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伶人 “把最懂事最讨喜的都叫過來
第48章 伶人 “把最懂事最讨喜的都叫過來。”……
西市, 流雲閣。
一入了夜,軟紅香土,亭臺朱欄間, 飄動的彩綢随風湧動, 陣陣香風襲人。鼓聲喧嚣聲裏,往來人影憧憧,挨挨擠擠地踏過門檻。
随着一輛華貴不凡的馬車停在了門前,老鸨緊忙碎步朝前,神色恭謹,點頭哈腰地朝馬車內的人影說着,
“哎喲哎喲,這每天盼着風, 可把您給盼來了!”
岑拒霜随寧妍出宮來了西市的流雲閣, 彼時寧妍予了她一面面紗戴上,遮去了面容, 她同寧妍從馬車而出,流雲閣的老鸨極為熱切地相迎着。第一次出入風月場所,她滿是新奇地探頭看去, 依稀見得其內伺候人的小倌個個生得清秀俊俏, 很是可人。
寧妍輕車熟路地帶着岑拒霜踏入了其中, 對一旁的老鸨招呼着, “老規矩, 把你們這裏最懂事最讨喜的,都叫到包廂裏來,我來挑挑。”
老鸨連連賠笑,“您這話說的,咱們流雲閣裏調.教出來的, 有哪個不懂事不讨喜?”
寧妍說道:“那就都過來。”
“是是是,”老鸨回過頭安排着身後的人,“趕緊去給兩位貴客安排上!”
包廂明敞,盞盞燭火映着,重重垂落的紗帳之下,一張足以容下四五人的軟榻置于其間,案頭擺滿了新鮮剔透的水果,酒盞玉碟,銀築小菜,角落裏還有放置着各類樂器,琴笛簫瑟,樣樣俱全。
岑拒霜最覺奇特的,是包廂的屋門是半透的琉璃而制,坐在廂房裏可看到琉璃外所設的一處高臺,懸空而架。那高臺擱置了一沉木小案,一張焦尾琴放于其上。
留意到她的打量,寧妍為之解釋着,“那是流雲閣特制的琴臺,只有閣內最出色的伶人才可在上面彈奏,所有包廂的人都可通過這面琉璃觀看。”
岑拒霜恍然,難怪這流雲閣能成為京中最大的煙花地,如此巧思安排,也是費了不少心力。
不多時,十來個小倌和伶人陸續進入了包廂,岑拒霜挪眼看去,她依稀記得自己上回從太子那裏瞧見了不少喜歡的模樣,只是這會兒一眼看去,竟一個也沒有。
她依着零星的記憶,喚出了她中意的幾個伶人名字,“你們這裏的弄竹、落鳳……還有碎玉,都喚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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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小倌跪身倒着酒,“貴人們安,他們都已經不在流雲閣了。”
岑拒霜為之一怔,“為何?”
小倌續說着,“前陣子來了個貴客很是大度,他們全被買走了。”
寧妍有聽岑拒霜說其看過流雲閣伶人小像的事,她蹙起蛾眉,“這也太湊巧了,可還記得那買走的人是什麽樣?什麽身份?”
想來這京中有錢有勢的也就那些,說不定她能問出是何人買走了岑拒霜心儀的伶人,屆時去讨個人情要過來便是。
小倌搖搖頭,“這個我們便不得而知了,只記得那日來了一個渾身黑色錦服的客人,腰間別了一把刀,他讓我們所有人都停止接客出來挨個站着,我們掌櫃的還以為來了官兵,結果客人只是從中挑了十個,給了掌櫃的大把的黃金,把他們買走了。”
寧妍苦想了半刻,亦對不上這黑衣帶刀之人是京中哪號人物,嘀咕着,“真是奇怪。”
岑拒霜捏了捏寧妍的手,“無妨,就這些也很好。”
原本她也沒見過那些小像上的伶人是何模樣,只是合眼緣,并不強求。
會逢琉璃外傳來一兩聲泠泠弦音,如石澗鳴響。
岑拒霜瞥見那高臺上已有了一道端坐的身影,隔着模糊的琉璃質色,并不能看清其人面容,但那撫琴的氣質脫俗,只這一眼,她覺着這身形似是誤入凡世的谪仙,與屋中的各小倌有所不同。
寧妍褪去了外衫,只留內裏的心衣趴在了軟榻上,正是由着小倌按揉着胳膊肩背,林獵一行她可是折騰得渾身酸痛,好不容易得來了休整的機會,她可得好生享受一番。
聽聞琴聲,她亦向琉璃外的高臺看了過去,“現下彈琴的是何人?我怎麽沒見過?”
