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次見面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再次見面

因為是漫無目的的閑逛, 加上各自有心事,雲聽和周之寒都不記得回去的路了。

順着原路返回,兩人在同一條岔口上犯了同樣的錯誤, 導致平白無故多繞了一圈。

等找到正确的路時,天色已暗。

村裏路燈不多,光線昏暗。好在兩人住的地方離老太太家不算遠,走路十幾分鐘就能到。

這家小旅館是村裏為數不多的住宿點, 條件自然不能和城市的五星級酒店相比。

房間擺設簡單,牆壁上能看到時間留下的淡黃色痕跡。地板是老舊的木板,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雲聽沒有潔癖,以前也去過偏僻的地方找靈感,條件比這差的還有很多, 所以看到簡陋的房間,并不失望。

穿衣服睡覺即可。

但周之寒不一樣。

他有潔癖,見不得又亂又髒的東西。

先前他從星河回來,雲聽瞧他神色疲憊,誤以為他在老太太那兒受挫, 後來一問才知道他是幾天沒有合眼。

也是難為他了。

回到房間後,雲聽第一時間去洗澡。

鄉村的冬天比城市冷得多,即便屋裏開着暖氣,空氣還是有一絲濕冷。

洗完澡後, 她換上寬松的家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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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正在滴水,雲聽拿起吹風機, 一邊吹頭發,一邊思考明天該怎麽和老太太溝通。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着,是響亮的敲門聲。

“咚咚。”

雲聽關掉吹風機, 用毛巾包住頭發,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是周之寒。

周之寒臉色不自然,說話也吞吞吐吐,“小、小雲……”

“怎麽了?”

周之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雲聽又重複一遍:“周老師,你怎麽了?”

周之寒咬咬牙:“小雲,你怕蟲子嗎?”

雲聽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問這個問題,她不太确定地回答:“還好吧?”

周之寒聞言,一喜:“那你能不能幫我去抓蟲子?”

雲聽眨了眨眼,沒忍住笑了:“周老師,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怕蟲子?”

周之寒臉色黑了一半,強撐臉皮解釋道:“我不是怕,只是有點不太擅長…抓蟲。”

“哦?不太擅長?”雲聽看到周之寒鐵青的臉色,又想笑了。

怕蟲的周老師和平常的周老師有點反差。

周之寒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幹咳一聲:“小雲,你到底幫不幫?”

雲聽不想去,她不怎麽怕蟲子,但對蟲子也沒什麽好感,可是看到周之寒一個大男人站在門口愁眉苦臉的模樣,實在于心不忍。

她拿起一件外套披上:“走吧,周老師。”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周之寒的房間。

房間布局一樣,家具同樣老舊,雲聽問:“在哪兒?”

周之寒躲在雲聽身後,指了指床頭櫃:“就在那兒,剛才我躺下的時候看到的。”

雲聽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床頭櫃的邊緣,有一只黑紅色的小蟲趴在那裏,腿還在蠕動。

雲聽語氣不太妙:“……臭屁蟲?”

她最讨厭的就是臭屁蟲。

又醜又臭。

只要受到驚吓或者被壓死,臭屁蟲就會釋放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味道酸臭難忍,根本不是普通蟲子能比的。

光是看到臭屁蟲,雲聽就能在腦海裏回憶起那令人作嘔的氣味了。

周之寒看到她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你……不怕吧?”

雲聽面無表情地轉身,來到周之寒身後,語氣無比堅定:“周老師,我怕。”

周之寒:“……”

他無助問:“找不到別人,那現在怎麽辦?”

雲聽真誠地吐出兩個字,“加油。”

周之寒嘴角抽動,“小雲,你不能幫我嗎?”

