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這餅啊,怎麽就像人生

第7章 7 這餅啊,怎麽就像人生

我掃了陸星洲的好友,當着他的面添加,寫了一句:我是宋安南,然後發過去。之後我沒多做停留,很快地對着陸星洲揮了揮手,頭昏腦熱地跑出去一段路,回過頭又對他喊道:“我回家了!”

陸星洲還是雙手插在口袋裏,他站的很直,個子很高,冬日有夜風,吹動他的衣擺,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隐約覺得他可能還是在笑,于是我又喊道:“你也回家吧!”

遠遠地,陸星洲也擡起手對我揮了一下,随後他轉過身,真正地離開了。

我的胸口滿溢出一種興奮又快樂的感覺,我的嘴巴、雙手和心髒都在歡欣雀躍,我知道這是酒精和冷風的作用,卻也明白陸星洲這個人像是神奇的催化劑,“砰”的一聲和“啪”的一下讓原本想要燃燒的東西變得更加劇烈。

想要大喊,想要奔跑,想要跳進海中幹脆游上幾圈再回來。這幾個備選項裏,大喊會擾民,跳進夜海沒有泳褲,所以只剩下奔跑。我的雙腿很健康,回我家的那兩三公裏路,我是跑回去的。

光線越來越暗,一路上我什麽也沒想,也忘記了自己為什麽要奔跑。跑回老街,美好年華超市也已經關了門,那輛藍色機器貓搖搖車依舊灰頭土臉。我停下來喘息了一會兒,手裏還捏着陸星洲給我的那半瓶礦泉水。

然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還是我那個前同桌,讓我裝過她男朋友的姑娘說的。

她說她以前有個關系很要好的朋友,有個校外的男生喜歡上她的這個朋友,千方百計地追過她朋友很多次,可她朋友始終沒有回應過。

直到她朋友轉校離開的那一天,校外的男生又過來找她,她朋友給那男生吃了一顆剛洗好的葡萄。兩人說了幾句話,之後那男生就很開心地在學校操場上跑了好幾圈,雖然,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

我當時說:“聽得我也想吃葡萄了。”

我同桌說:“明天讓我媽洗點帶過來。”

這是一段無聊的回憶,我也忘記這姑娘有沒有帶葡萄回來,高中畢業後和我聯系最多的人只有向迪,我甚至連為什麽想起這件事都不明白。

回到家,我躲進房間,拿出手機來才看見陸星洲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十分鐘前他給我發——

陸星洲:【到家了嗎?】

我坐在床上趕緊打字:【到了到了。】

陸星洲:【睡了,小宋。】

我:【睡了,哥哥。】

話雖如此,可是我睡不着。洗完澡後我一直躺在床上玩手機,陸星洲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幾張圖片——風景照,還有那天的邊牧。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不知道最終什麽時候睡了過去,直到我的耳邊傳來響動,聽見客廳有人走進來。

宋昭?我看了看時間,又是早上七點多,這人怎麽放縱成這樣,經常夜不歸宿?

我打了個哈欠,走出房間喊道:“哥……”

下一秒,我卻和一個畫着煙熏妝的成熟女人來了個對視,我瞪大眼睛,往後倒退一步,然後看了看牆上我奶奶微笑的臉。不對,這是我家!

“安南。”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退回到房間裏,扒着門縫問她:“姐姐你誰?”

她一直笑着看我,好在宋昭很快從另一邊的卧室走出來,看見我也愣了幾秒,有點無奈地說:“安南,你幹什麽呢,這麽早就醒了?”

我明白了,這女人和我哥認識。果不其然,兩人說了幾句話,宋昭把她送到門口,看着她走下去。我雙手抱胸,靠在門框那兒看着宋昭,吊兒郎當地喊他:“小昭。”

我哥笑了一聲,說哎。我繼續說,小昭,你招不招?宋昭笑得更是停不下來,一口氣說了好幾句,我招我招。我在沙發上坐下來,揚起下巴說,如實說來。宋昭說,這有什麽嘛,談個戀愛而已。

宋昭對我說,兩人也是在這個冬天才認識的,只是這個姐姐比宋昭大八歲,他們能不能走到最後也不一定。宋昭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奇怪,像是故意裝作灑脫,又摻雜着對未來的希望。

我說:“你們互相喜歡一定能在一起的。”

宋昭笑了笑,過來揉我的腦袋,說:“你懂什麽。”

說完,我哥去廚房裏做飯,過年期間家裏剩下不少吃的,正好我也醒了,便和宋昭一起專心消滅食物。回到房間,我才看見微信裏的新消息。

是陸星洲發來的。

沒有文字,僅僅一張餅店的照片。

但是……這家店……好眼熟。

我只思考了幾秒鐘,試探着打字說:【梅幹菜扣肉的最好吃。】

陸星洲:【嗯。】

我:【豆腐粉絲的也不錯。】

陸星洲:【我試試。】

我:【你怎麽到我家樓下這邊來了?】

陸星洲又發了一張照片給我,是一張小狗的圖片。邊牧坐在他的腳邊,金色的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小狗黑色的圓眼睛裏。

怎麽辦,好可愛,我的心裏莫名癢癢的。

他說:【遛狗。】

我說:【我下來。】

我飛速地穿上衣服,又試圖用手抹平後腦勺翹起的幾根頭發。宋昭聽見動靜後出來看着我,奇怪地問:“哎哎,你不回去補覺?寒假都快過一半了。”

我只來得及丢下一句:“出去一趟!”

