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裝一下
第5章 5 裝一下
年三十過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許多,我哥做了一桌飯,我爸也清醒了一陣子,我們打開春節聯歡晚會一起看了半小時,我爸難得問了我一些關于學校的事情。不過這之後,他又跑出去喝了不少酒,誰也管不了誰了。
距離我無意中在向迪家小區遇上陸星洲已經過去幾天,後來我又借口去那兒轉悠,卻沒再碰上過陸星洲和那只太過聰明的隕石邊牧。
我還沒把這件事告訴向迪,我好像暫時希望這件事只藏在自己的心裏。
并且,我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想起陸星洲,就像是此時此刻,我們在東島的秘密基地裏聊天,向迪說我在裝自閉兒童,其實我是在想陸星洲。
向迪的那幫混混哥們也都陸續畢了業,很少有人會離開這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但無論怎樣,大家看起來都還挺開心的。
我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發現我和向迪離開的這半年裏,不知道誰淘了一個迪斯科球挂在那兒,現在我們把窗簾一拉,迪斯科球不要命地旋轉,并且堅持不懈地向各個方向發射刺眼的光。
有人纏着向迪說說出去打工的事情,向迪又把給他二舅當“牲口”用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遍,衆人笑了一會兒,轉頭問我學校如何。
“挺煩的。”我十分誠懇地說,“不想上學。”
一幫人又是:“不行不行,宋安南你要好好讀書。”
我:“……”
他們到底是為什麽要對我抱有這麽大的期待。
沒過一會兒,一群人的話題又來了一個超級大轉彎——向迪這半年來豐富多彩的感情經歷如同過山車,不帶着大家轉上兩圈實在浪費。只不過在向迪的講述中,他很巧妙地隐藏了自己被騙兩萬塊以及被綠的事情。
我沒有拆穿向迪。我只是觀察着向迪的表情,發現他似乎已經從前段時間的失戀狀态中走了出來,再一次的,我欣賞他的堅強。
向迪的視線掃過人群,很像是一個散漫的國王,他數了數人頭,突然說:“不對,老齊呢?他怎麽沒來?”
“老齊沒來嗎?”
大家開始找老齊,發現他人真的沒來。向迪有點生氣,兄弟之間要講義氣,怎麽叫他來喝可樂都不來?太不應該了!向迪開始給老齊打電話,又過半個小時,我們等來了老齊的——戰損版本。
毫不誇張,老齊走進來的時候全場寂靜了整整五秒鐘——他的右半張臉紅腫了至少一倍,眼睛變成了一條縫,脖子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他實在是……實在是太慘了。
向迪第一個站了起來,沉聲問道:“老齊,誰把你搞成這樣了?!”
“這絕對不能忍!”
“老齊你說!”
老齊縮了縮肩膀,讪讪笑起來,連忙安撫道:“大家先坐吧,我沒事……是我爸打的。”
清官難判家務事。大家剛剛想要抄家夥出去為老齊拼命的勁頭降了下來,只是譴責道:“老齊你爸這是下狠手啊,犯什麽錯能把你打成這樣。”
戰損版老齊看上去很為難,被一群人圍在沙發中間,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有點落寞地打了個馬虎眼過去:“沒什麽,不聽話呗,就跟我爸犟嘴吵了幾句。”
老齊的說法蒼白無力,頗有點“官方”意味,我們只好籠統地安慰了他兩句。本來晚上打算一起去吃燒烤,鑒于老齊的情況,大家把他安排到燒烤店隔壁的粥店,老齊只能可憐兮兮地聞了聞燒烤的味兒。
吃完飯散夥,我和向迪找了個網吧上網,進了雙人小包間,向迪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滋滋滋地震動不停。他神情嚴肅地看了半天,兩條眉毛一會兒飛起來,一會兒低下去,嘴裏喃喃念叨着:“我靠我靠。”
作為一個網瘾青年,我這時候已經打上游戲了,只能一心二用地問:“嗯嗯,怎麽了?”
“我可能知道老齊為什麽他爸打得那麽狠了。”向迪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集中精神,手上飛速操作,和隊友一波完美配合打掉對面,等贏了這一場之後,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說:“為什麽呢?”
向迪的電腦還沒開機,他看着我,說:“老齊……他可能是出櫃了。”
“出軌?”我沒聽清,“老齊什麽時候有的軌?”
向迪說:“不是那個,是說老齊是個同性戀。”
這倒是我沒想到的,但我也知道同性戀是怎麽回事。
以前高中時我和向迪一塊出去玩兒,當時就聽說過十一中的一個男生,和十三中的一個男生在補習班放學之後接吻。
十一中和十三中都比我和向迪的高中強一些,他們當年在搞沖刺班,本來兩所學校就是競争關系,卻沒想到還有人偷偷做這種事。
不過後來這件事不了了之,也有人說這都是捕風捉影,根本什麽也沒發生。
還有就是上大學之後,我們隔壁系的一個男生在貼吧裏直接對另一個男生表白了,但比起高中時期的那件傳聞,貼吧表白反而沒有引起多大的水花。
我想了想,說:“哦,然後?”