雲聽搖頭,“不能。”

“……”周之寒無奈,認命地靠近臭屁蟲。

它還穩穩地趴在床頭櫃上。

周之寒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巾,一張不夠,又抽一張。

雲聽看到他堆了厚厚的一層,才聽到他說:“行吧,我自己來。”

雲聽站在後面看着,心想,你本來就該自己來。

周之寒屏住呼吸,顫顫巍巍靠近臭屁蟲。

他以為只要速度夠快,就能抓住臭屁蟲,可當他的手快要碰到臭屁蟲時,那東西動了一下。

“……”

周之寒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往前。

他穩住心神後,再次嘗試。

這次還沒靠近,臭屁蟲張開翅膀,“嗡”的一下飛走了。

周之寒臉色一變,手裏的紙巾掉到地上,髒話脫口而出,“操。”

臭屁蟲在空氣中晃晃悠悠地飛着,目标明确地朝他沖了過去。

周之寒的背都僵住了,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震驚,最後變成了徹底的恐懼。

“這什麽鬼東西!”

他整個人僵在那裏,不敢亂動,可臭屁蟲偏偏不肯放過他,在他面前盤旋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雲聽目睹了全程,她本來只是淡定地圍觀,可當看到臭屁蟲停在周之寒的衣服上後,她的表情也不對勁了。

她迅速調整好表情,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

周之寒終于反應過來了,他臉色發白,身體僵硬,慢慢地擡起手,想把臭屁蟲弄下來。

可他還沒碰到,那臭屁蟲又動了一下,爬入更深的地方。

“……”周之寒表情繃不住了,向雲聽求救:“小雲,你過來幫我弄一下……”

雲聽再一次後退了一步,“周老師,你別過來。”

周之寒的理智蕩然無存:“你不是說不怕嗎?”

雲聽老實回答:“我是不怕,但我嫌它髒。”

可周之寒管不了這麽多,他已經受夠了,他不想一個人承受這場災難。

他一步一步朝雲聽走去,臉上的表情猙獰又絕望:“小雲,你再不過來幫忙,它真的要往裏面爬了!”

雲聽看到他的動作,反應極快,在周之寒邁出第二步時,迅速伸手,一把抓住門把手。

“砰!”

房門被她關上了!

周之寒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只剩下一扇緊閉的木門。

“小雲。”他伸手拍了拍門板。

門外,雲聽往後退了幾步,和這扇門保持安全距離。

“周老師,你今天可能要多洗幾遍澡了。”她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我想到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周老師,再見。”

雲聽再次回到房間後,打開手機,

房間的信號不好,但消息能發出去。

今天她聽完老太太的故事,想到了她大學的室友,路見薇。

路見薇家境普通,但自小對香文化有濃厚的興趣。

她的爸爸是中藥師,媽媽則在當地的博物館做研究員,從小在藥草與古物的熏陶下長大,她的童年幾乎是泡在中藥鋪和書卷之間度過的。

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在書架上翻找關于香道、香方的古籍,琢磨各種香料的搭配。她也會在家裏的小院子裏,自己試着熬制香膏,做成小塊,送給朋友試用。

大一暑假,雲聽和路見薇去了一趟雲州,在一個古香古色的小巷裏,兩人偶然走進了一家百年香鋪。

那家香鋪很小,但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香料盒,兩人轉了一圈,正要離開時,路見薇被一股清冷幽然的香氣吸引了。

那是一款用惠安沉香、千日紅和梅花調制的線香,店主告訴她,是她師父親手做的,一年只做幾十盒,專供寺廟和老客戶。

路見薇試着點了一根。

那一刻,她仿佛聽見了時間流轉的聲音。

香氣清雅悠遠,像是雨後梅林,又像是書卷翻動間,紙張染上的淡淡墨香。

路見薇花光了所有零花錢,買下了一整盒線香,小心翼翼地帶回學校,像寶貝一樣珍藏着。

從那之後,她徹底愛上了線香。

回到學校後,路見薇瘋狂地鑽研香方,翻閱古籍,找遍各種博物館和老書店,去收集關于香道的資料。

她還偷偷在宿舍裏用最簡單的原料,嘗試調配線香。沒錢買沉香,她就用艾草和柏木代替,沒錢買研磨工具,她就用石頭一點點研磨香料。

有一次,雲聽回到宿舍,發現路見薇正蹲在陽臺上,耐心地攪拌着一小碗混合香粉。

“你在幹嘛?”雲聽好奇地問。

“做香。”路見薇頭也不擡地回。

“你這是什麽香?”