下樓之後我跨上單車,又經過美好年華超市,迎着冬日的陽光一路往那家餅店騎過去。過了初一初二那幾天,街上漸漸恢複熱鬧,不少人把生意陸續做了起來。在轉彎處,我看見陸星洲穿了一件我沒見過的白色羽絨服,戴了條灰色格紋圍巾。我之前總看他穿黑的大衣,冷不丁地看他穿淺色的衣服,也非常合身帥氣!

唰——我情不自禁地想表演一個單車漂移,卻很糟糕地只完成一半。我在餅店對面光禿禿的樹下朝陸星洲和邊牧望過去,沒想到比起陸星洲,反而是小狗先發現了我。邊牧圍着陸星洲原地轉了一圈,繩子纏繞着陸星洲深藍色的牛仔褲,他轉過頭,終于看見了我。

我對他笑起來,把單車停在樹下。我說,哥哥。陸星洲說,你來這麽快。我說,有車,騎過來就一腳的事。陸星洲打開他手裏的塑料袋,對我說:“買了餅,吃嗎?”

我低頭看了看,又狐疑地擡起頭看他,說:“你到底買了多少?”

陸星洲說:“每種口味都試試。”

我靠。我沒見過這麽買餅的。這不知道的還以為陸星洲打算備點幹糧然後去西天取經。

“吃嗎?”陸星洲又問我。

這一刻,我感受到這是命運對我的考驗。我沒有掙紮很久,我只是偷偷地打了個飽嗝,然後認真地說:“吃。”

陸星洲笑了笑,說:“都給你。”

我說:“好。”

這餅啊,怎麽就像人生,我從來沒覺得是如此沉重。

我和陸星洲就這麽一起去遛狗了。

他給我介紹,這只隕石邊牧叫糖糖。我問,女孩子嗎?陸星洲說,公公。我緩慢地吃了一塊豆腐粉絲餅,感覺到早上胃裏的東西在發出無聲抵抗。我問陸星洲能不能讓我牽着繩,陸星洲說可以,但要小心變成糖糖遛我,而不是我遛糖糖。

他把繩子遞給我,糖糖興奮地走來走去,然後飛速地拉着我跑遠。我們一起把陸星洲甩在了身後,糖糖一路狂奔,帶着我左右突進,最終奔向了這附近的一個小公園。

這公園很久以前就存在,我和宋昭小時候經常來這裏,這些年來市政府把它翻新過好幾次,添上一些運動設施,鋪設了一圈橡膠跑道,另一邊做了很多綠化,草坪上還有秋千和滑滑梯。

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總算把胃裏的食物消化了一點,能再多撐下幾塊陸星洲買的餅。我帶着糖糖坐到秋千上,過了一會兒,陸星洲不急不緩地朝我走來。他一路走到我面前,說:“吃不下就別吃。”

我還在逞強,說:“我消化其實很好。”

陸星洲看了看我旁邊的秋千,懶洋洋地道:“這髒不髒,帶紙了嗎?”

我站起來,說:“那你坐我這個吧,我都坐過了,有髒的也給我蹭掉了。”

于是陸星洲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我又坐到他的旁邊。有一段時間,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對着小公園的景色發呆。又過一會兒,走來幾個老人,他們聊着天,使用了一會兒簡單的運動設備。有黑色的鳥落在枯葉堆上,我們還聽見風輕輕吹過身畔的聲音。

陸星洲低頭玩着手機,我試探着和他聊大學的事情,問他是哪個學校的,又是哪個專業的。陸星洲都回答了,和我之前在網上搜索到的一樣。

“你昨天說的老齊怎麽樣了?”陸星洲也問了我一件事,但我沒想到居然是老齊。

我想了想,如實道:“不知道,可能在家睡覺。”

“不是。”陸星洲說,“我是說,他出櫃被打之後還發生了什麽?”

我說:“沒什麽,可能會被打第二次。”

陸星洲:“……”

過了一會兒,他嘴角微微揚起,然後轉過頭看着我,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氣:“小宋,其實我也喜歡男人。”

我告訴他:“我知道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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