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覓食 “不如你割點你的肉下來
第46章 覓食 “不如你割點你的肉下來。”……岑拒霜只覺指尖變得滾燙無比。
當下太子已經醒來, 她當着他的面便要扒他的衣裳,這樣的行徑可謂之膽大。
許是因為她的動作過于行雲流水,不像是第一次扒他的衣服, 岑拒霜餘光瞥見太子望過來的視線灼烈起來, 像是兩道燒得正盛的火,烤着她的面容與耳根,很快就把她整個面頰弄得通紅。
她蜷着手指倉促縮回,胡亂摸着一旁采好的藥草,朝他遞了上去,“殿下……你臂上的傷口需要止血,我采了些可以止血和療傷的藥草,你嚼碎了敷上就好。”
太子看着跟前她捧着藥草的手, 那素日裏連着掌心紋路與指甲縫都幹幹淨淨, 此刻滿是幹涸的血和泥沙,紅的紫的各處不一, 似是能夠想像出她那無甚力氣的雙手提着匕首,一點點挖着藥草的模樣,兩只胳膊交錯晃動着, 像是栽進泥裏的小貍奴刨着爪子。
山洞裏未有生火, 但僅憑皎皎的月色, 疏漏而下的二三星光, 已是足以看清很多東西。
比如她此刻髒得像個小花貓似的扮相, 散亂的發髻早沒了形;又比如,她臉頰及耳根泛起粉色,白裏透着紅,如同樹梢上熟透了的誘人果子,一口咬下去, 也不知是什麽味道。
察覺到太子遲遲沒有回應,岑拒霜疑心他是否又暈了過去,回過頭看向太子時,太子不動如山,正盯着她看。
太子瞄了眼右臂的傷,“孤動不了,你來為孤寬衣上藥。”
此間間隙,岑拒霜發覺他傷口流的血越來越多,淌在草泥裏,染就深紅的腥色。
不能再這般耽擱下去了。
她只好埋着頭,往太子身側坐了坐。
“我向殿下保證,一定不亂看!”
岑拒霜把着太子另側未有受傷的胳膊,将太子小心攙扶起來,讓他能夠背靠着山壁坐好。
下一刻,太子所着的兩層衣裳齊齊往兩側落去,他身前的赤.裸又暴露在視野裏,冷白月光勾勒出那流利勻稱的線條,岑拒霜緊忙側着頭,虛睜着眼,指尖顫巍巍地抓起太子的衣襟,避開他胳膊上的傷口,緩緩為他褪去衣裳。
這道箭傷只來得及草草放出了毒血,未有敷藥,此時血流不止,岑拒霜緊吊着心,雙手拆着浸滿幹涸血色的布條時,發涼得有些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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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太子問着,“孤的腰帶去哪裏了?”
他的腰帶,自是那時被她解下後,不慎遺落在了山谷裏。
山間草木叢生,加之夜色昏暗,她本是想要找回的,但怎麽也尋不到。
岑拒霜自認心虛,擡起頭便問着守在山洞洞口的玄狼,“……玄狼,你有瞧見殿下的腰帶嗎?”
