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真的想親你”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我真的想親你”
離開星河的前一晚, 雲聽又失眠了。
小旅館的隔音效果太差,走廊上一直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踩在木質地板吱呀作響。
腳步聲忽遠忽近, 像是有人貓着身子在走廊裏來回踱步,又或者是在房門口徘徊。
半夢半醒間,雲聽又聽到了微弱的交談聲,她一度懷疑有賊偷偷摸摸進了小旅館。
鄉村旅館進賊并不稀奇, 尤其他們住的地方比較偏僻,老板也常常不在。要真是碰上了小偷,後果不堪設想。
雲聽側目看向身旁熟睡的路見薇,小聲喚她,但對方睡得太沉, 沒有反應。
無奈之下,她伸手推了推她,路見薇嘟囔了一句,沒醒,留給雲聽一個背影。雲聽又加大力道, 使勁晃了幾下。
路見薇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着疲憊困倦的眼睛:“雲雲,怎麽了?”
“外面有聲音。”
聞言,路見薇一激靈, 瞌睡蟲跑了一半,她側耳聽了聽, 雖然沒有剛才那麽明顯的動靜,但還是能隐隐聽到腳步聲。
她的表情逐漸僵硬:“該不會真有賊吧?”
“我不知道。”雲聽搖頭,“但我們得小心點。”
路見薇心存僥幸,“他們兩大男人聽不到聲音嗎?雲雲, 或許是他們夢游呢?”
“周老師我不知道,但徐清聿不夢游,而且他睡得很沉。”
徐清聿睡着的時候,雲聽總覺得他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很黏人,會習慣性地将她圈住,不給她逃開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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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她拉開一點距離,身後的人又會立刻貼上來,長臂一伸,将她整個人攬入懷中。
再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蹭幾下,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就不動了。
雲聽有幾次懷疑徐清聿是故意的,但他确實沒有睜眼睛。
“那我們出去看一下吧。”路見薇聽她一說,更加心神不屬,“我們不能讓他們出事。”
雲聽聽到她一派正義的發言,啊了聲,反倒沒那麽緊張了:“薇薇,大愛無疆啊。”
路見薇平時就芝麻大點膽子,大學四年修煉到黃豆,要不然也不會死皮賴臉和雲聽擠在一起。
她已經穿好衣服,紮完頭發,解釋道:“他們倆出事,我們就真的完了,他們兩沒事,還能給我們争取逃跑的時間。”
雲聽:“……”
兩人對視了一眼,同時拿起房間裏能用上的工具。
一把椅子腿和一個木棍,雖然算不上什麽武器,但關鍵時刻,多少也能起點心理作用。
兩個人蹑手蹑腳地走到門口,走廊沒有聲音,隔壁房間卻爆發一聲壓抑又帶着恐懼的喊聲。
“兄弟!”
路見薇吓得身子一抖,放下桌子腿:“敢情你周老師說夢話呢?不含美女喊兄弟,水浒看多了吧?”
“先聽聽。”雲聽感覺不對,周之寒前幾天沒有夢游,更沒有說夢話,就算說夢話,這一吼有點誇張了。
房間裏沉默幾秒,一道低沉而冷靜的聲音響起,“小聲點。”
徐清聿?
雲聽和路見薇面面相觑。
什麽情況,大半夜的,這兩個人在房間裏幹什麽?怎麽會有這種對話?而且兩人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裏面的聲音沒有停止,反而越發詭異。
“兄弟,你這個真的不行……”
“別動。”
“不是,我快受不了了……”
“忍住。”
“你這個太硬了……”
“別說話。”
緊接着就是一片暧昧的沉默,然後便是衣料摩擦的聲音。
路見薇悄悄拉了拉雲聽的衣袖,低聲道:“咱們……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說完,她義憤填膺地怒拍大腿:“靠,周老師勾引你老公!”