路見薇擡頭沖她笑了笑:“我自己調的,叫‘夜闌’,用的是艾草、薄荷和一丁點兒茉莉花。”

“為什麽叫‘夜闌’?”

“因為它聞起來像深夜的風。”路見薇說。

畢業後,路見薇去了雲州,這些年,她一直在做傳統香道的研究,還自己開了一家小香坊,用最傳統的手工方式制作線香。她堅持不用任何化學香精和黏合劑,只用最原始的方法,讓香料自然融合。

不過,她的生意并不好做。

市場上充斥着廉價的化學香,手工線香的成本高,工藝繁瑣,真正願意欣賞的人并不多。

雲聽想,如果有誰能理解老太太的堅持,真正熱愛線香,并願意用心去學習這門技藝,那個人,一定是路見薇。

她打開和路見薇對話框,給路見薇發了一條消息:

「薇微,我遇到一位很厲害的制香師,你有沒有興趣認識一下?我認為你會感興趣的。」

*

次日清晨。

雲聽從包裏拿了兩瓶牛奶和幾片吐司,剛打開門,她就看見周之寒站在院子裏,肩膀塌着。

他穿着昨天那件外套。

晨風吹拂,他的身形格外落寞。

周之寒的黑眼圈很重,臉色憔悴得像是剛從一場災難中逃生,雙眼無神地望着遠方,似乎在思考人生。

比他的精神狀态更讓雲聽在意的是,那股揮之不去的臭味。

雲聽的表情微不可察地變了變。

風順勢吹來,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臭味迅速彌漫過來,讓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周之寒察覺到她的存在,轉過頭來。

他的表情沉重,眼神複雜,帶着一種滄桑和疲憊。

“早。”他說。

雲聽點頭,強忍皺眉的沖動:“早。”

她保持與周之寒三米遠的安全距離。

“你……”周之寒神情苦澀,搓了一把頭發:“小雲,你還聞得到嗎?”

他昨晚徹夜未眠,半夜起來洗了七八次澡,可臭屁蟲留下的那股味道已經徹底浸透進他的衣服,也有可能滲透到他了的皮膚裏。

他身上的臭氣,尋常人可能聞不到,但在場的都是調香師,嗅覺靈敏。

“我自己倒是聞不到了。”周之寒喃喃道,擡手揉了揉鼻梁,“聞了一整晚,我的鼻子已經不靈了。”

雲聽抿唇,思考了一秒後,善意地給出一句安慰:“周老師,沒關系,我聞得到。”

周之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心态,但很明顯,心理上的打擊比昨晚面對臭屁蟲時還要嚴重很多。

兩人本來計劃在這邊停留三天,加上路途遙遠,行李盡量精簡,貼身衣物帶了幾套,但外套只帶了一件。

也就是說,周之寒沒有換洗的外套。

而這件外套,已經淪陷在昨晚的“臭屁蟲災難”裏。

“小雲,你說……”周之寒的聲音有種自暴自棄的決絕,“在凍死和臭死之間,我該選哪一個?”

雲聽回答:“你已經選了。”

周之寒選擇臭死。

畢竟,二月的鄉村清晨,寒風刺骨,他若是不穿外套,得考慮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幾個小時的低溫。

風再次吹來,味道又彌漫了。

雲聽的表情控制得極好,但她的身體比理智更誠實,她又後退了一步。

周之寒看在眼裏,“小雲,你別躲得這麽明顯。”

雲聽尴尬一笑,舉起手中的吐司,“周老師,你要吃早餐嗎?”

