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問診 “孤要你去岑侯府上一趟
第9章 問診 “孤要你去岑侯府上一趟。”……
聽到“太子”倆字,岑拒霜蹭的一下從軟榻坐起。
此番岑拒霜聽見叔父在外應了管家,“既是殿下好心派了禦醫為小霜診看,那便讓他進來吧。”
她的心髒不争氣地加速跳動了起來,太子又想做什麽?當下叔父本就在疑心太子欺了她,太子在此時派禦醫過來給她看病,不就是坐實了他“虐待”她的嫌疑嗎?
岑拒霜愁着怎麽自圓其說之際,眼前一抹月白衣袍掠過視野——是表哥江逾白。
她揚起臉,喚了他一聲,“哥哥?”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臂上,“聽侯爺說,你身體不适,我便來看看你。”
岑拒霜擺了擺手,“沒、沒有的事……是我小睡時枕着了這只手臂,适才府上的大夫都為我瞧過了。”
江逾白眼神幽邃,如洞穿萬物的利箭,穿過她遮掩的衣袖,只聽他嗓音微冷,“小霜,別想着撒謊,我已經問過府上大夫了。”
“我……”
岑拒霜找不到說辭了。她本就因此事圓不過去而煩惱,當下表哥如此直白戳破,她心頭愈發煩悶,不知所措之際,她索性抓起軟塌旁的薄毯蒙住了整個腦袋,逃避般擋住了表哥盯着她的雙眼。
江逾白仍在說着,“小霜,有什麽事瞞着我們,是得不到解決的。”
岑拒霜抓着薄毯的指節更緊了。想到今日這番費功夫的遮掩,她時時心驚肉跳、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如今表哥又對她緊追不放,她更加心煩意亂,不禁小聲嘟囔着,
“哥哥你就不要再問了……”
話還未完,屋外傳來一連串腳步聲,還有叔父的聲音。
“陳禦醫,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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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拒霜輕輕拉下薄毯,露出一雙眼。表哥沒再追問于她,那道修長的身形步至了桌邊為她徐徐倒着溫水,她側過頭看着屏風外影影綽綽的身形,應是叔父帶着陳禦醫進了屋。
她掀開薄毯稍稍起了身,又再規矩卧好。
陳禦醫穿着官服,戴着小帽,一面和岑侯爺客氣笑着,一面小步繞至了屏風後,躬身把藥箱放到了地上。
“小霜,這位陳禦醫是宮裏頭來的,曾是禦醫院的領班。”
岑侯爺三言兩語客套過後,岑拒霜趁着陳禦醫打開藥箱的間隙,搶先對其說道:“我今日午睡後,左臂莫名覺得疼痛,勞煩陳禦醫為我瞧瞧了。”陳禦醫點點頭,先是瞧了瞧她的面相,又挽起左邊衣袖細看,他面上浮現出一絲疑惑,與之前府上的大夫為她看時無異。
最後陳禦醫為她診脈之時,岑拒霜低下頭掩面打了個呵欠,便見陳禦醫轉着眼珠子,問道:“姑娘是午睡方起嗎?”
岑拒霜答言,“正是。”
陳禦醫擠出一絲笑,“姑娘的身子并不礙事,是常年虛弱導致的氣血兩虧,服些調養的方子即可。偶有疼痛是姑娘睡時姿勢不當,血液淤塞的緣由,往後伺候的丫鬟為姑娘稍加留意些便是。”
聞及此,岑拒霜對着陳禦醫身後的倆人說着,“叔父,哥哥,你們看,陳禦醫都這樣說了,我真的沒事。”
她也不知這樣刻意引導陳禦醫說出的症結,叔父和表哥會不會相信,畢竟陳禦醫是太子那邊的人,所說的話很有可能會加重叔父的疑心。
但眼下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若叔父信了自是好事,倘若不信,她暫時把這件事圓過去,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只是細思下來,太子這個時候派禦醫過來,是為了試探她有否暴露她和他之間的事麽?