*
周之寒第一次去找徐清聿,是因為沉寂了幾天的臭屁蟲又出來禍害他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硬着頭皮跑去敲徐清聿的房門。
“什麽事?”徐清聿打開門。
徐清聿的衣服已經清洗完晾幹了,現在他穿着第一天來時的黑襯衫。襯衫沒有褶皺,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看樣子要不就是還沒睡,要不和自己一樣潔癖發作,不想躺在床上。
只不過,他皮膚白又一身黑,大晚上像個男鬼。
周之寒收回視線,指着自己的房間:“兄弟,幫個忙,我房間裏進了只蟲,我不敢抓。”
徐清聿眼皮都沒擡一下,冷漠地來了一句:“自己解決。”然後準備關門。
周之寒趕緊伸手擋住門,“兄弟,你就幫幫忙吧,不然我就讓你老婆幫我,你老婆不會見死不救的。”
徐清聿皺眉,不爽地剜了他一眼,“徐清聿,別亂稱呼。”
幾分鐘後,臭屁蟲被利索地解決了,房間恢複平靜。
周之寒感激地道謝,徐清聿沒理會,轉身離開。
事情沒有結束。
徐清聿回到房間沒多久,周之寒又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跑來了。
“又怎麽了?”
“兄弟,我剛才……呃,看到那只蟲的時候,反應太激烈,結果不小心肌肉拉傷了。”周之寒尴尬地笑笑,“聽說你是外科醫生?幫我看看呗。”
“我是心髒外科醫生。”
徐清聿不想理他,把門關上,“腰不歸我管。”
不到十分鐘,周之寒又來了。
“老板今天是不是回來了?兄弟,你可以去樓下幫我問老板要一瓶跌打損傷藥嗎?”
周之寒聒噪成這樣,徐清聿也沒太大情緒變化。他面無表情下樓,把老板吵醒後,要到一瓶不知道有沒有過期的,走到房間給扔給周之寒,周之寒又開始得寸進尺。
他趴在床上,腰上墊着一件衣服,顯然是嫌棄床太髒。因為疼得厲害,他索性把上半身的衣服脫了,裸着後背,側頭看徐清聿,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醫生不是應該救死扶傷嗎?你就當做好事了。”
徐清聿冷冷地睨他,聲音透心涼:“我不會,我是不是按摩師。”
“那你就當幫個忙。”周之寒說,“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兄弟,你人還挺好的。”
“兩點了。”被頒了一張好人卡的徐清聿不耐煩地說。
看到他腰上那片青紫,他還是邁步過去,他拿起藥膏,叮囑道:“忍着點。”
周之寒剛想說話,就感覺到一股涼意覆上了自己淤青的腰部,緊接着便是力度适中的按摩。
周之寒感嘆:“你這手法可以啊,以前給人做過?”
“你話太多了。”徐清聿繼續冷臉幫他塗藥,手上的力道加重,周之寒疼出了聲。
*
雲聽和路見薇推開房門,以為會看到某種不堪入目的場景,可事實與她的想象完全不同。
空氣中飄着若有若無的藥味。徐清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裏拿着藥膏,指腹按在周之寒後腰的大片淤青上。
周之寒則趴在床上,赤裸着上半身,臉埋在枕頭裏。
雲聽一愣,斂眉問:“周老師,你怎麽了?”
周之寒從枕頭中擡起頭,表情痛苦,正要開口,他看見徐清聿一個跨步來到雲聽面前。
雲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徐清聿擡起手,似乎是想要遮住她的眼睛,但手上沾了藥膏,他頓了頓,改用手腕輕輕扣住她的後腦勺,将她的臉埋入自己的鎖骨處。
他說,“別看。”
雲聽的鼻尖撞上他的皮膚。
旅館的沐浴露,質地稀稀拉拉,聞起來是很廉價的檸檬味,但徐清聿還在發低燒,身上的溫度略高,香料分子在高溫下運動速度加快,導致這股香味在雲聽的鼻腔到處亂竄。
沐浴露味還混着他衣服上殘留的肥皂味,按理說并不是什麽昂貴的香氣,但在他身上,卻意外地好聞。
雲聽動了動,想要擡頭,但被徐清聿按得更緊了一些。
“你幹嘛?”
“他沒穿衣服。”徐清聿聲音淡淡的,卻有一種強硬的占有欲。
雲聽一時語塞,她又不是沒見過男人的身體,更何況周老師只露出背部,至于這麽大驚小怪嗎?
