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摸頭 “你活得不耐煩了?”
第14章 摸頭 “你活得不耐煩了?”
寧妍從宿和宮裏逃出來後,便沒能尋到岑拒霜。
好在宿和宮雖經年失修,有着斷裂垮塌之象,最終也只是掉了些碎屑和殘木下來,并無人員傷亡,即便岑拒霜來不及跑出來,也不會被砸傷。
可寧妍事後又尋了一遭,還遠遠的在殿門前喚着岑拒霜,依舊沒有岑拒霜的身影。
直至她抓住了最先跑出殿內的方九郎,後者聲稱,他見到了岑拒霜和太子。
彼時寧妍聽聞方九郎所述後瞪大了眼,揪着方九郎的衣領直直問道:“什麽?你說你看到了什麽?”
方九郎險些被猛然揪緊的襟□□活嗆死。
待寧妍放開了他,他把着廊柱,弓着腰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啞着嗓子重複了一遍,“我見到太子和岑姑娘兩個人牽着手……在拉拉扯扯。”
他們在牽手?
寧妍面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歡欣,她過度揚起的嘴角甚至讓她的臉有些發疼。
但見方九郎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她當即冷了張臉,擡起手橫在自己脖頸迅然劃過,威脅道:“你可要為我二哥保密,否則……”
方九郎連連應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我懂,我懂,此事我定當守口如瓶。”
寧妍滿意地拂袖離去。
如今岑拒霜與太子待在一起,寧妍很是放心。
她動身前往百花宴所設的曲水亭一帶,半道見着兩個太監正埋頭竊竊私語,模樣鬼鬼祟祟。風稍拂過,她隐約聽見了“太子”二字。
放在從前,寧妍沒什麽心思去關注太子的閑言碎語,可如今太子同岑拒霜在一塊,她便多留了幾個心眼。
Advertisement
寧妍放緩了步子,側耳細聽,而此間風聲沙沙作響,她什麽也沒能聽清。
她只好踮着腳,悄無聲息地繞到了兩位太監身後,壓着聲線幽幽問着,“你倆嘀嘀咕咕的在說什麽呢?”
兩位太監被吓得夠嗆,轉身欲逃時又慌不擇路,與對方互撞了個頭,二人便絆着腳摔在了地上。
得見來人是為寧妍公主後,二人慌忙擺着姿态,爬正了身朝着寧妍下跪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寧妍直言問道:“你們瞧見了太子?”
摔得灰頭土臉的太監連連揮手,“沒沒沒有……”
寧妍自是不信,蹙起眉問道:“那你們在說什麽?”
面龐稍幹淨些的太監生怕受責罰,攔着另個主動站出,對着寧妍一股腦地抖了出來。
“我們也是道聽途說……說,說是,東宮這些年一直未有太子妃,不是因為太子殿下對女色毫無興趣……”
寧妍奇道:“那是為何?”
太監吞了口唾沫,“恰恰相反……太子殿下在東宮藏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日夜寵幸。”
寧妍想也未想便怒聲反駁,“荒謬!這怎麽可能?”
她最看好的明明是岑拒霜,怎的一朝蹦了個藏嬌的美人?
另個髒兮兮的太監抹了把臉,“公主,有人親眼目睹,太子殿下對着美人俯首跪地,拉着美人的手吻了好久……還,還說着要美人回東宮,別再被人瞧見了去。”
寧妍呼吸就此滞住,她似是能想象出這樣的畫面,那美人不可方物,懶懶地卧在一旁,太子朝其俯首跪地,引手而吻……這如何想,如何都覺吊詭。
要知道,那可是身份尊貴的太子,素日裏無人敢招惹,寧妍向來都不敢多正視一眼,有朝一日竟會……
“那美人聽說是有名字的,約莫着叫什麽……”
倆太監努力回憶着,嘴裏碎碎念着聽來的字音,“好像是……什麽霜……”
“岑拒霜。”
“對對……是這個名!”
倆太監拍着手連連點頭,反應過來後,滿臉疑惑地看着寧妍,“……公主您怎知?”
