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答應她保密”
第40章 第四十章 “我答應她保密”
電話結束, 徐清聿擡手摁了摁眉心,回過身時,看到雲聽站在他的身後。
他說, “回來了。”
雲聽點頭,目光經過他指尖尚未燃盡的煙蒂上,試探問道:“徐清聿,剛才……你提到的名字, 是調香師嗎?”
徐清聿口吻平靜:“你聽到了多少?”
“零零碎碎的。”
“不過那個名字……我聽得很清楚。”
雲聽盯着徐清聿眼睛,試圖從他的神色裏捕捉到什麽。
徐清聿垂眸沉默,斟酌後沒有給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沒什麽事。”
雲聽眨了眨眼,向前一步:“你不是說過,我想知道的事, 你都會告訴我嗎?”
徐清聿又沉默了,他掐滅煙,身上的煙味太重,他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抱歉。”
“……?”
“別的事情, 我都可以告訴你。”徐清聿沒有敷衍雲聽,直接告訴她實話,“唯獨這件事,不行, 我答應她保密。”
雲聽安靜了一分鐘:“好,我知道了。”
*
翌日, 雲聽蜷縮在被子裏。
Advertisement
半夢半醒之間,手機震動,連續不斷的噪音将她從困頓的狀态中撕扯出來。
她探出一只手,在床頭的方向胡亂摸索。
手指碰到了柔軟的枕頭, 再劃過手機充電線,直到指尖觸及手機冰冷的機身。
雲聽将手機拉回到身邊,微弱的光映在她的臉上。
“喂?”她迷糊地接起電話。
“雲雲,你現在忙嗎?我感覺心髒有點疼,悶悶的,還有點喘不過氣,能陪我去趟醫院嗎?”辛亦桐語速連成一片,幾乎不給雲聽反應和思考的時間。
雲聽緩了一會兒,才清醒:“怎麽回事?是太累還是熬夜?”
“可能是一晚上沒睡。”辛亦桐憂心忡忡道,“我這人太容易多想,總覺得自己得了什麽大病。你快點,我都快吓死了。”
“好。”雲聽利索起身,快速洗漱,“我打車去找你。”
“別打車了,我在你樓下。”
前前後後用時不到十分鐘。
雲聽趕到樓下時,辛亦桐已經給她買好了早餐。
牛奶加三明治,牛奶還是溫熱的,三明治是她最喜歡的芝士雞排煎蛋。
“你總算來了!”辛亦桐把早餐遞過去,“快吃點東西,小心空肚子低血糖發作。”
“你不是心髒疼過一次嗎?醫生說沒事的。”雲聽接過早餐,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裏面有一股濃烈的酒精味和男士香水味,酒精的辛辣氣息混雜着香水的腥甜。
雲聽捂住鼻子,嫌棄地搖下車窗,“你昨晚幹了什麽?酒駕還是在車裏…?”
辛亦桐無力地開口:“我昨晚喝醉了,喝得挺多的,後來找了個代駕回家。”
雲聽“哦”了一聲,“你就是晚上沒睡好吧?之前不是有過類似情況嗎?”
辛亦桐發動車,嘴裏念叨:“這次不一樣,上次是悶,這次又悶又痛,說不定是心肌梗塞的前兆!”
辛亦桐與雲聽不同,雲聽是那種對醫院能躲則躲的人,無論感冒發燒還是磕碰流血,都能硬扛過去。
相比之下,辛亦桐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她是典型的“草木皆兵”性格。只要身體稍有不适,比如頭暈、喉嚨幹,連皮膚上起了顆小紅點,她都能腦補成重大疾病。
然後內心就會出現一場驚天動地的心理鬥争。
不多時,她便打開手機搜索症狀,越查越怕,最後手忙腳亂地預約醫院門診。
為此,辛亦桐家裏有一套專屬的小藥箱,裏頭備着從常見感冒藥到各種保健品。
不過,她的“危機意識”只在疾病方面生效。
她可以因為一次輕微的咳嗽奔波于醫院,但轉身又能在熬夜蹦迪的派對上“揮灑汗水。”
一到周五晚上,她就拎着高跟鞋踩在夜店舞池裏,酒杯舉得高高,笑聲混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裏。
用最貴的護膚品,熬最晚的夜。
吃最貴的保健品,喝最烈的酒。
雲聽咬了一口三明治。
她對此很無奈,但也勸不動。
辛亦桐知道過度擔心沒意義,依然會在一個小問題上無限放大,最終将自己困在不必要的焦慮裏。
雲聽思忖,或許她也該找個醫生結婚。醫生能真正約束她,能在她不斷游走的邊界上,給她設下堅固的界限。
如果辛亦桐執意不聽,醫生也能拿出一套無懈可擊的健康理論,輕松将她說得啞口無言。
*
醫院的門診大廳照舊忙碌,診室的門時開時閉,患者來來往往。
在這裏,工作日的标簽沒有什麽意義,醫院的繁忙從不會因此降低。
辛亦桐拉着雲聽直奔心髒科門診,挂號、排隊,動作一氣呵成,明顯是輕車熟路。
“別走遠啊。”完事後,辛亦桐指着不遠處的座位,“你在那等我,我去趟衛生間。”
“好。”雲聽目視她捂着肚子,踏着□□厘米的厚底鞋迅速消失在轉角。
她收回視線,環顧四周,等候區人滿為患,嘈雜無比,座位也所剩無幾,便沒有坐下。
雲聽掏出手機,漫無目的地翻開朋友圈,滑動屏幕。
她看到Kai發了一條朋友圈。
照片裏的背景有些模糊,應該是在一個城市的街頭,或是一個倉庫門口。
鏡頭對準的是一個身穿外賣員衣服的年輕男子。他戴着口罩,雲聽一下子就認出了照片中的人,Elliot。
咦?他怎麽去送外賣了?