可徐清聿的手腕覆在她的後腦勺上,身體前傾,以一種籠罩的姿态,徹底把她困在自己的領地裏。
“你松手。”雲聽的聲音悶悶的,從他鎖骨處傳出來,還有點不滿。
“你先答應不看。”
“……”
她是真的服了。
徐清聿到底在介意什麽?周之寒的身體有什麽好看的?
雲聽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她沒再掙紮:“好,我不看。”
周之寒生無可戀地看着兩人旁若無人打情罵俏,忍無可忍,對雲聽和路見薇說,“你們倆先出去吧,我就是腰不小心磕到了,沒事,你們不用擔心。”
“我們也沒有擔心你。”路見薇默默翻了個白眼,“行吧,你們倆繼續,我和雲雲回去了。”
回到房間,雲聽沒有講話,倒是路見薇忍了半天,憋不住了,“你老公占有欲也太強了吧?這都不讓你看?”
“他不是我老公。”
“哦對,你們離了。”路見薇抱臂挑眉,“你前夫怎麽看都像是一只護食的猛獸,生怕你看一眼別的男人就跟他們跑了似的。”
雲聽心裏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她盯着枕頭看,目光能在上面戳出一個洞:“徐清聿占有欲強是一回事,但他剛才完全可以讓我們先出去,所以我覺得……他剛才,是不是在找借口抱我?”
“……可是,我沒有證據。”
*
回城的路上,風景從連綿的田野變成了熟悉的高樓大廈,雲聽靠在車窗上閉目養神。
下車後,周之寒見徐清聿去搬行李了,才找到機會靠近雲聽,在她耳邊小聲說,“小雲,我對你老公挺有興趣的。”
雲聽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麽?”
周之寒故作神秘地挑挑眉,沒再多說。
他整理了一下衣領,眨眼之間恢複成一副溫潤儒雅的模樣,語氣穩重又不失距離感:“公司見,希望在公司不要拆我的臺。”
雲聽被周之寒莫名其妙的變臉弄得更加困惑,結合他幾秒前說的話,她狐疑問:“拆什麽臺?你喜歡男人嗎?”
周之寒嘴角一抽,憋出一句話:“不是!”
“我的意思是,在公司裏,大家都覺得我是一個成熟優雅、溫文爾雅的男人,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的真實性格,不然我會很沒有面子。”
雲聽看他一副不知情的模樣,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她猶豫地道:“周老師,你知道嗎,公司裏沒有人覺得你優雅。”
“雖然你外表看起來端正,但他們早就知道你私下其實是個嘴碎又喜歡湊熱鬧的人。本來我不信的,現在我信了。”
周之寒花了五秒接受現實,調整了下心态,又意味深長地對雲聽說:“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真的對你老公挺有興趣的。”
“哪種興趣?”
周之寒不知道怎麽形容,又花五秒組織語言,“不知道,感覺他沒什麽情緒,你怎麽搞他都不生氣。”
雲聽“哦”了聲,“周老師,徐清聿應該不喜歡男人,”
周之寒:“……巧了,我也是。”
*
雲聽到了徐宅,剛進門,就被徐奶奶拉住手:“小聽,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就跑去鄉下了?你知不知道奶奶多擔心?”
“你沒事吧?失聯了幾天,我們都急死了!”
“是不是吃不好?你看你都瘦了。”
雲聽被家人團團圍住,各種關切的詢問聲傳來,她耐心地一一回答:“沒事,就是鄉村信號不好。”
大家圍着她聊了半天,只有徐淮風注意到站在門口默不作聲的徐清聿。
雲聽不想搭理徐清聿,不想讓他跟着,但徐宅是他的家,她無權阻止他回家。
于是,從離開星河到現在,她全程沒有和徐清聿說一句話,而徐清聿也很識趣,保持距離跟在她身後。
徐清聿安靜地站着,一直沒有插話,像個局外人。一開始沒有人發現,直到徐淮風說了一句,“哥,你回來了。”
其他人才看到徐清聿。
徐爺爺的表情冷了下來,平時溫和的徐奶奶也罕見地皺眉:“你還知道回來?”