此後陳禦醫留下叮囑吩咐了一些注意事宜,岑侯爺邀着陳禦醫出了屋外送客。
“那我在此謝過太子殿下,還望陳禦醫回宮後,替我為殿下問好。”
“下官定會為侯爺轉達。”
陳禦醫笑應着話,卻是暗暗抹了把汗。
一個時辰前,他接到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傳喚,言之于他,太子受了傷,要他即刻趕往殿下的寝殿為其上藥包紮。
彼時陳禦醫拎着傷藥便往寝殿趕,趕到時,卻瞧見太子正拿起一壺酒,往自己左臂上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澆。
遠遠的,陳禦醫都能聞見烈酒刺鼻的味道。
他眼角不禁一跳,烈酒碰着傷口最是疼痛,他怎麽見的太子澆得越來越上頭?
陳禦醫慌忙上前,正欲請示太子時,太子倒酒的動作停了。
太子偏過頭,笑得恣睢,“孤要你去岑侯府上,為他的小侄女瞧瞧。”
得來這樣的命令,陳禦醫百思不得其解。
他對岑侯爺的小侄女岑拒霜也略有耳聞。
多年前,鎮國公岑将軍及其夫人還在世,二人立下軍功後,一律金銀官爵恩賞統統不要,只求聖上賜醫為他病弱的小女兒調養身體。聖上拗不過岑将軍,直到岑将軍及其夫人為國捐軀後,始才追封了鎮國公,其妻位至一品夫人,年年爵位所賜歸于岑拒霜名下。
後來聖上本還想送些禦醫和珍貴藥材給岑拒霜,又被岑侯爺婉拒了。岑侯爺言之岑拒霜年幼,受不得如此重恩。如今想來,岑侯爺也是怕岑拒霜小小年紀受恩太多,在京中遭人眼紅,這才屢屢拒恩。
陳禦醫見得,岑侯爺這番做法不失他的道理。岑侯府上養的大夫他大多認識,岑拒霜也靠這些大夫調養得還算不錯,至少除了身子骨弱了些,少有兇險之象。
只是太子這番做法,陳禦醫揣摩不出究竟何意。
時隔多年,聖上忽然想起當年施恩未成,又借太子的名義來這一趟?
陳禦醫嘶了一聲,搖了搖頭,似乎也不是。
岑侯爺近年鮮涉朝堂,與聖上的交集并不多。
那如若是出自于太子的意思……難不成……
陳禦醫抹了把冷汗。
但凡被太子盯上的人,事後都沒有什麽好下場。看來太子近日閑來無事,又有了新的折磨目标。
待回東宮,陳禦醫入了寝殿,太子正提着朱筆批奏折,他左臂的傷也未包紮,褐紅色的血凝固在了表皮,赤條條地暴露在視野裏,看着極為猙獰。
陳禦醫叩首,“殿下,臣自岑侯府回來了。”
太子乜了他一眼,“去瞧得如何?”
陳禦醫将所見如實道出,“岑家那位姑娘自幼多病,身子是弱了些,但也還算調養得當,暫無性命之憂,今日也正巧撞上她左臂疼痛,岑侯爺格外緊張……”
太子望着自己的左臂,看來這蠱隔了那麽遠依舊有效用,且宮裏的禦醫都瞧不出來是蠱蟲作祟,想必她府上那些大夫都無法看出門道。
只要她不說,沒人會知道。
得來答複,太子滿意地在奏折末尾批複了小字。
“不過……那姑娘身邊有……”
太子漫不經心地擱置下朱筆,“有什麽?”
“有一位公子悉心照顧,寸步不離。”
他想,他這也算是委婉提醒太子。
若是太子想把岑拒霜怎麽樣,怕不是要搭上兩條人命。
太子的聲線聽不出情緒,“孤問你了?”