難不成Elliot的家族真的斷了他的資金來源?可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讓他落到如此境地吧?
估計只是想體驗生活?
雲聽默默點了個贊。
刷着刷着,雲聽無意聽見路過的幾位護士的竊竊私語聲。
她未刻意去留意,但那幾句憤慨的話語,像鋒利的針尖,一下刺穿她的注意力。
“聽說1804病房又吵起來了……”
“這些家屬,出事就找醫生,哪怕根本不是醫生的錯……”
“真是過分,明明是他們知情不報,出了問題倒怪我們徐醫生?”
“是啊,家屬還跑到主任辦公室鬧,說是醫生态度不好,耽誤治療。”
“唉,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明知道自己有錯,偏要把責任全推到我們頭上。”
“主任好像還在安撫他們,真是難做人……”
聲音逐漸遠去,留下微弱的餘音。
雲聽注意力偏離,聽到護士讨論的內容,心裏翻湧起不好的預感。
徐醫生?難道是徐清聿嗎?
雲聽正在思索,“噠噠噠”的腳步聲音越來越近。
辛亦桐從走廊另一頭快步走了回來。她一邊低頭整理裙擺,一邊朝雲聽揮了揮手:“我回來了。”
見一時半會輪不到她,她拉起雲聽的手擠到第三排的中間,原本坐在那兒的一對夫妻剛走,恰好剩了兩個位置。
辛亦桐一只手捂住胸口,感受心髒的跳動頻率:“雲雲,你說我這心髒問題會不會是遺傳?我小舅的心髒病就是拖到最後才發現的!”
雲聽側過頭看她:“你小舅是五十歲才查出來的吧?你才二十多。”
辛亦桐鼓嘴:“別小看小毛病!這些年心髒猝死的新聞還少嗎?”
說罷,她瞪了一眼雲聽,“你就不擔心自己嗎?上次心髒疼的時候,我勸你來看,你說什麽?拖着!拖着!”
雲聽:“我了解自己的身體,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聽吧。”
辛亦桐撇嘴,百無聊賴地前後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又開口問:“哎,來都來了,你就不順便去看一下徐清聿嗎?”
雲聽解釋:“他這幾天不在醫院,去給下面的小醫院做培訓了。”
“培訓?”辛亦桐拖長語調,感嘆了一聲,“啧,不愧是優秀醫生,還兼職育人,了不起了啊!”
雲聽不語,目光沒有焦點,
她記得徐清聿說,他去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專業培訓,結果這已經是第六天了,怎麽還要去?
平常徐清聿都會和她一起吃早飯,但今天她睡醒時,發現徐清聿一大早就已經出門了。
沒有任何預兆地離開了,一句告別都沒有。
按理說,培訓三天就該結束了,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延誤?
雲聽身邊坐了一對母女,女兒躺在媽媽的懷裏睡着了,媽媽一邊撫摸女兒的頭,哄她入睡,一邊和身邊的人閑聊。
“我女兒剛出生就被診斷為先天性心髒病。”
“她現在已經三歲了,可我每天都活在擔驚受怕中。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擔心,我生怕她突然出現并發症…”
“她太小了,心髒太脆弱,醫生說她的情況很複雜,雖然現在還沒有出現什麽嚴重的症狀,但我心裏總是無法放下心弦。”
雲聽聽到了一個詞,法洛四聯症。
她打開手機,搜索這個病。
法洛四聯症一種常見的複雜先天性心髒畸形,通常涉及右心室肥厚、肺動脈狹窄、室間隔缺損以及主動脈騎跨。
這種病症導致血液流動不暢,氧氣輸送到全身的能力受限,身體無法獲取足夠的氧氣,從而出現了呼吸困難的症狀。
由于心髒無法有效泵送含氧血液,肺部也無法得到充分的氧氣供應,導致頻繁表現出缺氧的狀态。
不過,法洛四聯症是可以通過手術治療的,且許多患有該病的兒童在接受治療後能夠過上正常的生活。
雲聽不太懂這些專業術語,但小女孩能夠接受治療,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雲聽突然心生一念,想起了之前和徐清聿的一次對話。
那時,她問他什麽是希望,徐清聿的回答是:“空氣。”
無形的、無色的、無味的,卻又是每個人活下去的必需品。
現在,雲聽再一次想起這句話,覺得它無比貼切。對小女孩來說,活着的希望,或許真的就是空氣——真正意義上的空氣。
她出生時呼吸困難,靠着醫學手段才能勉強維持生命。每一次呼吸,都是與命運的一場拉鋸戰。
她的母親每天都在數着她的心跳和呼吸,害怕有一天它會變得不規律,甚至停止。
雲聽思緒飄遠,問正在打字的辛亦桐:“你覺得,希望是什麽?”