寧妍看着倆愣頭青:“……”
*
長雲殿,是為此次百花宴皇帝臨時休憩之所。
正值午後閑适,皇帝獨坐檀木案處,琉璃盞內泡着方撷來煮好的花茶,盞緣處淡淡白霧氤氲,飄散至皇帝手邊翻動的畫像,其上各家貴女窈窕,蛾眉曼睩,樣貌個個出挑。
案畔生着白須的老太監躬身同看着,翹着個蘭花指,虛将畫像一指,嘴裏念叨着“哎呀呀,這個的樣貌配不上咱們殿下”、“這姑娘不行,上回面聖都被吓得夠嗆”……皇帝翻來覆去地瞅着,畫像的紙頁翻得嘩嘩作響,他摸着下巴,怎麽也覺不滿意。
皇帝挑着的間隙,忽聞殿外小太監傳了誰人求見的話,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少頃餘光瞥見岑侯爺風風火火地入了內。
“不渙來了?”
皇帝當即笑逐顏開,擱置下畫像,緊忙招呼着,“快快,來人,賜座。”
但見岑侯爺提起衣擺跪下,洪鐘似的嗓門兒蕩于殿內,“還請陛下歸還臣的小侄女!”
皇帝滿頭霧水,不明岑侯為何怒氣沖沖,他擡手讓岑侯起身的間隙,卻也抓住了岑侯話中的重點,“歸還?”
岑侯爺擰着粗眉,強忍着抗起刀沖去東宮的沖動,“小霜今日入宮,不知怎的就被你家寶貝太子看上了!當然啊,我家小霜長這麽好看,性子又好,他看上也是應該的。但他直接把我家小霜拐去了東宮是想做什麽?現在外面都傳遍了!”
皇帝怔了好一會兒,才确認岑侯爺話中所言的人是太子。
他沉吟着,“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話落時,岑侯爺臉色越發的黑,皇帝招手喚着身旁的老太監,“去,到外面打聽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太監領命而去,“喏。”
“不渙啊,來來,先坐下,喝口茶。”
皇帝熱切招待着岑侯爺入了座,又好聲好氣地勸着,“述兒他打小就沒對女色上心過,不然朕也不會這般愁眉苦臉了。說不定,述兒只是帶你小侄女去東宮調養身體呢?朕把太醫院最好的陳禦醫都賞給他了,你家小侄女過去不會有事的。”
岑侯爺臉上的肉氣得微微發顫,見他端起茶盞便一飲而盡,“咚”地一聲重重叩在了檀木桌上,皇帝眼皮子也跟着抖了抖。
一盞茶後,老太監回了長雲殿,面色尤為古怪。
他快步朝前回禀着話,“陛下,老奴……去外面打聽了一圈。”
皇帝問,“如何?”
老太監欲言又止,“外面說,說……”
皇帝催促着話,“到底說了何?”
老太監苦着臉,舌頭打結了一般,“說……太子殿下在給岑姑娘……當狗。”
“簡直胡鬧!”
皇帝怒聲喝着,殿內所有宮人齊唰唰地跪了下來,匍伏在地不敢動彈。
同樣跪于地的老太監嘆聲想着,當今聖上最疼太子,自小就依着順着,生怕太子有哪裏不好。這下百花宴鬧得沸沸揚揚,太子的名聲遭到如此诋毀,聖上如何不會動怒?
皇帝滿臉恨鐵不成鋼,“不渙你看這逆子也忒頑劣,怎能把小霜……”
話至一半,皇帝倏地反應過來。
怎麽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轉過頭看向老太監,“太子在做何?”