邢時漫看到徐清聿憔悴消瘦的模樣,又穿得單薄,眼眶泛紅。她抹去眼淚,帶着壓抑的怒氣質問:“你到底為什麽一聲不吭走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家裏成什麽樣了?”
她的語氣裏有憤怒,也有心疼。
徐深凜拍了拍邢時漫的背,斥責道:“你走之前,也不和家裏人打個招呼?”
面對幾人的質問,徐清聿神色未變,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葬禮。”
這話一出,所有人原本滿腔的怒火被澆了一盆冷水。
誰也沒有再苛責他。
畢竟一個朋友去世,不是一個可以随便拿來搪塞的理由。
見情況不對,孟妍開口緩和氣氛,“哎呀,好了好了,小聽和清聿回來也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飯吧。清聿,你穿得太薄了,先去換一身衣服。”
晚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擺滿了一桌。
雲聽坐在徐清聿旁邊,埋頭吃飯,徐清聿給她夾菜,她禮貌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徐清聿仿若未覺,又伸筷子夾起蔬菜,放進她的碗裏。
雲聽嘴角扯出極淡的、近乎敷衍的弧度,她将碗裏的菜撥到一旁,繼續低頭吃自己夾的東西。
飯桌上的人都在聊家常,此刻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不對勁,紛紛放緩了說話的聲音。
長輩們對視一眼,徐奶奶關心問:
“你們倆怎麽回事?氣氛不太對啊。”
“小聽,是不是因為這小子出國,惹你生氣了?”
“不是。”雲聽搖了搖頭,不願多談。
雲聞坐在徐清聿斜對面,看着徐清聿這副模樣,冷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之前覺得徐清聿不錯,能力出衆,人也穩重可靠。可現在,濾鏡早就碎了一地,仔細一看,也不過如此。
“徐清聿,你不是挺厲害的嗎?”雲聞嘲諷道,“怎麽現在不說話了?”
長輩們聽得雲裏霧裏,孟妍聽雲聞一反常态直呼徐清聿大名,問:“到底怎麽回事?說清楚。”
邢時漫也奇怪,徐清聿之前吃飯也沒想着給雲聽夾菜,今天怎麽回事?
難不成是出軌了?洋妞?
她拍了拍桌子:“你們倆都已經結婚了,清聿你怎麽對不起小聽了?”
徐清聿薄唇微抿:“是我的錯,她不理我是應該的。”
雲聞對他怒氣很大,幾天前她給他打電話,說雲聽失聯了,但隐瞞了她早已聯系上雲聽的事實。
雲聞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讓他着急,讓他明白自己曾經的“退讓”和“克制”有多麽愚蠢。
而他,也确實嘗到了焦灼和後悔的滋味。
雲聽心不在焉地吃着晚飯,等所有人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碗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吃飽了,我有點累,先回房休息了。”
她進了房間,剛想關門,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門板。
雲聽松開門把手,不耐煩問:“你來幹什麽?”
徐清聿關上門,伸手觸碰雲聽的發梢,被雲聽偏頭躲開了,他的指尖懸在半空。
“徐清聿,你到底想幹什麽?”
徐清聿望着眼前冷漠的雲聽,心疼如絞,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伸,将她擁入懷中。
雪松味濃烈起來,混着雲聽發間飄散的玫瑰氣息,在門口狹窄的區域織成一張透明的網。
“徐清聿,放開我!”
“不,我不放。”徐清聿将下巴抵在雲聽的頭頂,“雲聽,我知道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雲聽還在掙紮,可徐清聿的懷抱像一堵無法撼動的牆,她的力氣已經耗盡,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打濕了徐清聿的衣服,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漬 。
鹹澀液體滑進嘴裏,雲聽心髒疼得厲害:“徐清聿,你說你愛我,可是你連一點解釋都不願意給我。你說你愛我,可你從來沒有讓我真正走進你的生活。你說你愛我,可你不見得會一直只愛我。”
徐清聿從回來到現在,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參加葬禮然後呢,是誰的葬禮,和他是什麽關系,他又為什麽要在葬禮打人?