辛亦桐歪頭想了想,片刻後,她緩緩說道:
“我現在在醫院,當然覺得希望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醫生每天都在和死神搶人,他們的手術刀、藥物、經驗,都是希望的延續。”
“但如果我是在教室育人呢,那希望就是祖國的花朵,是孩子們寫下的未來。”
她的回答比雲聽想象的更加具象化。
希望可以是醫生手裏的手術刀,可以是講臺上的粉筆,可以是工人手裏的磚瓦,可以是母親懷裏酣睡的嬰孩,抑或是抱着嬰兒的母親。
靈感在雲聽腦中一晃而過。
不是佛手柑、葡萄柚、檸檬、梨花、蘋果花、無花果之類的香料。
而是四個字:劍走偏鋒。
頭頂前方的電子顯示屏“滴”的一聲,數字跳動一格,辛亦桐的號出現在屏幕上。
“到我了,走吧。”
辛亦桐站起身,雲聽緊跟其後。
“你們先坐,”進去後,裏面只有一位護士,她對兩人說:“夏醫生去衛生間了,稍等一會兒。”
聞言,辛亦桐坐在椅子上,靠背一靠。
很快,一位年紀稍長的男醫生走了進來。
醫生戴着眼鏡,白大褂邊角有點兒泛黃,看起來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坐下後,詢問情況。
“心髒疼?多長時間了?做了什麽?”他擡起頭問道。
“昨晚喝酒熬夜一整晚沒怎麽睡,早上起來就不舒服……”
“不舒服?”醫生語氣嚴厲,“你是不是不知道喝酒加熬夜的危害?年輕人啊,別拿命開玩笑!心髒是不會跟你商量的,你讓它受累,它就随時可能罷工!”
辛亦桐一愣,讪讪地笑:“醫生,我以後一定注意……”
“注意才怪,”醫生打斷她,“你們年輕人每次都說‘一定注意’,然後轉頭繼續熬夜。告訴你,不僅是心髒,免疫系統、神經系統都受影響。能不能睡覺?睡覺有那麽難嗎?”
辛亦桐有些尴尬,低聲辯解:“最近工作忙嘛,忙着應酬…”
“忙?!”醫生擡眼,“沒了命,還有什麽好忙的?回去給我好好睡覺,晚上十一點之前必須躺下!再這樣熬下去,早晚有一天進ICU!”
辛亦桐啞口無言,被罵得頻頻點頭,不敢反駁一句:“嗯嗯,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做。”醫生揮揮手,“走吧,先去做檢查,外面排隊的還有一長串。”
離開診室後,辛亦桐抿了抿唇,忍不住對雲聽吐槽:“你看吧,醫院這種地方就是這樣,把人罵得跟三歲小孩似的。”
“這醫生,像我爺爺。”
雲聽道:“罵是為了讓你改正。”
“你倒是懂。”辛亦桐不服氣地嘟囔,“醫生總覺得熬夜是年輕人的罪過。你別說我,你心髒疼的時候怎麽不來看?”
“……”
雲聽低頭看手中的單子,不想與她争辯,換了個話題:“走吧,先去檢查。”
辛亦桐追問道:“雲雲,上次徐清聿罵你了嗎?”
雲聽:“……沒罵。”
檢查完,取完報告,兩人恰好經過護士站,幾個年輕的護士正在交班前的空隙聊天。
“徐醫生這次真是倒黴透了。”
“可不是,明明是家屬自己弄出的事,非要怪他沒處理好。現在倒好,鬧到院裏,連院長都不得不出面調解。”
“是啊,院長讓他先去支援別的醫院,說是避避風頭。”
“唉,真不明白,為什麽責任全落在他頭上?”
幾個護士聲音不大,但還是清晰無誤地傳進雲聽耳中。
她腳步一頓,轉頭看辛亦桐。
“怎麽了?”辛亦桐疑惑。
“她們說的徐醫生’……”雲聽說,“好像是徐清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