陳禦醫聽罷渾身血液僵住,一時之間,嘴裏的舌頭就像打結了一樣,“臣,臣……”
太子煩躁地招了招手,“退下吧。”
陳禦醫這才獲救般小步退了出去。
太子垂眼看着案上堆積如山的折子,沉思半刻後出了聲,“玄序。”
玄序躬身,“屬下在。”
太子起身靠卧在綴玉雕花的玄椅上,長腿交叉,踩在桌腿處,“你去趟清居院,把這些個折子全給父皇送去。”
“是。”
玄序應着,走上前收整着折子。
自打四年前,聖上生了一場重病,将國政交給太子暫行打理,那之後殿下每日便要為聖上批閱奏折,偶爾親自處理政務,行事作風不同于聖上的寬厚溫和,那叫一個殺伐果決。
朝臣們惴惴不安,生怕惹了太子不悅、一個不小心就人頭落地,做起實務來兢兢業業,公事上的錯漏都少了不少。
一時朝野清明,上下齊心。
可這份勞苦功高,在懼怕太子的朝臣們看來,便成了聖上縱容其暴虐無道。
玄序時有為自家殿下打抱不平,但太子從不在乎這些名聲,他這個做侍衛的也只得默默盼着哪一日,有人可以懂他家殿下。
恍神間,玄序無意瞄了眼手邊的折子,其上是齊尚書所呈,提及赈災撥付銀兩出庫。
此事已順利落實有一陣子了,齊尚書還照舊日日寫折子遞上來問安,哪怕其人已經到了災情地了,百忙之中還要抽空賦詩寫詞,遞來折子贊頌聖上;
還有秦郡守,洋洋灑灑寫了長長一大篇,內容盡是感懷當地民心至純,民風樸厚,秦郡守每每都要遞折子,寫着其四處巡察州郡的記錄。
雖說回禀當地民情實況也是為官所需,但玄序見得,這上面詳盡到某處山腳的蔥油小面濃香可口,物美價廉……
玄序同情起自家殿下起來,這些折子,殿下日日看着,心煩也是應當的。
他摞着厚厚的折子的間隙,崔太傅遒勁的墨字入眼,滿篇痛斥太子獨斷專行,又是在為太子不娶親不納側妃一事發愁。
恰逢太子在旁說着,“崔太傅這麽想讓孤娶親,孤給他賜婚好了,左右他不缺妻妾,孤賜他一個男寵。若實在太閑,讓他找個泥坑,把自己埋裏頭抓魚去。”
玄序心頭一震,崔太傅一把年紀了,早過了甲子,這要是被太子殿下賜了個男寵,怕是第二日便會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
*
一路穿過皇宮裏的小道,玄序來到後宮一處傍山而建的院落。院落布置簡素,不着奢華,圍欄所用不是什麽翡翠珠玉,只是簡簡單單築成的籬笆。
門前年邁的白眉公公引他入內,滿屋字畫懸挂兩邊,中處高座,玄序見皇帝正坐在竹藤編織的椅子上,雙手捧着個麻布袋子,一絲不茍地挑着泥土裏頭的種子。
皇帝只看了眼玄序懷裏的折子,笑得無奈,“太子今日又撂挑子了?”
玄序将折子遞給了公公,俯首回禀着話,“殿下讓卑職托言,說‘他沒工夫看這些老頭放屁’。”
皇帝已是司空見慣,他擦了擦手掌,眼見公公抱着折子上前,他随意翻看了面上的折子,“崔太傅又進谏,讓朕選太子妃了。”
玄序埋着頭,“殿下說……太傅要是閑的沒事,陪您釣魚也是好的。”
他自然沒膽子把太子的前半段話說出口,只得稍微委婉地把太子的話轉述給了聖上。
皇帝答允,“也好,太子也算有心。那就空時讓崔太傅進宮一趟,陪朕在清居院待幾天。”
不多時,玄序退出清居院後,門外的小太監向內禀報着。
“陛下,岑侯爺求見。”
皇帝把折子一放,滿臉新奇,“哦?倒是稀客,不渙這些年為了他的小侄女,待在府內鮮有外出,怎麽今日有閑暇過來?快讓他進來。”
“臣參見陛下。”
得見岑侯爺入內,皇帝當即招手示意,“不渙,你來得正好,朕正在為太子擇太子妃,你同朕一道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