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張良英（3）

張良英（3）

“兩位警官，是不是我全都說了，我們就能快點離開？”

張良英紅着眼，臉上淚痕未幹，借着天花板上白熾燈的亮，整張臉看起來泛着水光。

秦楚飛和小劉兩個女的看了都我見猶憐。

很難想象，繼承了這份美貌的方敏在巅峰時期到底會好看成什麽樣子。

小劉其實是見過方敏的照片的，但照片和本人畢竟有區別，她很想看看，活着的方敏。

一定美得很靈動。

兩個小姑娘還在心裏感慨美貌的時候，張良英又顫着下巴哽咽着開口：“飛鴻是請假過來的，現在大環境不好，他學歷不高，我不想這事兒害他被裁員了。”

“大環境”三個字一出，秦楚飛沒什麽實感，但她旁邊的小劉真情實意地嘆了口氣。

“是啊。”

秦楚飛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小劉察覺到她的動作，整個人觸電般頓了一下，暗暗咬了一下舌頭，開口給自己找補：“我是說，你照全了說實話，就能早點走。”

“那……那就直接說——你們叫我來這的事吧。”張良英不知道怎麽的，說不出來“方敏的死”這幾個字，就用了個隐晦的說法。

“你們放心，我我會連着說你們剛才問我的那個聊天記錄的事情的。”

有機會把兒子從這種髒事裏撈出來，她的臉上重新揚起了神采。

她連連深吸了幾口空調的冷氣，似是給自己壯膽。

“如果說要有一個人殺了方敏，我覺得是方雷林。”

秦楚飛一下挺直了腰背：“你确定？”

“确定。”

要是閑聊，這會兒張良英會篤定地點頭，再補上一句：“非常确定。”

畢竟她不是個瞎子。

方雷林對方敏的占有欲不同尋常。這麽多年來她一直看在眼裏。

剛知道方敏不回家的那兩年，方雷林嘴上嚷嚷得最多的，就是要殺了方敏。

要認真算起來，她在方敏上小學的時候就發現了方雷林不正常。

方敏要上小學前，他們把孩子從雷山接到了湛江，也把戶口從雷山遷到了湛江。

那時候方飛鴻還小，張良英就一直在家裏帶着，照顧方敏的任務主要落到了方雷林身上。

她是某天半夜裏起床，發現方雷林還沒睡。他沒睡，方敏也沒睡。

方雷林只穿了一條內褲，盤腿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機。

方敏小小一只，就那麽坐在方雷林肚皮和大腿中間。

乍一看去，其實沒有沒什麽不對勁。

因為那天客廳裏的燈關了，只留着一盞臺燈，照得廳裏半昏半明的，張良英看不清。

她只當方雷林帶着女兒熬夜，不爽地啧了聲：“你怎麽不帶她睡覺？”

“爸爸帶我看電影~”

