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間 “孤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第45章 山間 “孤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疼, 好疼。
昏天黑地的視野裏,岑拒霜疼得快要難以呼吸。
随着翻滾的身軀越來越快,整個身體仿佛要被撕扯開來, 四肢百骸都散了架, 像只被人扯壞的破布娃娃,零碎成一片又一片,她已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疼痛究竟是緣于她的還是太子的。
但有一點能夠确認,太子和她一樣的疼。
唯有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護在懷裏,急促的呼吸散在她光滑的後頸,依稀還有着黏稠的鮮血滑落在自己表皮,濃重的腥甜味兒充盈着鼻尖,應當都是太子的。
兩眼發昏的感覺逐步占據整個靈臺, 她失去意識的前一刻, 只記得那修長的指節摸向她的手,寬大的掌心緊緊包裹着她的手背, 試圖為她緩解着疼痛。
……
不知過了多久,岑拒霜覺得臉上有着潮熱的感覺,是有什麽東西在反複舔着她的眼皮, 粗粝的舌頭一遍又一遍地舔着, 又濕又熱。
直至她有了些許意識, 掙紮着從昏迷的狀态裏醒來。
岑拒霜下意識喃喃着話, “殿下別鬧了……”
身前鮮血散發的鐵鏽氣息尚在, 話音落時,她驀地反應過來。
太子受了傷,跌落陡坡時還把她牢牢護在懷裏,他現下如何了?
岑拒霜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灰色的皮毛與一對棕色的眼珠, 舔醒她的始作俑者收起了舌頭,喉嚨裏發出嗚咽的嗓音,低下頭顱咬着她的衣裙便往旁處拽。
“玄狼?”
昏黃的天色趨于模糊,放眼望去,群山環繞,此地應是一個低凹的山谷,周圍草木叢生,岑拒霜指尖微動了動,手邊細軟的泥沙帶着些許濕潤的氣息,她側耳靜聽時,隐隐有着溪流潺潺,不遠處應是有着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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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拒霜好一會兒才勉強提起力氣坐起身來,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她疼得額角析出了汗,弓着身子在原地直直抽氣。
她并未有受什麽傷,只是從那高處翻滾下墜時,四肢被拉扯得脫了力,此刻醒來難以适應這等酸痛。
饒是如此,岑拒霜已覺得身體像是變作了牽線木偶,一舉一動都極為呆板僵硬。待适應得差不多能夠站起身時,她順着玄狼拖拽的方向看去,翠藍色的衣袍一角躍着金光點點,極為惹眼。
——是太子。
她撥開雜亂的草木,便見太子緊阖着眼躺在亂石間,俊美的面容異常蒼白,那身上原本光鮮亮麗的衣袍被劃破了不少,鮮血染紅了大半,沾着好些泥塵,皆是那時為了護住懷裏的她所致。
岑拒霜憶及他中箭的胳膊,連忙繞至他身側,便見那右臂處的箭矢早已被拔出,而傷口流出的血是為黑紫色。
有毒?!
她急急挽起他的衣袖,入目的是整條胳膊都變作了烏青之色,岑拒霜這才發覺,他傷口往上的位置,有一截布條緊緊纏繞,從而延緩了毒素擴散至身軀。
這應是太子昏迷前便察覺了箭上有毒,臨時做的自救措施。
岑拒霜深吸了一口氣,若是任由這毒蔓延至肺腑,只怕等不及東宮的人找到這裏,太子便會一命嗚呼。
她蹲下身,跪坐在太子身側,摸着他腰間的位置,尋到了他常年別着的匕首。
岑拒霜将匕首從鞘中拔出,锃亮的刀刃晃着黃昏的暗色。
她依稀記得,邊關時常有将士被藏在沙子裏的毒蛇所咬,每當此時,他們都會第一時間放出毒血來保命。
“玄狼,我需要一小會兒不被打擾的時刻,你可以幫我看住周圍嗎?”