徐清聿根本不懂怎麽愛人。
真正的愛,是坦誠,是信任,是讓對方走進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對方拒之門外。
雲聽的啜泣聲一下下撞在徐清聿的心口,他側頭,雙唇小心翼翼地印上她的發絲,像是要用這細密的吻,縫補她破碎的心,“雲聽,請相信我好嗎?”
“徐清聿,你所謂的愛就是這樣嗎?你總是把我蒙在鼓裏,你說你愛我,實際上就想和我睡覺是吧?”
雲聽讨厭自己。
徐清聿說他愛她,她的情緒便無法自控地被牽扯進去,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在意,可還是無法控制地患得患失。
她對自己太失望了。
她明明可以潇灑地無視他的存在,可以不去在乎他做什麽、想什麽、愛什麽,可是當他站在她面前時,她所有的理智都像是沙子一樣,從指縫中一點點溜走。
可徐清聿呢?
他不解釋。
她想聽他的過去,她在等徐清聿主動提起,可徐清聿不說。他只是說一味地說他喜歡她,想留在她身邊,可他又做了什麽來證明?
徐清聿出國前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喜歡,離開一段時間後,他怎麽就突然發現他喜歡自己了?
雲聽更讨厭自己的是,她竟然會去猜測,去試圖理解,去尋找徐清聿所謂“喜歡她”的證據。
可是,如果當初不是她,是另一個人站在徐清聿身邊,他是不是也會一樣習慣這個人的存在,一樣和她做親密的事情?
雲聽不想做無謂的假設。
她想要的是有安全感的愛,不是欲望,不是習慣,不是占有欲,她想聽徐清聿愛她的過程,而不是一個判斷不了真假的結論。
就算她告訴徐清聿,她已經不喜歡他,可徐清聿不會信,因為她對他的喜歡,他看在眼裏。
同樣,徐清聿說他喜歡她,她也不信,因為他對她的冷漠還有那一張沒有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她痛在心裏。
她沒有那麽容易放下心結,接受徐清聿的愛。
“雲聽,你主動的。”徐清聿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是你主動要吻我……主動接近我……讓我喜歡——”
尾音突兀地折斷,雲聽看見徐清聿喉結劇烈滾動,像是要把什麽滾燙的東西生生咽回去。
晶瑩的水珠懸在他顫抖的睫毛上,将落未落,徐清聿嗓音沙啞,“你現在不能…不要我……”
雲聽張了張嘴,倉皇地冷下臉:“……我知道,可是那天,我沒有吻到你。”
“你說那天,我咬破了你的嘴唇,哭着說我想嫁給你。”雲聽手指收攏,指甲嵌進掌心,她一字一句把曾經的“真相”撕碎,“可我知道你在騙我。”
“徐清聿,如果那天我真的要吻你,你不可能無動于衷。”
徐清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雲聽另一只手用力掰開徐清聿的手指。
溫熱的液體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腕上。
雲聽這才發現徐清聿在哭,不是啜泣,是某種壓抑到極致的生理性顫抖,淚水順着緊繃的下颌滾落,砸在她的手臂上。
“對不起。”徐清聿把額頭抵在她的肩膀,滾燙的呼吸穿透衣料,和淚水一起濕了雲聽的脖頸。這個姿勢讓他看起來像一只被雨淋透的鶴,折斷了總是昂着的頭顱,“別不理我……”
濡濕的睫毛掃過雲聽的皮膚,她渾身一震,“徐清聿…你…別哭了…”
“雲聽,我承認我想和你睡覺,但請你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和你睡覺。是我太遲鈍了,是我沒有發現我對你的感情……”
雲聽眼神一顫,但很快掩去所有情緒,她已經不知道怎麽接話了,說的話也沒有經過大腦:“所以呢,你第一次意識到喜歡我是在哪一刻?是在提出離婚的時候?還是在你回國以後?”
徐清聿擡起頭,抹了一把眼淚,冰涼的指尖撫上雲聽的唇,“我不知道……但我第一次夢到的是你。”
雲聽皺眉,沒有說話。
“是夢遺。”徐清聿輕柔的描摹雲聽的唇形,目光坦然得毫不避諱,“在你之前,我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這種生理上的反應。”
雲聽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你想表達什麽?”
