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請君 “你見不到孤,孤替你感到遺憾
第22章 請君 “你見不到孤,孤替你感到遺憾。……
侯府。
“姑…姑娘!不好了姑娘!”
一道高呼的嗓音驚飛樹梢的黃莺,流岚滿面驚慌,匆匆穿過廊庑,踏在地板上的腳步嗒嗒作響,好些次差點在臺階處絆倒。
卧房內,岑拒霜起榻望着倉皇入屋的流岚,“發生了何事?”
流岚把着門緣,喘着粗氣,另只手指着門外斷斷續續說着,“外面,外面……要侯爺出去見駕!”
岑拒霜從容應着話,“叔父不在,我去見駕便是,慌裏慌張作何?”
只見流岚面如土色,眼中驚恐異常,整個人抖如篩糠,“來的不是聖上,是,是……太子殿下!殿下還牽了狼到府上……”
岑拒霜鎮靜如常,她走至妝鏡前,拿起木梳遞給流岚,“替我梳妝吧,我等會兒去見駕。”
另一邊。
太子坐于正堂裏,既不飲茶,也不說作何,侯府一衆面面相觑,心下疑惑之至,又不敢有絲毫怠慢。
管家畢恭畢敬地候在一旁,賠笑道:“殿下您怎的來了……侯爺前幾日奉聖上之命外出,尚未歸京……”
太子聞言雙眸微眯,目光如鋒,“哦,那孤便在侯府等着侯爺回來吧。”
管家在其一瞥之下倏地覺着後背寒毛倒豎。
岑侯爺至少兩日方歸,太子在這裏待個一時半刻都難熬,更別說待上兩日了。只怕屆時鬧得雞犬不寧,整個侯府都要震上一震。
管家琢磨着如何是好時,太子又再幽幽發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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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的玄狼胃口不小,若是餓着肚子,孤就不能保證它會不會吃別的什麽了。”
管家擦了擦冷汗,行止維持着得體的面貌,“殿下放心……”
話還未完,堂外傳來一輕柔嗓音。
“臣女代叔父前來見駕,還請殿下恕侯府照顧不周之罪。”
岑拒霜姍姍而來,福身作禮。
管家瞧着今日岑拒霜的扮相有所不同,那半挽的青絲處滿是珠翠,頸佩璎珞,桃粉袖衫披身,銀絲軟紗搭在臂間,移步間,綴着圓潤珍珠的繡鞋隐隐現于裙邊,綽約多姿,隆重而不失大家氣派,這架勢,不僅顯出是為當家之人,又給足了太子臉面。
管家暗暗欣慰,看來咱們的姑娘也是長大了,能夠替侯爺獨當一面了。
太子端看着跟前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瞧得分明,那頭上的珠翠估摸着太沉了些,她走路時微微搖晃着身姿,像是一只小貍奴頂着比頭大的玉盤,挺着毛絨絨的頭顱小心翼翼地朝前,搖來晃去的模樣着實有趣。
太子瞄了眼杵在一旁的管家,“還站在這裏作何?等孤請你去東宮走一趟?”
管家躊躇再三,偷眼看向岑拒霜時,後者遞了個神色以示無事,他這才躬身拜禮,“……在下這就告退。”
見下人們都退去後,岑拒霜也顧不得什麽禮儀,兀自尋着最近的椅子入了座。
這身扮相确實華貴,但也累人得緊,若不是擔心府上其餘人起疑,她須得擺出這主人模樣見駕,她也不必這般苦苦折騰自己了。
岑拒霜擡手給自己倒了杯溫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沒想到殿下真的會來。”
太子的視線落在她刻意避免用力的右手,他慢悠悠地抿着茶,“孤的出場費很貴。”
“先行欠着……日後再還。”
岑拒霜已無心思去想引來太子的後果,她迫在眉睫的事便是能夠暫行離府。近來這樣透不了一口氣的日子成天壓着她的肺腑,她哪怕還沒發病,也要憋出病來了。故今日表哥不在府上,岑拒霜第一個想到的人則是太子。
雖然危險,也是最有用的。
她深作呼吸,問道:“殿下能帶我出去走走嗎?”
“可以,”
太子玩味地看着她,“你帶着孤的玄狼上街走一圈,孤就帶你。”
聞及此,岑拒霜抱着瓷盞的手一抖,本就發痛的胳膊一下子沒能拿穩瓷盞,咣當一聲摔落在地。
先不說她帶着狼上街是如何危險,她若真如此做了,這麽招搖過市,很快就會鬧得滿城風雨,整個京城不得安寧。
她不過是想出門走走,又不是想去屠城。
岑拒霜神色蔫蔫地望着地上咕嚕嚕滾了一遭的瓷盞,她起身稍顯敷衍地朝太子行了一禮,“多謝殿下好意,我再自行想想。”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堂,踏出門檻時,管家正守在門外。
管家滿臉擔憂地關切着她,“姑娘,太子殿下他……”
岑拒霜心不在焉地交代着話,“好生招待着。吩咐夥房多備些生肉給狼送去。”
管家應允的間隙,岑拒霜已失魂落魄地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看着岑拒霜的背影,亦敏銳地發覺她的心情很是不佳,與之前來到正堂時天差地別。
這是……被太子刁難了?
岑拒霜走出不遠後,頂着沉沉珠翠的脖子又酸痛起來。
她緣着亭臺旁的水榭走着,清澈的池水映着她今日精心打扮的模樣,精致的妝容落在一張恹恹的臉上,怎麽瞧着也難看極了,岑拒霜盯着平靜無波的水面,內心抑制不住沮喪。
“你不會這麽想不開吧?”