岑拒霜偏過頭對守在一旁的玄狼說着,後者極通人性地刨了刨爪子,折過身警惕地盯着四周。
她迅然解開太子的衣袍與裏衣,好在太子素日雖然穿得浮華,但衣裳皆是以寬松舒适為主,解起來并不繁瑣麻煩,岑拒霜三兩下便将太子右邊上半身扒了個幹淨,她看着那右臂上的黑紫色痕跡尚未擴散至軀幹部分,緊吊的心稍有一松。
手裏的匕首此時似有千鈞重,岑拒霜緊緊捏着,尖利的刀身對準了太子胳膊上的傷口。
這刀刺下去,她也會疼得要命。
但若是不刺下去,太子就會死。
岑拒霜咬着下唇,心一橫,握着匕首狠狠紮進了他臂上黑紫色的傷口。
“呃——”
瞬間尖銳的疼痛傳至她的胳膊,岑拒霜緊鎖起眉頭,壓不住喉嚨裏的痛呼,她險些握不住匕首,提不起力氣來。
眸中冒出的淚花模糊了視線,細密的汗浸滿了後背。
岑拒霜微眯着眼,顫巍巍地提着匕首準備劃開他的傷口時,忽覺手邊有什麽動了動。
她垂眼看去,太子的指節微微動彈,往她的手背碰了碰,力道輕得像是拂過的一道風。那指腹溫溫涼涼,還沾了點點泥塵,渾然不似往常那樣灼熱。
他就着她的手背,循着她的溫度徐徐摸到了她的手心,明明虛弱得有些無力,偏又稍顯蠻橫地滑過她的指縫,牢牢叩住了她的五指。
岑拒霜怔了怔神,挪眼看向太子的面龐時,他依舊是緊閉着眼,連着唇畔也無甚血色,分明仍在昏迷之中。
後頸蠱蟲的位置發燙得厲害,胳膊上的疼痛在漸漸褪去,她回握住了他的手,心裏五味雜陳。
她見慣了太子不可一世,倨傲恣睢,如今他這般模樣,不知為何,她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揪緊,細微的疼痛被牽引着。
“我再也不暗地裏罵你瘋子變.态了,也不想要在你臉上畫大王八了,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岑拒霜望着交疊的兩只手,抿緊了唇,她再次握住了匕首,劃開了他的傷口。
黑紫色的鮮血流至草葉間,不多時,鮮紅的血液汩汩而出,沒了半絲毒血的跡象,她連忙割下衣衫一截為之包紮。
待做完這些,岑拒霜的手已是發軟得厲害,埋着頭大口大口呼着氣。
“殿下……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她喃喃自語着,擡起衣袖抹了抹額角的冷汗。
天已漸晚,斜陽沒入林稍,眼見夜幕降啓,岑拒霜躬身為太子穿好衣裳,輕喚着守在一邊的狼,“玄狼,來,我把他伏在你背上。”
她使出渾身的力氣拖着太子的身軀,鉚足勁才将之扶到了玄狼的背上。
岑拒霜謹慎地将地上的血色用草掩住,随後她循着不遠處溪流的方向往上而行,終是尋到了一處可供臨時休憩的山洞。
但将太子從玄狼背上小心翼翼放下來時,她發覺自己竟将太子的腰帶給遺落了。
沒了腰帶,太子的衣袍就此從兩邊散開,他裏衣的系帶本就在墜落的過程裏被劃破,此刻兩件衣裳紛紛松落,露出太子毫無遮攔的皮肉。
太子勁健的腰身近在咫尺,此前她只在東宮見過一些模糊的輪廓,适才為他寬衣放毒血時,亦不曾細細打量,這會兒她才見得,那結實的肌肉處好些陳年舊疤,刀傷劍痕,甚至是野獸尖利的爪印,深深淺淺地烙在其上。
岑拒霜想起,太子三歲以前都是在狼窩長大的,吃的是生肉,飲的是生血。
可從未有人在意過,這麽小的嬰孩,又是怎麽在狼窩裏存活下來的。
她出神之時,只見太子腰腹往下,劃破的中褲破損處,他的亵褲一覽無餘。
岑拒霜僵了僵脊背,紅着臉別過頭去,旋即目光又不受控制的移至了他的褲腰。
她松了口氣,還好,他的褲腰還安在。
岑拒霜胡亂将太子的衣裳攏了攏,又拖着疲憊的身軀,去近旁的溪流取水,順帶采了好些止血的藥草。
以往父親上陣殺敵時,總是難免會受傷,還瞞着不願讓娘親知道。父親總是偷偷帶着自己去采一些藥草,讓尚是年幼的她為之上藥,岑拒霜多多少少也識得一些,先前拖着太子去山洞的路上,她見到了好些可用的藥草。
山間有着不少寬大的葉子,彼時她以葉取水,抱着水回來正欲喂給太子時,那水露自葉尖流下,硬生生潑了太子一臉。
水珠自太子的臉上滑落,打濕了他的眉眼與鬓發,還有不少灌進了他的口鼻。
“咳咳咳——”
太子被水嗆着醒了過來,虛浮的嗓音咬牙切齒道:“孤說要死在你手上,你還真的就這麽幹是吧?”
岑拒霜連忙抓起袖子擦着他臉上的水,“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但她忘了自己的衣袖早已在山間滾了一遭,滿是泥塵,此番就着太子臉上的水,被她抹得越來越髒,星星點點的塵土黏膩在他的臉上,黑一塊灰一塊,瞧着極為狼狽。
岑拒霜抹到一半發覺不太對勁,她的手頓在了半空中,勉強朝他擠出一絲笑意,不敢去看太子的神色。
太子盯着她給自己擦臉的髒兮兮衣袖,目光愈發幽沉,“……岑拒霜,孤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岑拒霜随口胡謅着話,“臣、臣女這是在幫殿下作掩護,我父親說身在野外時,人便要抹上相應的僞裝,才不會被野獸盯上。”
言罷,她還抓起地上的泥土,往太子臉上又抹了一把。
指尖觸及太子面龐的剎那,她的手腕已是被太子緊緊攥住。
“瘋子?變.态?”
太子自顧自說着,每個字音咬得極重,他睨了眼心虛的岑拒霜,“還想往孤臉上畫大王八?”
岑拒霜沒想到那會兒她說的話全被太子聽了去,但見太子欲要發作,她索性裝糊塗,“殿下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太子冷聲說着,“聽不懂就過來,給孤擦幹淨。”
岑拒霜只好作罷,找了半刻才尋到自己衣上一塊不算髒的一角,她撚起湊近,輕輕擦拭着太子的臉頰,一點點将那些污泥和水漬撇開。
餘光忽見他胳膊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浸濕了半個衣袖。
她下意識便要脫去他的衣裳。
指尖揪着他衣襟的霎時,她驀地想起,太子正幽幽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