周之寒接受現實,決定放棄掙紮,“吃,謝謝。”

雲聽把牛奶和三明治放在地上,讓他自己過來拿。

放到地上後,她又往另一邊走了幾步。

周之寒紮心了,走上前拿起早餐,他沒什麽胃口,但早飯還是得吃,拆開包裝後他說:“小雲,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雲聽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咬了一口吐司:“周老師,你和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樣。”

她想了想,又道:“周老師,回去之後把外套泡一晚上,然後再曬兩天,應該能好一點。”

“不洗,回去之後,我會第一時間把它扔掉。”

*

簡單吃了點早餐後,雲聽再次前往老太太的家。

這次,她帶了點小禮物。

不是昂貴的東西,是她自己調制的幾款香包,內裏是中草藥和天然香料混合的香氣,有助于安神、助眠,也有些許驅蟲的作用。

老太太看到她來,沒有驚訝,問她:“怎麽又來了?”

“昨天您說了,線香是給懂它的人用的。”雲聽說,“我想多了解一些。”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讓她進來。

雲聽兩只腳剛邁進,老太太利索地關上門,周之寒吃了個閉門羹。

“……”

老太太帶雲聽去了後院。

後院是她晾曬香材的地方,木架上全是曬幹的沉香木、檀香碎片,還有一些她自己種植的中草藥。

老太太低頭整理香材:“你真的是來學習的?

“嗯。”雲聽真誠點頭。

老太太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拿起一塊沉香木,遞給雲聽:“聞聞。”

雲聽接過來,仔細嗅了嗅,沉香木的味道溫潤深厚,還有一絲木質的清甜,她輕聲道:“這是海南的沉香?”

老太太有些驚訝:“你居然能聞出來?”

雲聽笑了笑,“之前接觸過一些。”

雲聽在老太太的後院待了一上午,中午時,雲聽看出老太太不想留她吃飯,于是自覺地離開了。

算算時間,路見薇也快到了。

昨晚她和路見薇提了這事後,路見薇說她會快馬加鞭趕過來。

雲聽走出大門,看到周之寒靠着院牆站着,雙手抱胸,眉頭緊鎖。好消息是,身上的味道散了一點。

她忍住笑,慢慢走過去,輕聲問道:“周老師,你還好嗎?”

周之寒已經懶得說話了。

他被臭屁蟲折磨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熬到太陽升起,結果又被老太太拒之門外。

他的尊嚴已經降到了最低點。

這任務,愛誰誰吧,他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裏了。

雲聽想起老太太關門前輕飄飄地對周之寒抛下一句,年輕人,多洗幾遍澡吧,就控制不住嘴角上揚,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真誠一點:“老太太有點敏感,她可能不太習慣聞到這種味道……”

周之寒不願再提:“你這邊怎麽樣?”

“不怎麽樣。”雲聽頓了頓,“對了,我有個朋友今天要過來,我現在過去接她。周老師你要先回去嗎?”

周之寒看到雲聽瘦弱的身軀,萬一她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出點什麽事,他難辭其咎,他沒有猶豫,“我和你一起去吧。”

兩人到目的地後,路見薇已經在那等了。她剪了一頭利落的短發,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邊有一個26寸的行李箱。

看到雲聽後,她張開雙臂:“快來!”

雲聽笑着跑過去,和她相擁。

兩人松開後,彼此打量了一下,路見薇先開口:“真是幾年沒見,你竟然已經是大明星了。”

雲聽失笑:“別取笑我。”

路見薇感慨地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是羨慕你啊,事業有成,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成了名。”

“那你呢?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路見薇聳聳肩,無奈道:“還能怎麽樣?反正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

雲聽正要說話,路見薇卻岔開話題:“你聯系我,不會只是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雲聽看出她的心思,“你這幾年為什麽不聯系我?有困難不和我說嗎?不把我當朋友嗎?”