徐清聿望着她,淚水洗過的黑眸深情得駭人:“我的身體比我更早承認喜歡你,承認我對你有欲望。”
“雲聽,我的欲望,從來只對你有過。”
房間沉默了很久,只有兩人呼吸交錯的微弱聲響。
徐清聿自嘲地牽了下唇:“雲聽,我是醫生,可我也是人,我還是男人,我沒有比別的男人好多少。”
他走近一步,似告白,又似在自白:“6年前你發燒,小區樓上住的是我的同學,和我在同一個醫院實習。”
雲聽知道,樓上住着的是個溫柔的女生,之前在小區裏見過幾次,長相溫婉,氣質也很好。
當時雲聽還因為女生和徐清聿交談了一句,難受了一會兒,不過後來她沒有再偶遇過她。
徐清聿繼續說,“按照最合适的方式,我完全可以讓她來照顧你。她是女生,她比我更方便在那種情況下讓你恢複得快一點。”
“可是當我打算去找她的時候,你迷迷糊糊喊了我的名字。”
“當時我看着你,忽然就想親你。”
“我覺得你好漂亮,你的唇舌很紅,所以那一刻,我真的想親你。”
我覺得你好漂亮,你的唇舌很紅……
這不是徐清聿會說的話。
雲聽瞪大眼睛,淚水已經幹了,但眼睛還是紅紅的。
的确。
28歲的徐清聿,早已在歲月的磨砺中沉澱出沉穩與內斂。
他不會輕易讓情緒外顯,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權衡利弊後才緩緩吐出,所以他不會說出:“我覺得你好漂亮。”
可22歲的他,身上還有為數不多的莽撞和青春,情緒會湧上心頭,心智再成熟被觸動情緒後,滾燙的、略微下流的話語也會一股腦兒往外冒。
這就是他22歲的感受。
徐清聿說得很慢,“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我不知道那一天為什麽會冒出這種想法,于是我想親自照顧你。”
“更不想讓別人碰你。”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就連蓋被子,擦汗,喂藥……我都不願意讓別人做。”
那天晚上,徐清聿什麽都沒做,只是給雲聽換了衣服,喂了藥。
可第二天,雲聽醒來緊張又害羞地看着他,讓他想起了昨晚不齒的自己,所以他才會欲蓋彌彰地對雲聽說,“我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會趁人之危。”
這句話,是他在提醒自己。
好在這種讓人鄙夷的“見色起意”來得快,去得也快。
徐清聿一直不覺得誰特別漂亮,哪怕身邊人談論哪個明星驚豔、哪個女同學溫柔可愛,他都沒有太大感覺。
因為兒時的經歷,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人能讓他産生心動的情緒。
所以于他而言,雲聽和其他人是一樣的。
他記得那天,雲聽發燒無意識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擊中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
他應該沒什麽特別的情緒才對,可當時,他卻覺得喉嚨有些發緊,甚至有一瞬間離譜的沖動,想要親吻她。
他理智地克制了,可心裏不可避免生出了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悸動,雖然只有一個晚上。
或許,從一開始,雲聽對他而言就是不一樣的。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在婚後那麽快愛上她。
如果雲聽沒有主動向他靠近,他可能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意。
如果當初結婚的人不是她,而是雲聞,或者是別的任何人,他都不會愛上她們。
哪怕和她們相處一輩子,他也不會有半點心動的感覺。
不是因為他慢熱,而是因為,他的心裏根本不會允許其他人進入。
對徐清聿來說,婚姻從來不是一個“必須擁有愛情”的決定,他可以和任何一個合适的人結婚,過一輩子。
他不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可一旦認定,就再也放不下了。
所以,他不願意放手。
所以,即便雲聽現在抗拒,他也不可能就此後退。
聽到徐清聿的話,雲聽耳朵裏嗡嗡作響,像是有一群蜜蜂在裏面瘋狂地飛舞。
她不知道怎麽面對徐清聿。
如果他苦苦哀求,她或許還能說服自己,他只是一時執着。
但他的态度太過篤定,已經認定了她,認定了自己心裏的情感,再也不會改變。
雲聽倉促轉身,腳步踉跄,在徐清聿受傷的目光中,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