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謝謝哥哥
第1章 1 謝謝哥哥
“色字頭上一把刀。”
有段時間我總把這句話送給我的朋友向迪。對此,向迪十分不屑,只是回我一句更俗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要不還是算了吧,感覺死了只能做花下的肥料,到時候滋養的花還是被別人采了,那多不值得。”我認真地幫他分析。
“靠。”向迪把嘴巴裏的棒棒糖棍子拿出來,“你想的真遠呢,宋安南我告訴你……再這樣下去,你大學畢業了還是個處男。”
每個人狂暴的點不一樣,但很顯然我和向迪都知道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激怒對方。
我冷笑一聲,說:“當個處男也沒什麽,但你這次談戀愛的時候還是小心點,別再被人騙去兩萬塊。”
向迪又是:“靠。你再提那兩萬塊錢我就打你一頓,小處男。”
我和向迪認識好幾年。
他是我們那兒高中的一個名人,集齊了該集齊的所有麻煩元素——知名混子,學習成績倒數,長得還可以,喜歡裝酷。高中三年,教導主任視向迪為眼中釘、肉中刺,每天習慣性去我們班上逛兩圈,就是為了盯着向迪不讓他闖禍。
本來這也沒什麽。
但誰讓我的座位靠近窗戶,教導主任總喜歡從我那個窗口往裏面望,大部分時間沒看見向迪闖禍,反而發現我在桌下抄作業和吃零食。一個月總得有五六次被抓,真的讓我十分痛苦。
我覺得人不應該如此倒黴,後來我漸漸發現教導主任是在盯向迪,這下終于解開了我的困惑。
于是有一次我專門去找向迪,讓他能不能稍微安生一點。那時候我和向迪還不熟悉,他喜歡跟着一群認來的“哥們”聚在一起,我過去找他說話的時候一群人都擡頭看着我。
向迪很震驚,對我說:“你什麽人?找什麽茬?”
我也很震驚,對他說:“我和你一個班的,我叫宋安南,不是來找茬的。”
向迪想了一會兒,但是沒有想起我來,這讓我又懷疑起我這個人在班上的存在感。不過認識向迪久一點之後我就不再糾結——不是我的存在感低,而是向迪的記性太差。
總而言之,我第一次去找向迪說這件事,他沒答應我也沒打我,只是頗為無奈地嘆一口氣:“我給你解決不了這事啊兄弟。媽的,耿鬼就是煩,我爸說的沒錯,他就是喜歡找我們向家的麻煩。”
我說,耿鬼是什麽?我們這裏還能抓寵物小精靈?向迪說,教導主任不是姓耿嗎?他的外號。我後知後覺地笑了起來,又問他為什麽耿鬼總是找他們向家的麻煩。向迪說,以前他爸也是這個高中的,那時候學校裏最混的人是他爸。
我一下子有點懂了。教導主任這是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難怪向迪這小子一看就骨骼清奇,原來是頗有幾番故人之姿,混混也子承父業。
向迪和我瞎聊了幾句,蹲他旁邊的人也不再警惕我,還有人給我遞了根小布丁雪糕。我接了過來,當時廣場上的北風呼嘯地吹,我一邊吸鼻子一邊拆開小布丁吃兩口,問他們:“二月就吃這麽冰?”
一群人都說:“怕什麽,男人就是要火熱。”
那一次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我加上了向迪的微信,以及回家之後我就開始拉肚子。
為了彌補我的無妄之災,向迪幫我抄了幾次作業,放學後請我吃了幾包辣條。我們互相都覺得對方其實還不錯,于是便這麽漸漸熟悉了起來。
我們生活的城市是一個很小的海邊城市,沒什麽特別吸引人的地方,主要的生活區分成西島和東島。
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西島,西島也發展得好一些。我和向迪熟悉起來之後被他帶去東島玩了一次,那邊有大片沒開發的荒地,向迪和他的哥們發現過一棟廢棄的汽修廠小樓,他們就把這裏作為秘密基地。
在這裏我見過不少其他學校的混子,我和向迪是五中的,其他的還有十一中、十三中……以及我們那兒附近的幾個中專。我問向迪,大家經常打架鬥毆嗎?向迪搖搖頭,說他們聚在一起經常也不幹什麽,很多時候都只是無聊。
“不過有時候也會被叫過去撐撐場子。”向迪一臉深沉地說,“一般也打不起來……你知道打群架的精髓是什麽嗎?”
我很好學:“不知道。”
向迪說:“精髓就是在于雙方的氣勢,真的打起來很少。”
有時候向迪又對我說:“宋安南,你還是回學校去吧。你老是讓我幫你抄作業,你到底學了什麽,明年不都要高考了嗎?你別給我考個大鴨蛋。”
一群混混附和:“對!向哥說的對!”