路見薇低頭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覺得我們太久沒聯系了,突然找你幫忙,好像有點奇怪。”

雲聽大學寝室四人關系不錯,不會上演勾心鬥角的宮心計。四個人,有五個群,只有一個群是四人,其他都是三人群。創群的目的也是給不在群的第四人準備生日驚喜。

只是畢業後,四個人各奔東西,工作忙,她們四人又不是話痨,所以寝室群通常很安靜。

路見薇說:“平常忙着工作不聯系,一聯系你就是想讓你幫忙,那也太現實了吧?我才不要呢。”

“你是我的朋友,這種事有什麽好計較的?”

路見薇擡手摸了摸鼻子,笑罵道:“你少在這煽情!”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雲聽笑着拉起她的手,“先去住的地方放行李吧,順便帶你逛逛村子。”

兩人唠嗑了半晌,雲聽才後知後覺周之寒還在她們身後,她沖周之寒愧疚一笑:“不好意思啊,周老師。”

周之寒擺擺手,自覺地提過路見薇的行李,“沒關系。”

路見薇上下觀察周之寒的臉和身材,靠近雲聽,蹭了蹭她的肩膀,八卦問:“雲雲,這位帥哥是你男朋友?雖然不是什麽絕世大帥哥,但也很帥咯。”

雲聽結婚的事沒幾人知道,又不是為愛結婚,沒必要通知其他人,她解釋“當然不是。”

路見薇友好地朝周之寒伸出手,“你好,我叫路見薇。”

鼻子一癢,她皺了皺鼻子。

周之寒看見她的表情,敏感的自尊心又被傷害到了。

沒關系,後退一步就是。他說:“你好,周知著。”

路見薇“呀”了一聲,往前走一步:“我們好有緣分呀,那個成語叫什麽來着,見微知著。”

周之寒,雲聽:“……”

三人并排回去,路見薇走在中間,一手挽着雲聽的胳膊,走着走着她聞到空氣中有一種奇怪的氣味。

她嗅了嗅,原本只是想确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可這股味道越來越明顯。

好像是周知著身上的味道。

路見薇心裏疑惑,但出于禮貌,沒有表現出來。

但是那股味道着實讓人難以忽略,像是某種揮之不去的陳年發酵氣息,沉悶、帶着一點動物腺體釋放的刺激感,甚至有點……熟悉?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悄悄地往周之寒那邊靠近了一步。然後,又多聞了幾次。

雲聽見狀,順着她過去。

路見薇大學的理想型就是高大帥氣的男生,不用特別帥,特別帥的她駕馭不住,一般帥就行,雲聽自然而然理解成了路見薇對周之寒有好感。

頂着臭屁蟲的味道靠近,真讓人感動。

要是徐清聿身上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她應該是不會靠近的。

怎麽又想到徐清聿了?

雲聽搖了搖頭。

周之寒察覺到路見薇的舉動,警惕地瞥了她一眼:“……你在幹嘛?”

路見薇立刻收回目光,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哦,沒什麽。”

她轉頭,壓低聲音問雲聽:“你這個同事噴的是什麽香水?”

“……”

路見薇正在努力尋找合适的形容詞:“挺……另類的。”

雲聽:“……”

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在外打拼多年,路見薇人情世故懂不少,她不好直接說“難聞”,但這味道絕對不能算是好聞,至少不是正常人類會噴的香水。

雲聽看到周之寒憋屈的臉,笑了一聲。

“Stink bug。”她淡淡地說。

路見薇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麽成分?”

雲聽平靜地回答:“主要成分是醛類、烴類和酯類。”

路見薇恍然大悟:“這聽起來倒是挺常見的。”

雲聽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是臭屁蟲放的屁的成分。”

路見薇笑容僵住。她的表情從震驚過渡到難以置信,“你別騙我。”

雲聽擡眸:“我沒有。”

路見薇的表情變幻莫測,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轉向周之寒,腦子裏浮現出一個驚悚的念頭。

她剛才到底聞了什麽?

她還聞了好多次!