身後是太子的聲音,岑拒霜本想回過頭去,瞥見池中的自己哭喪着臉時,她的動作生生滞住,旋即将臉埋得更低了。
不過想到他竟以為自己在輕生,岑拒霜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我惜命得很,不然就不會想要出去走走了。”
太子看着她被壓得疼痛的脖子,又睨了眼她衣袖下的胳膊,“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惜命’。”
岑拒霜不用去想,也知太子定要調侃捉弄于她。
“那孤勉為其難地帶你出去吧。”
“殿下不必再……”
話方說出口,岑拒霜始才反應過來太子在說什麽。
她猛然揚起臉,目光正對上太子的雙眼。
他一本正經地說着,“孤一想到你若是死了,便再也見不到孤,孤就替你感到遺憾。”
岑拒霜忽有一瞬覺着,太子這自戀至極致的性子也不算壞事,沉入谷底的心緒漸漸浮出一角,她像是不确定般,嗓音激動地又複問了一遍,“殿下真的願意帶我?”
太子将她從頭至尾打量了一番,“你這一身,如何出去?”
岑拒霜拈着發髻處的珠釵別在系帶,脫下臂彎的軟紗纏在垂落的青絲處,又利索取下頸間的璎珞環在腰間,鞋尖綴着的碩大珍珠也被她躬身摘來塞進荷包裏。
短短眨眼的工夫,岑拒霜的扮相已變了個樣。
岑拒霜餘光發覺太子正盯着自己,後者見她如此似是感到新奇,她解釋道:“我娘親教我的,既能入宴招見客人,又能迅速脫裝,提槍殺敵。”
太子問道:“那怎的在這杵了很久也不取下?”
聽罷岑拒霜想了想,自己從正堂出來後好像也沒那個心思顧及這麽多,“……忘了。”
太子挑了挑眉,“孤以為,你想故意弄疼孤的脖子。”
岑拒霜:“……”
她的報複心有那麽重麽?
太子說到做到,不過半個時辰,岑拒霜已瞞着一衆随太子出了府。
彼時岑拒霜還苦惱着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去,太子只是拿出一根竹哨放在唇畔,遠在另座院子的玄狼就此嚎叫起來,洪亮的聲音越過檐角,引得府上一衆急忙去圍着院子,駁雜的腳步紛紛踏過廊庑,岑拒霜趁機出了府門。
長街處熙熙攘攘,往來人影憧憧,岑拒霜四處瞧着看着,怎麽也覺逛不夠。
迎面微風徐來,吹散着心裏點點郁結,這些日她被迫關在卧房裏,幾近快分不清日升月落,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纏綿病榻之時,昏昏噩噩不知時日。只是區別在于,從前她是因病困于家中,這次卻是被迫。
憶及造就這一切的表哥,岑拒霜原本松快不少的心情又再沉甸甸的。
倏爾,臉邊冰冰涼涼的濕意傳來,她回過神時,天邊晦暗無光,絲絲縷縷的涼雨沾濕着鬓角,街邊的行人正匆忙往檐下避雨。
“殿下,先找個地方躲雨吧。”
眼見雨越發急驟,岑拒霜拉着太子的衣袖,随意挑了一間茶樓入內。
天變得太快,雨來得突然,茶樓已有不少人在此避雨,比肩接踵地擠着,皆待着雨勢小些再行離去。
岑拒霜費了很大力氣才尋了一個狹小角落容身。
她瞥見太子臉色有些難看,這才留意到他衣裳多了好些褶痕,本就松垮的衣袍變得略微不整,适才她只顧着拽住太子的衣袖入茶樓,如堵的人群挨擠之下,太子的衣衫便成了這般。
想來極為重視外表的太子,有朝一日會在茶樓裏人擠人,衣袍還成了這樣,能高興便有鬼了。
“莫氣,莫氣……我來幫你捋捋就好了。”
岑拒霜趁着太子炸毛還未發作,她頂着太子欲要殺人的目光,為他整理着衣衫痕跡,又踮腳湊近他耳邊低聲說着,“臣女也是為殿下考慮,雨水弄濕了殿下的頭發,就不好看了。”
旁處白胡子老伯吹胡子瞪眼地嚯了一聲,“你們這些個富貴人家,瞧着就沒擠過什麽地方吧?這雨下起來,不管貧富貴賤,都得一樣在這裏躲着。”
岑拒霜聽得冷汗涔涔,生怕太子發怒,連忙拉着太子便往茶樓裏頭走。
茶樓盡頭有一靜室,恰逢無人,岑拒霜帶着太子入了內。
甫坐下,她聽太子問,“你怕孤殺了他?”
“他”自是指奚落太子的白胡子老伯。
岑拒霜攥緊了衣裙,她局促地答着話,“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臣女……”
“孤殺他,像是碾死蟲子一樣簡單,”
太子不以為意地說着,“但是孤對蟲子不感興趣。”
話落時,靜室外一陣腳步聲相近。
“時青這回可要來我府上坐坐,莫再推辭了。”
表哥來了?
岑拒霜心頭一激靈,緊接着便聽聞江逾白的嗓音應着來人所言。
“嗯。”
那疏冷的聲音越來越近,就快要推開靜室的門入內。
萬萬不能被表哥發現她偷偷溜出了府門。
她急得站起了身,拖着太子便往靜室的櫃子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