我:“……”
我很想告訴向迪我的成績也沒多好,可能最後只能勉強考個大專。但向迪催促我學習的心始終如一,連帶着他的混混朋友們也突然對我關心起來。
高三那年,我就在一種本不應該存在的“望子成龍”氣氛中,成功突破自我,告別了大專,考上了一個二本。
出成績後,向迪興奮地說要給我開香槟,不過大家都很土,最後只是喝了一箱百事可樂。
向迪自然沒有繼續上學了,我和他重疊的人生軌跡本應該到此為止。但巧就巧在,向迪他二舅在我上大學的城市裏開了幾家飯館,高考之後向迪被他二舅叫去幫忙,所以那個夏天,我和向迪還是一起離開了我們的家鄉。
我茫然地開始上大學,向迪茫然地開始在他二舅飯店裏打工。向迪有空的時候會來學校附近找我吃飯,見面了發現我們雖然幹的事情完全不同,但都擁有了一張疲憊異常的臉。
我說:“大學裏事情好多,管得也比我想象中嚴格。”
向迪說:“我二舅,當代周扒皮,把我當牲口用。”
我們相視大笑,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可靠的出口,我罵一句,向迪罵一句,一頓飯後覺得神清氣爽,友誼也逐漸加深了許多。幾個月過去,我和向迪慢慢地熟悉了新的生活環境,向迪又深沉地說:“其實人的适應力是很強的,你喜歡這裏了嗎?”
我說:“沒有,雖然我們家那邊也很差勁,但外面也沒我想象中好。”
向迪說:“我有時候做夢,還會想到我們在東島汽修廠的廢樓裏面一起喝可樂。”
我說:“是啊,我有時候也會夢到,沒想到那居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不過沒過多久,向迪就沒工夫和我繼續無聊地傷春悲秋,他也終于在這個新的城市裏找到一絲安慰——他開始談戀愛了。
就是人确實不怎麽聰明,姑娘勾勾手指這小子就上鈎。半年裏換了三四個對象,最慘的一次是被人騙去了兩萬塊錢。我讓向迪報警,最後也不了了之。
在那之後,向迪消沉了一陣,我也在忙着期末考試。過不久,向迪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又談了個對象。我說,加油!但這兩天,向迪發現這姑娘腳踏兩條船,另一個奸夫還過來挑釁。
這對于向迪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簡直要比他被騙錢還不能忍受。很快的,向迪一氣之下找了幾個人準備去談判,我寒假沒有回家,也正好被他抓來充數。
我:“我打架應該很菜的。”
向迪:“知道!你就過來幫我撐場子就行,我們好歹多一個人。”
向迪是我朋友,盡管他愚蠢又可笑,但我不能放棄他,所以我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前去“談判”的隊伍之中。地點是在靠近大學城附近的一家ktv,外表設施都很陳舊,有一種不怎麽正規的感覺。
我跟在向迪身邊,一群人鬧哄哄地進了一個包間,所謂的“奸夫”也帶了幾個人,向迪和“奸夫”一人拿一個話筒吵架,場面一度非常混亂。如同向迪所說,打架基本上打不起來,最多也就是互相推攘了幾下。
然而,誰也沒想到,我跟在裏面渾水摸魚,突然身邊閃過一個胳膊肘——向迪這厮說話說得太激動,手亂揮了一下結果正中我的鼻梁。
“啊——”
我發出了現場的第一聲慘叫。所有人震驚地看向我,我對他們擺擺手,很快地離開了包間。
我去洗手間找鏡子觀察了一會兒,往回走的時候有點頭暈,再吸吸鼻子,摸到一手鮮紅的血。我心想糟糕,急匆匆地想要推開門讓向迪送我回去,卻沒看清楚走錯了地方。
“向迪。”我開口,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暈眩起來,捂着鼻子跌坐在沙發上。幾秒後我掙紮着起來,感覺四周充斥着不合時宜的冷清,又連忙說:“不好意思,我走錯……”
坐旁邊的一個人影此時站了起來,一只冷白的手抽了幾張紙巾,按住我的鼻子,并說:“先坐着,流鼻血不要仰着頭。”
我說:“哦。”
眼前的人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他的長發散落在肩膀,那張過于豔麗的臉有着優美的肩頸曲線,但那凸起的喉結卻一時之間讓我有點轉不過彎來。他湊近我,眼睛卻沒看向我。
那一刻,我經常對向迪說的話卻沒什麽預料地跳進我的腦海中——“色字頭上一把刀。”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咽口水,只是問:“你是哥哥還是姐姐?”
這人動作一頓,眼睛終于轉向我,是一雙很标志的桃花眼,他吐出兩個字:“哥哥。”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又跟着說:“謝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