路見薇轉身:“不行,我要去問問他為什麽要噴這個香水,哪個調香師口味這麽重?”

雲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真的是臭屁蟲的味道,周老師已經很難過了,我們就不要再提他的傷心事了。”

路見薇理解了她的話,表情變得扭曲,眼神裏帶着一點驚恐和強忍的絕望:“靠!”

她猛地後退了兩步,立刻掏出紙巾,瘋狂地擦拭自己的鼻子,仿佛這樣就能抹去剛才的“罪惡”記憶。

雲聽說:“昨晚那只臭屁蟲受驚時釋放了大量防禦性氣體。”

路見薇的表情一言難盡,“……嘔!”

見兩人行為怪異,周之寒跟着停下腳步,問:“你們在聊什麽?”

路見薇謹記雲聽的話:不能提臭屁蟲。

強大的人情世故信念讓她不得不說出違心話:“沒什麽,你的香水味挺好聞的。”

周之寒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他裝也不裝了,忍住怒火,咬牙切齒:“我他媽沒有噴香水。”

*

第三天,三人一起去找老太太。

路見薇了解線香,雲聽和周之寒磨破嘴皮子都沒能讓老太太松口,結果路見薇不過幾句話,就讓老太太願意繼續聊下去。

兩人就這樣聊起了線香,從選材、制作,到不同配方的香韻變化,再到市場上那些以次充好的劣質香,越聊越投機。

老太太的神情也越來越輕松,時不時露出一絲笑意。

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真正懂行的人了,所有人都只關心線香能賣多少錢,能不能做成品牌,只有這個女孩,真的在意它的工藝。

中午,老太太破天荒地留他們一起吃飯。

她招呼他們到廚房,端出幾道地道的農家菜,雖然都是家常飯菜,但味道十分香濃。

“既然你們不是來做生意的,那就坐下吃飯吧。”老太太說道。

好巧不巧,她在這時皺了下眉頭。

周之寒ptsd發作:“……”

老太太看到周之寒捧着碗筷轉起身,奇怪極了,她問:“小夥子,站着幹什麽,怎麽不坐下來吃飯?”

周之寒尴尬地咳了一聲,打着哈哈:“沒事,我站着吃就行。”

雲聽給周之寒一個眼色,口型告訴他已經沒味道了,周之寒這才敢放心坐在椅子上吃飯。

吃完飯後,幾人坐在院子裏曬難得一見的太陽。

路見薇問老太太,檀香和沉香主要生長在熱帶和亞熱帶地區,為什麽她不生活在那?

生活在那兒各種原材料不是更方便獲取嗎?

老太太倒是沒說原因。

雲聽看着周圍的景色,心裏有了個新的想法。

原本他們的計劃是待三天就離開,可現在……

她想再待幾天。

路見薇和老太太聊得很好,老太太的态度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變,如果能再多待幾天,也許能讓老太太真正接受他們。

她想讓老太太相信,她們不是來剝削她的傳統技藝,而是來學習和傳承的。

這一點,雲聽已經詢問過Ethan,Ethan向他保證Aurora需要老太太的香,并非只為了盈利,傳承才是重中之重。

雲聽相信Aurora,相信Ethan。

她把留下來的想法告訴周之寒。

周之寒聽完,表情裂開。

他早就歸心似箭了,每天聞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已經要精神崩潰了。

可是仔細一想,任務還沒有完成,他走不了。

幾個人在星河一待就是十天。

不是不想離開,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二月的鄉村,寒意仍未散去。大雪剛停沒多久,盡管太陽偶爾露面,但到了晚上,氣溫仍然能驟降到零下十幾度。

誰都沒有想到,連續幾天的低溫會引發災難。

風雪交加,樹枝被凍得咔嚓作響,許多房屋的屋頂都壓滿了積雪,有幾間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直接塌了。

第八天深夜,山裏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村民們被驚醒,紛紛披上外套跑出門查看。

雲聽和路見薇猛地睜開眼,翻身下床,披上外套也往外跑。

等她們趕到村口時,發現不少村民都圍在一間坍塌的房屋前,老太太也在場,表情凝重。

有人驚慌失措地喊道:“通訊完全斷了,電話打不出去!”