玄狼歪着頭顱,圓溜溜的眼珠子看了過來,一副極為無辜的模樣。
岑拒霜讪讪笑着,“它說它也不知道。”
太子睨了眼她偷偷捏着手指的小動作,她慣來心虛或是無措時,皆會如此。
他覺得好笑,沒有戳穿她。
随後岑拒霜一把将藥草塞進嘴裏,發苦的澀然氣息盤桓在口中,她低下頭,握着太子的胳膊,将嚼碎的藥草敷在他的傷口上。
太子看着她認真為自己敷藥的模樣,她唇畔的溫度離了傷口半寸,徐徐掃過的氣息像根柔軟的羽毛來回飄拂,他的目光為之牽引着。
他驀地想起,像她這樣的世家貴女,自小應是錦衣玉食,身旁跟着一堆丫鬟婆子、随時候命的良醫大夫。
岑侯爺愛侄心切在京中是出了名的,亦不可能讓她苦着累着,他兩次至侯府,都能看出府內上下皆很心系于她,她應當也同各家小姐一樣,鮮有能讓其自己動手的時候。
便是寧妍,也不見得能夠分清什麽藥草,更不用說像岑拒霜今時這樣熟練地上藥包紮。
他醒時暗自打量了周圍的環境,此處山洞不深,周旁沒有什麽可食的草木或動物栖居,亦不近水源,連玄狼都安生地趴在洞口未有異樣,便能說明這地方足夠安全,也鮮有可能會招來別的什麽野獸。
這樣的安排只可能是她所為。
她似乎很熟悉這些生存之事,更沒有冒然求救,選擇盡可能隐匿行蹤,以防被刺客尋到。
憶及他昏迷之時依稀聽到的只言片語,太子問道:“為什麽孤不能有事?”
那會兒林中中箭,他第一時間便察覺了那箭身有毒,但他沒想到的是,她竟會不要命似的拽着他一起躲開箭雨。
岑拒霜正是為太子包紮之時,聽聞他沒由來的發問,她怔了怔。
默了半刻,她答道:“殿下是大熙的儲君,是一國之本,自是不能有事。”
太子微微皺起了眉,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這一小會兒,岑拒霜已是為太子包紮的位置打好了結,是上回從他那裏學來的小花結。
她擡起頭望着他的面龐,娓娓的嗓音裏含了幾分堅毅,“爹娘說,岑家世代忠良,守的不只是邊關,亦是守着護佑子民的君王,太平盛世可以沒有良将,但不可以沒有明君。我雖力弱,不像爹娘那樣骁勇善戰,但身上也流着岑家的血,不論任何時候,我都不會丢下殿下,獨自一人茍活。”
太子有些意外,他勾起了唇角,眼底微潮疊生。
岑将軍和赴将軍,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女兒。
他見她一臉嚴肅的模樣,擡手敲了敲她的額角,“孤沒那麽容易死。”
岑拒霜捂着發痛的額,暗暗瞪了太子一眼。
這敲人的力道,他真的身受重傷麽?
“但是孤現在要餓死了。”
岑拒霜聞言,想起自己來山洞的一路确實有考慮過食物的問題,只是太子的飲食習慣異于常人,她也不知他要吃什麽。若是太子想要吃人肉,這點她亦為他着想過。
“臣女先前取水時,在草叢裏發現了一兩具刺客的屍體,應當是從山上滾下來的。我本來想割點肉回來,但這山裏蟲蟻太多,天又熱,臣女湊近看時,那屍體怕是吃不得了……”
岑拒霜慶幸自己從前也算“見多識廣”,她見過太多戰場上的屍山血海,當下草叢裏那一兩具有些腐敗的屍體,還不足以吓到她。只是那模樣有些惡心,她見後脆弱的胃稍有不适,倒也還算能夠接受,畢竟她的胃空空如也,想要嘔也嘔不出什麽來。
太子瞧着她一本正經道來的模樣,真是要被她氣笑了。
她還得空去觀察了刺客的屍體,真情實意地想要為他割幾兩死人肉?
他是禿鹫,還是食屍鬼?
