣,“再說了,就算不是過年,自己沒事招警察上門也不吉利。”

鎮上的人大多唯心唯物參半,做生意的人尤其如此。雖然方雷林這幾年已經不做生意了,但這樣的觀念支撐着他活了大半輩子。

在他的認知裏,除了嘉獎,公職人員上門沒好事。

而眼下的情況恰好印證了他的觀念。

觀念不分對錯。老張也就沒追問“不吉利”的原因。

“然後你就再沒見過她?”

“沒有。”

16、17年的時候他正要把連鎖的大排檔轉讓出去,好幾個人和他談。每個都價格客觀,足夠他養老的。

所以春節過完沒多久,他就回湛江着手去辦這件事了。這一聊就是大半年。

八月的時候,其實方敏回了一趟,拿戶口本,說是要轉戶口去京市。

京市戶口。

多稀罕啊。

全國都想要的皇城戶口。

這件事還是張良英和他說的。

方雷林聽了心裏高興,也不計較過年的事了,和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默許了女兒轉戶口的事情。

他現在想起來,才意識到方敏肯定早有計劃。

“她精着呢!”

方雷林惡狠狠地說。

在他看來,方敏的離家出走就是從那一次開始計劃的。

讀研之後,方敏一次也沒和他聯系過,都是和張良英打電話。每次他問,張良英就說她忙。整整半年沒聯系的時候,他就知道出事了。

雷山2017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10月國慶剛過,冷空氣不要錢一樣灌了進來。

伴随着冷空氣而來的雨水連着下了半個月,雨絲的溫度一天比一天低。到了十月底,那簌簌的雨絲成了冰絲,紮進人的毛孔,刺入骨髓。

一大半的中老年人齊齊犯了風濕。

氣候反常必有妖。

方雷林在最後一個雨天,看着窗外尿不盡一樣的雨,點着艾條熏着嘎吱作響的膝蓋,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的右眼皮跳了一天。

左跳財,右跳災。

從早上起床開始就跳個不停,他因此一天沒敢出門,生怕遇到個什麽事。

可過了一周,家裏都沒什麽事發生。

他因此也放松下來,把眼皮跳的事情抛到了腦後。

到了十一月,鎮上的人家都開始忙碌起來,為過年做準備。

哪一家的什麽人回來過大年,什麽時候回,大多有了定數。

但方敏沒有。

方雷林再也坐不住,他催着張良英,好歹要追着問出個消息來。但張良英卻說沒有消息,可能是方敏在忙。

一個學生,再忙能忙得過上班的?

他不信,非要張良英給他方敏的號碼。

可是張良英怎麽說都不給。

“什麽樣的媽有什麽樣的女兒!”說到這裏,方雷林怒火上頭,惡狠狠地空呸了一聲。

他皺着眉頭看向老張,拉家常似的:“你說說,一直都是她和方敏聯系,怎麽可能沒有號碼?”

分明就是這母女倆聯合起來,不知道在謀劃什麽!

不止張良英,他兒子方飛鴻也是。

他當時氣急了,下意識就給了張良英一個耳光。

女人和小孩一樣,欠揍。不聽話的揍一頓就好了。

這是方雷林一貫以來的治家法則。

在這條法則下,方飛鴻因為“獨子”的身份,獲得了二十多年的豁免權。

不過,在那天,方飛鴻的豁免權失效了。

他正要教訓張良英,正一正他的夫綱的時候,方飛鴻居然跳了出來推了他一把。

“姐姐永遠不會回來了!”

方雷林永遠記得,方飛鴻當時看自己的眼神,失望又憤恨。那雙眦着的眼睛裏清晰地倒映出方雷林的身影,在他身影四周,一團血紅的火燒得正旺。

“這臭小子,就是沒打過他!我正教訓他媽呢,你說有他什麽事?他居然敢瞪我!我可是他老子!”

“然後你打了方飛鴻?”

老張好似對方雷林的憤怒已經習以為常,他問這個問題時頭也不擡,随口就問了,語氣平淡得像在問方雷林吃沒吃飯。

“必須打啊!兄弟,我和你說,從那之後啊我就知道,孩子就是得打!你看方敏,我打了十幾年都跑了,要是不打,就和方飛鴻也一樣,對老子動手!”

“嗯,”老張意味不明應了聲,“打得重嗎?”

“重個屁!他推了我,我就給了他一腳,他他媽的還還手!發瘟鬼照着臉給我一拳,到現在我有時候都覺得腦子嗡嗡的。”

“然後呢?”

然後?

方雷林不想說了。

原因很簡單,後來的事情掉面子。

不過想到再後來的事情,他又覺得能繼續分享起來——

他被方飛鴻那一拳給打趴下之後,半天掙紮不起來。

張良英那婆娘得了機會,随手抓了身份證就把兒子帶走了,揚言要在外面過年。

等他緩過神來的時候,老婆兒子都跑了。

快過年了,他不能這麽家破人亡的。

接着他就想到了方敏的發小——打小就總來他們家做客的鄭萊兒。

他在張良英留下的老舊電話本裏找到了鄭家的電話,打過去沒多久,鄭萊兒就來了。

鄭萊兒年輕溫柔,看他臉上淤青,給他煮了雞蛋滾了青,又給他煮了面條。

聽着他的訴說,鄭萊兒落了淚,不知道是心疼他一把年紀被老婆孩子抛棄,還是早就看中了他風趣內涵兼具,臨走前情不自禁抱了他。

“林叔,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再來的。”

一股帶着花香的氣息鑽入鼻孔,是他從未聞過的清淡花香,但細品這清淡之下,又顯然有着一縷濃郁的奶香。是未經人事的少女特有的香氣。

他上中學的時候,在班上的女同學身上聞到過。

方敏上中學的時候,身上也散發過類似的氣味。

那是一種能直通男人下身的香氣,是男人欲望的鬧鈴,抵達的瞬間就是在向一個男人釋放最原始的生殖指令。

鄭萊兒大概沒有料到,這充滿善意的擁抱,竟會點燃方雷林的火。

方雷林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真情實意地感慨自己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

彼時,一種得意的、羞恥的、期待的情緒占據了他的大腦,他動情地回抱了鄭萊兒。

成年男人的生理反應顯而易見,不用他多說,鄭萊兒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沖動。

他還沒想清楚是要推開她,還是做一回禽獸,就眼見鄭萊兒身上那剛套上的大衣落在了地上。

她低着頭,但雙手卻一點點褪去自己的衣服。

先是大衣,接下來是毛衣、長裙、打底衫、打底褲……

一分鐘不到,一具戰栗的、年輕的、足以勾起所有男人欲望的□□出現在他眼前。

那麽冷的天,她哆嗦着,低着頭站在方雷林面前,像一只懇求收留的鹌鹑,幼小又惹人憐。

從那一晚開始,鄭萊兒不再是方敏的發小,而是一具承載着女兒、妻子、情人、保姆等多重含義的軀體。

“夠了!”

老張重重拍了下筆,之前面對方雷林的笑臉再也維持不住,冷聲喝止:

“沒人問你怎麽出的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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