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方飛鴻（3）

方飛鴻（3）

砰！

重重的一陣悶響震得會議室的桌面都在顫。

衆人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向會議桌靠窗戶的一端。

老張一張臉漲紅成了豬肝色，兩只鼻孔都放大了，一看就是氣的。

察覺到大家的視線，他也不遮掩，直接罵了出來：“這倆王八蛋！會不會當父母！”

沉默是他得到的答案。

雖然沒有人說，可是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一家子的問題，已經不僅僅是會不會當父母了。

別人所謂的原生家庭天崩開局是：暴躁的爸、懦弱的媽、破碎的ta。

方敏的可好，添上一個無能的弟就算了，還要面對心理扭曲程度不相上下的家人。換了哪個正常人，都會崩潰。

老張在沉默中大喘着氣，幾秒鐘後，他終于把理智喘了回來。

“抱歉。太生氣了，沒控制住。”

相熟的幾個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

大家都理解他的怒火，沒有必要自責。

老張擦了把眼睛，搖頭嘆氣的，依舊難過。

他都不敢想，這樣一個姑娘要好好培養，得給國家多做多少貢獻。

偏偏栽在了一對沒心的父母手裏。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李茵舉起來手。

趙國慶點點頭，示意她問。

“你們說，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方敏的心理真的沒有受一點影響嗎？”

除了那次過年街坊鄰居聽到的大鬧之外，不管是以前還是今天她知道的所有消息，都沒有一點跡象反映出來方敏的心理有問題。

那次所謂的大鬧，任誰聽來都是一個被壓抑了很多年的人的正常釋放。

“假設她沒受影響，她是靠什麽和這幾個人對抗的？”

秦楚飛很快跟上她的思路，順着提出了另一個疑點。

假設如果成立，可能的答案有很多。

最可能也無法确定的就是意志。

換在別人身上，這個答案多少顯得有點敷衍。

但是在方敏這樣小小年紀就能當“忍者”的人身上，一切都顯得合理。

咚咚咚。

趙國慶蜷起手指，用手上骨節在桌面上敲出聲響：“都別急，還沒說完呢。批判早咯。”

見大家的目光簌簌收回落到自己身上，他才滿意地點點頭，撚着小胡子繼續：“這才對嘛。”

他清了清嗓子，又開始了分享。

大意是除了家暴，方飛鴻揣測方雷林海對方敏做了別的畜生的事情。

只是這件事他察覺得比較晚，等他回過神想探究的時候，方敏已經上初中住校去了。

“這件事”是秦楚飛和小劉聽過的。

她們從張良英嘴裏聽到過一個很模糊的版本。因為模糊，所以可發揮想象的空間就很大——

時間、程度……都是未知。

眼下聽見方飛鴻視角，二人都期待着望向了趙國慶。

說到底，還是方雷林管不住下半身的那些破事。

從方飛鴻這個當兒子的眼裏看來，事情就變得暧昧了起來。

在他的記憶裏，小學那幾年，他們家是爸爸和姐姐睡，媽媽和他睡。

奇怪的是，每天早上睜眼的時候，爸爸又都是在他旁邊的。

剛開始他不懂，嚷嚷着入睡也要爸爸陪。

張良英給他說方敏一個人睡覺害怕，他還因此記恨上了方敏一段時間，覺得方敏搶走了爸爸對自己的愛。

第二年，他就發現張良英是在騙他。

原來方雷林也沒有陪方敏睡。

上二年級的一天，他做作業做不好，張良英讓方敏教。方敏教不會，随口說來一句他很笨。

方飛鴻因此和方敏吵了起來。

最後是張良英主持公道要求方敏給弟弟道歉，但方飛鴻覺得道歉這個懲罰太輕了。

他怎麽說也要讓方敏受到更嚴重的懲罰。

于是那天晚上，全家的燈都關了。

他摸黑起床，假裝去衛生間，實則是蹑手蹑腳繞進了方敏的房間裏。

他想要看清楚爸爸和姐姐是怎麽睡的，等一下再把方敏一碰就起紅疹子的豆粉，精準抹到她的臉上。

到時候就算被抓着，方敏也成了個大花臉，去學校一定會被同學笑。

只有這樣他才能解恨！

然而，等他看到那窄窄小小的一張床上只有方敏的身影的時候，他定住了。

他聽到了勝利的戰歌在耳邊唱響的聲音！

興奮的方飛鴻轉身就往廚房跑，用手抓了一小把豆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回了方敏的房間。

見鬼的事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方飛鴻剛到門口，就聽見了熟悉的沉着的呼吸聲。

那是方雷林醒着時的呼吸聲。

他透過門縫看過去，看見方雷林的衣服搭在一旁椅子的椅背上，而方雷林本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躺上了床。

方雷林背對着門，一手撐頭，另一手伸在被子裏。

方飛鴻生怕被爸爸發現，顧不上報仇，一把把豆粉塞自己嘴裏就跑了。

照他自己交代，他的忘性很大，從小到大就記不住幾件事。唯獨這一件，在被他抛到腦後的第三年，也就是他五年級的時候，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那一年方敏六年級。

小學畢業的方敏已經出落成少女的樣子，用俗套的話來說，她就像是即将成熟的水蜜桃。

方飛鴻就是在那年暑假裏，發現方雷林看這顆“水蜜桃”的眼神變得奇怪的。

“都是男人，我看得懂這眼神意味着什麽。”

也因為無意中發現的爸爸看姐姐的眼神有其他含義，方飛鴻的記憶蘇醒了。連帶着蘇醒的，還有他的沉默。

在看懂之前的日子裏，方飛鴻都認為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他自認比方敏陽光樂觀。更重要的是，他雖然成績不好，可是情商高，家裏人都喜歡他，要說最懂察言觀色的，方家他認第二，不會有人能拿第一。

但看懂之後，方飛鴻意識到是他太天真了。

他糊糊塗塗地覺得自己走進了大人的世界。不是他成長了，而是他真正意義上地讀懂了這個家的氛圍。

詭異的、扭曲的、變态的、令人興奮的。

是的，他還學會了把興奮隐藏在沉默之下。

相比起沒有成長變化的方敏，他又一次在“成長”上贏了她。

“成長”了的方飛鴻将方敏視作眼中釘。

因為方敏從那時候起就鬧着要張良英離婚，陰陽怪氣、懇求、吵鬧……各種手段都用過。

最後都是以張良英向方敏認錯，對自己的無能自責，反過來請求方敏體諒她，母女倆相擁而泣作結。

同樣的過程，他不理解方敏為什麽要不停重複，吵得他心煩。

所以每次她們這種對話，方飛鴻都沒加入。

趙國慶和小袁問他如果不是重複的過程，他會加入嗎？

他的回答是不會，原因和他整個人的氣質一樣冷淡：

“因為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