向迪又嘶了一聲,驚奇地看着我:“宋安南你這麽鎮定是我沒想到的。”
我說,我們以前就聽過不少關于同性戀的事情。向迪說,我完全忘了,十一中和十三中以前那兩人這麽猛?我無語地看着他,向迪的記性是真的很差。
向迪的注意力全都被老齊吸引過去了,網吧雙人包壓根就是浪費。他低頭刷着手機,忽然擡起頭對我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着,向迪拽着我的衛衣帽子就要走,我趕緊氣沉丹田,用盡全力把最後一把游戲打完,認真地說:“我不能坑隊友,等我一下。”
向迪:“……”
向迪帶我去的地方在西島市中心,一家我們從來沒去過的酒吧,到了門口才發現還有另外兩人,都是白天在秘密基地裏的兄弟。
他們說:“老齊出櫃就出櫃,被打了也算是為愛犧牲……聽說他對象就在這裏面上班,是個領班。”
向迪說:“那我們看看去。”
我沒什麽意見,單純地覺得他們的這種行為很無聊。但話又說回來,我和向迪的生活一直都挺無聊。西島玩的地方很少,來這裏打發時間也可以。不過……我們四個人剛走進去,就有不少人盯着我們看,其中一個幾乎是明目張膽。
那男人長得不難看,只是看着我們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向迪一身正氣,還以為他要來找茬,就問:“你看什麽?”
對方眨眨眼睛,笑了笑沒說話,轉身走了。我們四人找到位置坐下,點了酒後,整個酒吧的光線又暗了幾分。
就在下一秒,令我沒想到的是,前方的舞臺有人上來調整了一下話筒——那是,那是陸星洲!我找了幾天的人居然在這裏!
陸星洲那參差不齊的長發重新被紮了起來,他穿着黑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兩邊的袖子都卷起來,露出白皙修長的手腕。他安靜地坐下,也沒看臺下的任何人,就這麽抱着吉他唱起歌來。
酒吧裏始終會有些噪音,細細密密,從各個方向湧來,陸星洲的歌聲像是在對抗着這些噪音。
有時候是他勝出了,觀衆們的聲音低下來。有時候陸星洲則是被壓制了,在無人在意的時候唱到下一句歌詞。
但是漸漸的,陸星洲終究還是贏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身邊慢慢地張開了一層透明的保護圈。
他身處于光中,他像是被這個世界偏愛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
我也出神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旁邊的向迪忽然說:“不是,宋安南你抓我手幹什麽,痛痛痛……你幹什麽啊!”
我如夢初醒般垂下頭,然後松開手,迷茫地說:“我抓你手了?”
“狗抓的。”向迪瞪我。
我站了起來,看向陸星洲。向迪坐在旁邊擡頭看我,眼神裏有一種鄙視,問我:“你站起來幹什麽。”
“我熱。”我迅速掏出手機對準臺上,然後放大鏡頭,拍了一張很糊的陸星洲,之後再次坐下來,“有點熱啊,向迪。”
向迪:“……”
沒過幾秒我又忍不住站起來,彎着腰走到靠近舞臺的地方蹲下,然後打開音樂軟件裏面的識歌功能,悄悄地在角落裏面看了他一會兒。這個角度很低,舞臺上的那些黑色器材形成各種間隙,我看見陸星洲的靴子,好像還是那天在涼亭時的那一雙。
一曲結束,陸星洲沒有下來,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有個男生過去跟陸星洲說了一句話,他淡淡地點了下頭,又開始彈奏新的曲子。我蹲不住了,腿有點酸,旁邊還有一桌男人一邊喝酒一邊笑着看我。于是我很快地走回去,看見向迪他們僵硬地坐在那兒,問:“怎麽了?”
向迪很小聲地說:“這好像是個gay吧。”
我立刻:“啊?”
西島還有這種地方?但仔細一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老齊都已經是同性戀了。難怪……難怪我們進來的時候始終覺得有哪裏怪怪的。
向迪死死地拽住我,有點反應過度,緊張地說:“酒我都不敢喝了,四杯都給你,喝完趕緊走!”
我沉默了一會兒,為了不浪費把四杯酒全都喝完了。我說,再坐一會兒走吧,我想聽陸……想聽歌。向迪奇怪地看着我,問你剛跑出去是幹什麽?我說,我聽歌識曲。向迪說,你問我不就得了,我知道剛剛是什麽歌。
“快點走。”向迪催促我。
“嗝。”我想說話,但是卻突然很小聲地打了個酒嗝,“好吧。”
向迪買了單,我們四人幾乎是奪門而出。走到街對面,向迪舒了口氣,說:“媽的,原來誤入盤絲洞是這種感覺……散了散了,今天先各回各家。”
我跟他們告別,但走着走着,我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陸星洲知道這是gay吧嗎?他要是不知道,在盤絲洞裏也……挺危險的!
于是我想了想,調轉方向往回走,結果還真的讓我看見了他。我剛想過去假裝偶遇,卻看見另一個男人走出來從背後撲了陸星洲一下。陸星洲踉跄一步,夜色中,他俊臉上的表情冷得像是覆上一層霜。
“帥哥給個聯系方式啊……不要這麽嚴肅嘛。”對方顯然喝得有些上頭。
陸星洲:“滾。”
“你是單身吧?加一下以後一起出來玩……”
陸星洲皺起眉:“你……”
“哥哥!”我頭腦一熱,趕緊跑了過去。
陸星洲側過頭訝異地看了我一眼,下一秒,他卻伸出手來攬住我的腰,低頭在我耳邊快速說:“裝一下。”
“裝……”我貼近他,很小聲地結結巴巴起來,“……什麽?”
陸星洲目視前方,拿我做擋箭牌:“我有男朋友,他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