方敏甜甜笑着指着電視機。

方雷林一下慌了，他一把将方敏抱開，滿沙發地找遙控器。

但已經晚了。

張良英來到電視機前，才看到沒有一點聲音的屏幕上疊着的赤裸□□。

她一下醒了。

醒得徹底又憤怒。

她是知道方雷林平時會去音像店租三級片回家看的。

可是她不知道他會帶着孩子看。

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方敏一定跟着看了很多！

明明是一雙不幹不淨的眼睛，還當着她的面裝純良無辜！

一股嫉妒、記恨的怒火沖昏了張良英的頭腦。那天，她第一次沖方敏發了火。

看清電視機畫面的瞬間，她當場黑了臉，轉身一把拽起方敏的胳膊，給她推進了房間裏，勒令她馬上睡覺。

那也是方雷林唯一一次沒有反駁她的行為，他極其心虛地關了電視，第二天裝模作樣給兒子沖奶，又去金店買了一條金手鏈送張良英。

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當然，只是表面上翻篇。

沒兩天，張良英就把雜物間收拾出來了，以培養女兒獨立為名，讓方敏獨自睡一間房。

在張良英當時的想法裏，是用這種方法從根本上杜絕他們父女接觸。

但方雷林是一種極其叛逆固執的生物。

越不讓他做什麽，他越要做什麽。

自打給方敏分了房間，他更是變本加厲。

每天晚上不着家了，游蕩在各種飯局酒局卡拉OK局之間，喝得醉醺醺的，沾着各種廉價香水回家。

張良英不願意讓這些劣質的香氣損壞兒子的嗅覺，一兩次之後就讓方雷林回家後洗幹淨了再回房間。

方雷林答應得很幹脆。

她一開始還挺得意，以為用方飛鴻拿捏住了方雷林。

可很快她就發現，方雷林的幹脆，是另有陰謀。

他每次回家，借着酒意直接就摸進去了方敏的房間。

一直到三四年級，方敏突然覺醒了一般，趁有一次張良英和方雷林吵架，建議張良英離婚。

她問起來，方敏只說“不喜歡爸爸”。

但張良英不是傻子，她大概知道原因。

畢竟那幾年，方雷林送她的金飾都多了。

大概是看張良英沒有領悟她的暗示，方敏把房門鎖了。

後來上了中學，方敏主動提出住宿，只有周末回家，家裏相安無事了幾年。

張良英就當方雷林老了，人也正常了。

她終于有了經營一個家庭的實感，開心得飯都多吃了幾碗，人也肉眼可見地圓潤了起來。

按照別人家的經驗，日子就該這麽一天天好起來的。

可老天爺打定了主意考驗她。

方敏上高一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方雷林出軌了。

那一天本來是方飛鴻拿着方雷林的手機在玩游戲，方敏叫他吃飯叫不動，直接動手從弟弟手裏搶過了手機。

就在這時候，一條短信跳了出來：林哥，人家癢~

早在兒童時期就已經被強迫“性啓蒙”的方敏，一眼就看出來這條短信的含義。

她毫不猶豫點進了短信，翻看方雷林手機的信箱，不出五分鐘，方雷林和不同女人之間露肉的短信和彩信已經被她看了個遍。

她以為自己拿到了絕佳的刺激張良英離婚的武器，興奮地找到張良英，告訴她證據确鑿，建議母親提出離婚。

這是個過分自私的孩子。

張良英聽到女兒的話，心裏産生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

方敏好像完全不考慮張良英沒有獨自謀生的能力，也不考慮張良英是否有離婚意願。她直接拿來證據，堅定地相信張良英會和其他女人那樣，不能接受丈夫出軌，然後提出離婚。

而且，由于丈夫是過錯方，完美符合張良英的要求。

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但是方敏弄錯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母親也是一個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需求。

這件事的後果就是，方雷林把方敏看他短信的錯算到了張良英身上，大吵大鬧要對她動手。

張良英不願意背這口鍋，也嚷嚷起來，指責方雷林偷腥不會藏。

妻倆當着孩子面又一次大吵到差點動手。

方敏難得地長了一次良心，她從廚房裏拿出菜刀卡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方雷林如果再對張良英動手，她就自殺。

方雷林是個講究人，在家裏見血不吉利，所以他只能氣呼呼地作罷。

他抓了鑰匙離開，不知道去了哪個三的床上，大半個月沒回家。

沒聯系。

也沒給張良英錢。

她慌了。

想起方敏有方雷林的□□好友，心慌意亂地讓方敏在網上聯系方雷林，讓方敏服軟說服父親回家。

方敏看她的眼神她至今記得。

冷，失望。

像在向她确定，又像在嘲笑。

在那雙漆黑的眼瞳深處，似乎還藏着一句話：你做錯決定了。

但最後，方敏什麽都沒說，她照着張良英的要求給方雷林留了言。

有了臺階，方雷林哼着歌回了家，一切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