太子想起在東宮時,她總是逃避和自己一起用膳,尤其是看着桌上冒着油汁的紅燒羊肉時,她的臉色往往不太好看,旋即就找着各種借口離去,寧願餓着肚子也不肯和他吃飯。
太子冷笑了一聲,“孤不愛吃死人肉,不如你割點你的肉下來。”
岑拒霜下意識抱住胳膊,渾身縮成一團,生怕太子下一刻就撲上來啃食她填肚。
她笑得勉強,“……臣女覺得,殿下才受了傷醒來,不宜食葷腥,臣女這就給殿下尋些果蔬。”
說完她便起身要往山洞外走去。
“慢。”
太子叫住了她,随手将肩上松垮的衣袍披好,“孤可不吃毒蘑菇。”
岑拒霜滞住了步子。她确實不認得什麽山裏的果蔬,有了寧妍的前車之鑒,她取水時沒有自作主張地采一些回來,便是生怕一個意外,她也躺下了。
她回過頭發現太子已站起了身,涼涼辰光落在他蒼白的面容上,那眉眼還帶着餘留的點點水意,濕漉漉的發絲搭在他的額角,濯得妖冶。
岑拒霜遲疑道:“殿下你的身體……”
太子嘁了一聲,“孤沒那麽脆弱。”
玄狼見狀站起身,吐着舌頭,搖起尾巴緊緊随在了太子身後。
月下溪流潺潺,微漾的漣漪如破碎的銀光。
兩人一狼相行,三道高低不平的影子落在曲折的水面。
岑拒霜擡手撥開垂落的枝條,四處瞧着尋着可充饑的果子。那繁密的叢中有着不少連串的鮮豔紅果子,長着薄薄白毛的軟軟表面包裹着,應是極為多汁可口,她單是看着,舌底亦生津起來,想來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殿下,這個紅色的果子怎麽樣?”
“有毒。”
……
“殿下,那個能吃嗎?”
“碰一下你就沒了。”
岑拒霜正欲摘下那肥美的厚葉,聞言驚惶地縮回手,還連連拍了拍手掌上的塵土,生怕不慎沾到了一分半點。
但見太子眼裏玩味的笑意,她這才知,自己又被他耍了!
岑拒霜微惱之下,一把扯過那枝葉,簌簌的響動晃動在溪畔,她一股腦地抓着枝葉扔到了他身上,濺起溪水撲通撲通。
不多時,太子尋到了不少野果,她坐在溪畔抱着啃着,勉強果腹。
“我累了,走不動了。”
岑拒霜無力地癱坐在水邊,她忙活了這一會兒,渾身已是酸痛不已。
目光落至月影靜置的水面時,她發現水中的自己臉頰髒兮兮的,東一塊西一塊的,連着發髻也是烏糟糟的一片,如此狼狽的模樣,怕不是京中的流浪漢都比她光鮮幾分。
“我我我怎麽這麽髒?”
岑拒霜睜大了眼,當即伏低了身子,伸長脖子湊近水面細瞧。
近看,更髒了。
忽的意識到自己這番模樣被太子看了好久,她猛地側過頭看着太子,“為何瞧見了也不告訴我?”
“孤好像聽某人說,這是一種僞裝,所以孤以為你故意的。”
回旋镖紮到了自己身上,岑拒霜只覺臉疼得有些厲害。
太子挑了挑眉,“更何況,孤覺得你這模樣很好。”
比她任何時候都充滿了活氣,甚至是有些……可愛。
岑拒霜僵住了身形,更覺羞惱。
很好?分明是很好笑吧?
岑拒霜低身掬起一捧清水,細細擦拭着面容上的髒污,又捏着發簪将整個發髻解下,如瀑的青絲散至後背,由着夜風吹拂。
太子默不作聲地盯着她看,月華照徹,剔透的水珠自她淨麗的面容落下,添就了幾分姝色。
他随手把半個果子扔給了蹲在一旁的玄狼,玄狼跳起半個身子銜住了野果,呲着白牙三兩下将果子嚼碎,濃稠的汁液順着狼颌流下,玄狼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邊的灰毛,又搖頭擺尾地對着太子低吟了兩聲,但太子絲毫沒有聽到。
直至她望了過來,視線短短交纏了一瞬。
太子收回了目光,起身往另頭而行,“還不走?”
岑拒霜好不容易才弄幹淨了臉,先不論她尚在氣頭上,現下她是真的走不動了。
卻見太子在她跟前躬下了身,寬厚的後背對着她。
“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