雲聽掏出手機,發現沒有信號。

她轉身去找周之寒商量,一個村民跌跌撞撞地跑來,大喊:“山那邊的橋斷了!”

雲聽站在院子裏,望着遠處黑漆漆的山林,心裏惴惴不安。

“這下麻煩了。”周之寒從不遠處走來,“橋塌了,信號也不穩定,怕是暫時走不了了。”

雲聽再次查看手機,屏幕上只有微弱的一格信號,她嘗試撥打電話,最終顯示撥通失敗。

她發愁,以往她每天都會在家族群裏報平安,明天怎麽辦?

路見薇拿着手機過來,苦笑道:“別試了,我剛才找了半天信號,連條消息都發不出去。”

老太太看着來來往往的村民,嘆了口氣:“每隔三五年就來一次,你們不用擔心,這幾天怕是只能等了,等政府派人過來修橋。”

她看出雲聽得着急,補充道:“雖然有條小路,但我不建議你們走,太危險。”

第十天晚上。

屋內,爐火燃燒着,映出溫暖的橘黃色光暈,雲聽三人和幾個村民圍坐在一起聊天,談論着村裏的趣事。

對長久生活在這裏的村民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

笑聲和寒冷交錯,竟也生出幾分暖意。

雲聽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一旁,手裏捧着一杯熱茶,茶香氤氲,暖了指尖。

昨天她給雲聞、爸爸、媽媽、家族群都發了消息,好在成功發送了一條,雲聞一定會轉告爸媽她沒事。

路見薇在和老太太聊天。

周之寒則郁悶地遠離衆人,禍不單行,他又中招了。

不是感冒,不是發燒,而是臭屁蟲。

興許臭屁蟲知道同伴慘遭他的毒手,另一只臭屁蟲又在他的身上撒了口氣,撒完氣就跑了。

周之寒氣炸了。

一直在喋喋不休抱怨:“我就不明白了,這麽冷的天,怎麽還有臭屁蟲?它們的生命力怎麽這麽頑強?”

路見薇憋着笑,一本正經地安慰道:“這說明你很有吸引力。”

周之寒:“……”

正當幾人打趣着周之寒的時候,門被人用力推開。

一陣冷風裹挾着夜色席卷而入,火光搖曳,屋裏的人紛紛轉頭看去。

門口站着一個人,身形颀長,眉眼冷峻,眼睛緊緊盯着屋內,渾身的寒意比這夜色還要濃。

是徐清聿。

他穿着一件黑色襯衫,外面什麽都沒套,褲子單薄,腳步有些虛浮,臉色蒼白得可怕,像是從冰雪中闖進來的,帶着徹骨的寒冷。

雲聽揉了揉眼睛。

老太太皺起眉頭,疑惑地看着這個渾身被冷風浸透的年輕男人。

路見薇眨了眨眼睛,低聲問雲聽:“他誰啊?”

徐清聿的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下一秒,他大步走向雲聽,拉過她的手,一把将她抱住。

雲聽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一愣,想要說話,但被他強硬地摟在懷裏,她感受到徐清聿冰涼的體溫,不僅涼,他的身子還在劇烈顫抖。

“……徐清聿,你怎麽來了?”

徐清聿沒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緊。

雲聽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滾燙得吓人,“你發燒了?”

徐清聿沒說話,只是低着頭,深深地埋在她的頸側,像是在确認她的溫度,像是終于抓住了什麽能讓他安心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低,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我以為你出事了。”

“我沒事。”

徐清聿已經太久沒休息了,這幾天來,他的心一直緊繃着,無法放松。直到此刻,見到雲聽,他心裏緊繃着的一根弦,終于斷了。

所有的疲憊、緊張、不安……徹底壓垮了他。

他的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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