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傳感 指甲刺入胳膊
第21章 傳感 指甲刺入胳膊。
岑拒霜為表哥設想過很多理由。
譬如他所殺的,是十惡不赦之人,他所做是為民除害;又或許,殺人之舉非他所願,是家中長輩指派,由不得他拒絕。
諸此種種,都未能料到事實真相竟是這樣“殺雞儆猴”的輕描淡寫。
江家樂善好施,在京中廣有賢名,偶有動了歪心思的人想多讨得點好,江家便會将其驅逐于外。可如今奪人性命這樣的懲罰,沉重得讓她難以接受。
眼下因丫鬟出了聲,她暴露在江逾白的視野裏,她艱難提着步子往前,明明她和他只有幾步之遙,岑拒霜卻覺隔了好遠。
那種陌生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有一瞬間,她竟覺得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她認識的江逾白,更不是與她朝夕共處的表哥。
“小霜。”
江逾白仍在喚着她,慣來疏淡的聲線讓她止不住地想起那日所見。
“都退下。”
他遣散了周圍的下人,舉步走到她跟前。
岑拒霜擡起頭看着他,聲音發着顫,“哥哥為何要殺他們?”
江逾白幽邃的眸子掠過一抹冷意,“他們對江家不利,自是當殺。”
岑拒霜只覺手腳冰涼起來,她言語蒼白地辯駁着,“朝廷自有律法,哥哥為何……”
江逾白打斷了她,“小霜,你還小,這些事情你不懂。”
“我怎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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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拒霜高聲叫着,因情緒過于激動,說話間她的氣息已是起伏不定。
她盯着眼前神色淡漠的江逾白,嗓音艱澀,“在權貴眼裏,平民百姓的命猶如草芥,想打就打,想殺就殺,不是嗎?”
她自小身在邊關時,便知岑家世代守護的不僅是邊關,也是這防線後的萬千百姓。
可她也曾見過從京中過來的權貴,對着邊關的百姓發難,跋扈妄為,傷了不少百姓。最後那權貴被母親提槍逼着趕回了京城,她也認清了權貴與百姓之間的鴻溝。
母親說,既是錦衣玉食,過得比百姓好,便要肩負起應有的責任,而非濫用職權欺淩弱小,無論身份地位,每一個人生來都有被尊重的權利。
她本以為,表哥不可能與那些權貴茍同。
而江逾白在她的注視下緩緩點頭,“是。”
岑拒霜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一步。
江逾白從始至終未曾動容,他保持着異于常人的漠然,眼底沒有半分情緒。
她紅着眼,瘋狂搖着頭,“我不明白所謂的利益,我只知道這些百姓的命,乃至整個大熙百姓的命,都是我父母至死也要守着的……哪怕他們有錯,他們也罪不至死!若是連這些小老百姓都不懂得尊重……”
“小霜,你累了。”
江逾白不願再聽她多說,傳喚着院外的丫鬟,“送姑娘回房。”
待岑拒霜被丫鬟強行攙扶着送回院裏,江逾白的小厮從暗處走出。
“老爺子今日又催您和岑姑娘的婚事了……說到底,這婚事成與不成,也不是公子您自己可以決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岑侯爺舍不得岑姑娘,遲遲不肯與咱家定婚期,這樣拖延下去也不是個法子。”
小厮見江逾白不言,嘴裏仍碎碎念着,“公子恕屬下多嘴,岑侯爺至今仍不願對外公開您和岑姑娘的關系,将來若岑侯爺有心把岑姑娘許給他人,公子這些年的辛苦不就白費了嗎?”
江逾白望着岑拒霜離去的方向,眼前一閃而過她與太子之間的種種親密。
他不得不承認,近來心頭有一種異樣感油然而生,是原本緊緊捧在手心的東西,漸漸脫離控制的感覺。
*
月出東山,小院複了寂靜。
屋內燈盞如豆,濃郁的藥味兒充盈其間。
“姑娘……您就吃一口吧。”
流岚端着方煨熱的藥膳,苦苦相勸。她不知姑娘是何時出的院子,待姑娘被攙回房時,流岚足足吓了一跳,好在岑拒霜沒有傷着哪兒或是磕碰到什麽,不然她可沒法交代。
岑拒霜抱着雙膝縮身坐在榻上,腦袋耷拉在膝間,雙眼木然地看着錦被上的花紋,絲毫沒有理會流岚。
流岚續說着,“姑娘,您這身子好不容易有了恢複的苗頭,若是在此時斷了藥,怕是又很難有起色了。”
岑拒霜半句都未聽進去。
她委實沒有半分胃口,自她與江逾白争執未果後,她只覺窒息至極,胸口裏像是被硬生生塞進了一團濕沉的棉花,摘不掉也除不去。
岑拒霜擡眼看着四處緊阖的門扉與窗扇,更覺窒息難耐。
她掀開錦被,“流岚,我要出府。”
流岚連連阻攔,“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兒?江公子吩咐了,您身子欠佳,不能再多加勞累。出府走走這種事,等您身子好些了再說吧。”
岑拒霜還欲争着什麽,但見流岚心切的面容,她忽的明了,她做什麽都無濟于事。
表哥借用她身體虛弱的由頭,堵住了她所有的路,現下府上所有人都聽表哥的,她不可能想做什麽便可以做什麽。
深深的無力感附在心間,岑拒霜轉過身背對着流岚,低低說道:“我知道了。”
流岚勸了再三仍是無用,最後只好退出了卧房。
如此往複又過了幾日。
岑拒霜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出過房門,連着簾幔外半遮的天光都顯得刺目起來。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依稀聽聞屋外的丫鬟們叽叽喳喳,一面唉聲嘆氣擔憂着她不肯用藥,一面說着今日江公子不在府上,更無人勸說岑拒霜好生吃東西了。
岑拒霜緩緩從榻上坐起身。
重重光幕落在略顯單薄的衣裳上,岑拒霜看着帷裳上的影子沉思了良久。她擡起胳膊,露出衣袖下的白嫩皮膚,微弱燭火蒙在纖細的青色血管處,薄得似是輕輕一劃便有鮮血淋漓。
曾幾何時,太子在他的胳膊上劃過一道傷,他疼,她也會疼。
反之亦然。
猶豫半刻後,她心一橫,尖尖的指甲猛地刺入胳膊。
岑拒霜疼得睜不開眼來,偏是如此,她加重了指尖的力道,咬着唇瓣不敢張開,壓抑着喉間的痛吟。
相隔遙遙的宮牆裏。
太子正懶懶地倚在金榻處翻看着奏報,不耐煩地聽着座下臣子述職。
臣子說到某處,忽的察覺太子手一抖,只聽“啪嗒”一聲,捏在其手裏的奏報就此滑落,于空蕩蕩的殿內清晰可聞。
那齊整的奏報散作淩亂的紙張,其間兩三頁還晃悠悠地飄至臣子跟前,臣子撲通跪在太子跟前,“微、微臣惶恐……不知是,是何處出了纰漏……”
太子并未理會,驀地起身朝殿外走去,臣子心如死灰,一瞬間連自己屍骨埋哪裏都想好了。
卻聽太子的嗓音遠遠傳來。
“就這麽辦。”
臣子怔在原地,他的項上人頭保住了?
太子殿下今日被灌了什麽迷魂湯?竟這般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