老太監又複述了一遍,“太子殿下……在給岑姑娘,當狗。”
*
皇宮某處。
太子低着頭,細細吮丨吸着岑拒霜手心的傷口,猶如林中的野獸會為受傷的同伴舔舐。
岑拒霜看着他,那向來高傲自威的頭顱近在眼前,天光描摹出他俊美無俦的輪廓線,自眉骨至鼻梁,鋒挺似劍。
她忽的想起草原上傲視群雄的頭狼,也是如此威風凜凜,英姿勃發。
兒時她聽慣了邊關傳說,不外乎是關于惡狼叼走小孩食之的故事。很長一段時間,岑拒霜怕得不敢入睡,唯恐夜半有狼闖入屋中,把她叼走食之。
直至父親把她帶去狼群出沒的之地。
那會兒她抱着父親的胳膊,縮在角落裏偷看結伴的狼群。草原的夜空明徹如晝,星子透亮似水,即使不着燈,岑拒霜也能看清在淺草間飛馳的狼群。
她一眼便認出了立于群首的頭狼。不似傳聞裏形如惡煞,頭狼兇猛彪悍,引領着狼群捕食獵物,既英武又強大。父親告訴她,頭狼是整個狼群的核心,它肩負着保護和領導族群的責任,可以說狼群的團結皆是頭狼主導之下才會有的。
頭狼也不會蠢到帶着狼群主動攻擊人的居所,除非它們被逼到絕境,難以生存,否則像什麽叼走小孩的故事,是不會發生的。
父親還摸着她的頭說,有時候,與野獸為鄰的草原往往比盡是人所在的地界更安寧。
自那時起,岑拒霜對狼這樣危險而英武的動物少了幾分畏懼,多了分欣賞。
當然,這樣的欣賞是保持在安全距離的前提下。
此番太子近在咫尺,她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那只頭狼似是乖巧地俯在了她身前,任由她細看。岑拒霜鬼使神差地伸出尚是能夠活動的左手,摸了摸太子的額頭,還往着他如墨的烏發順手向後捋了捋。
卻是右手手心倏地傳來利齒啃咬的刺痛,岑拒霜疼得吸了口冷氣,當即抽回了左手。
便聽太子的嗓音怪異,“你活得不耐煩了?”
岑拒霜陡然回過神來,她蜷起左手指尖,讪讪笑了笑,“殿下的額頭上有髒東西……臣女幫您弄幹淨了。”
她按捺住驟然加劇的心跳,自己定是瘋了,她怎麽敢去摸太子的頭的?
不遠處,玄序抱着劍瞄了眼,緊忙回過頭。
他眼皮狂跳,這若是換了旁人,都等不到殿下發問,就已經人手分離了。
好在太子似乎沒有計較她的冒犯,岑拒霜見他松了口氣,手心的傷也不再疼痛,餘有的感官剩下了磨人的滾燙,像是整只手被放在了高溫難耐的火爐裏,還有他以舌緩緩逗留在她傷口濕黏痕跡,反複舔來舔去的感覺遲遲不散。
她尚未從這感官裏掙脫出來,又見他的指節緣着她的手腕往上,還沒等她看清,太子已是拽着她的衣袖猛地撕下一截,他撚着撕扯下的長條緞子,三下五除二地便将她的手心包紮完畢。
她攤開包好的右手,尤覺新奇地晃了晃,血似乎還真的止住了。
且太子包紮得還算平整,那緞子在她的手背打了一個小小的花結,遠遠瞧去,還以為今日她別出心裁,在自己手背處縛了一個小裝飾。
心底泛起絲絲感動,岑拒霜看着太子都覺着眉目可親起來。
細想下來,太子除了偶爾氣人了些,對她下手重了些,至少他拉着自己跑出了那将要坍塌的宿和宮,還幫自己止血。
雖說這些行徑許是他覺着好玩,甚至是為了彌補上回他沒有嘗到她的血的遺憾,但總的來說,太子還算有點良心。
“多謝。”
她難得給了太子一個真情實意的笑,低頭之時,岑拒霜瞥見自己破了一截的衣袖,亂糟糟的線頭散在白嫩的手臂處,她又問太子,“但為什麽是撕我的衣服……”
話落時,岑拒霜只見太子一臉疑惑地看着她,不用等他說出口,岑拒霜的腦海裏已是浮現出他想說的話——“難不成要撕孤的?”
太子撣了撣衣袍上的細微塵土,“孤需要時時刻刻維持完美。”
岑拒霜:“……”
這人有點良心,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