小倌答道:“那是蘇祯公子,月前才從江南流落至京城。因其琴藝技驚四座,被掌櫃的看中帶回了流雲閣,只賣藝不賣身。今日有客人一擲千金,特請蘇祯公子于高臺撫琴,貴人們有眼福了。”
岑拒霜初來乍到,尚且有些不适應,不像寧妍那般放松,只得半坐在榻上,使喚着三兩個小倌替她剝着葡萄,親手喂着她。這些個小倌還算讨喜,生得也養眼,各自挑着京中趣聞變着花樣講着,極為殷切地逗岑拒霜開心。
遠處高臺琴音渺渺,少頃漸漸清晰起來,似松間響壑,沁人心脾,岑拒霜懶懶地靠在軟榻,半阖着眼歇息着。
她可算懂得為何君王的後宮都會儲着三千佳麗,這不擺明了會享受日子。
她什麽也無需做,身邊便會圍着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兒,好看的面容養眼不說,個個小嘴抹了蜜似的甜,皆是身懷絕技,翩跹舞姿,絕俗琴音,各自不帶重樣的,日日都很新鮮,永遠都看不膩聽不膩,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當然,她沒有君王應盡的職責和肩負的重擔,所以只管享受。
直至琴音歇止,一旁的寧妍擡手撇開了小倌,直起身披起衣裳,指了指高臺上端坐的身影,“去,将這姓蘇的公子請來。”
小倌登時難為情起來,“這……”
寧妍有些不樂意了,面色不悅地道:“怎麽,我讓他進來為我們單獨撫琴,有何不可?我知流雲閣的規矩,伶人皆是賣藝不賣身,我似乎也并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
言罷,她悄聲對一旁的岑拒霜說,“拒霜,我瞧着這個蘇祯還不錯,是難得一遇的。待會兒讓他過來,你若喜歡,我便直接把他買下,送你府上養着。”
岑拒霜輕點着頭應了應,她亦是好奇那蘇祯的真面目是為何樣,想來聽其琴音,應是個絕俗妙人。
對于彈琴,岑拒霜略懂一二,那會兒她跟着江逾白學琴學了一段時日,最後半道而廢,因她病弱的體力難以支撐彈完一整首曲子,只得作罷。
她不學琴的理由也很簡單,江逾白的琴技已算得上登峰造極,她既追不上,日後又有表哥彈與她聽,她自己何必再多費心力去學?
想來那會兒江逾白也對她很無奈,大家閨秀所學的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
如今岑拒霜覺得這樣也很好,京中大多權貴娶妻都看重這些東西,她嫁不出去,便花些銀子養面首,圖個自己享受。
出神之時,小倌躬身行着禮,“貴人稍安,是蘇祯公子今夜已經被另個姑娘相中,請去隔壁的包廂了。”
寧妍臉色愈發的冷,“我記得流雲閣裏,若是遇着兩方相争,便價高者得。”
小倌只好應下,“那小的這就去為貴人安排。”
寧妍偏過頭來,志在必得地對岑拒霜道:“你放心,今夜這個蘇祯,一定是我們的。”
話音落時,隔壁一個女子的嗓音極為不滿,同前去溝通的小倌吵了起來。
“哪個賤人不長眼跟我搶人?本姑娘今晚心情不好,叫蘇祯來陪我。”
“貴人息怒、息怒,咱們流雲閣的規矩,價高者得,您是需要跟隔壁的貴人競拍才可得到蘇祯公子作陪的。”
女子拍案而起,瓷盞玉碟紛紛碎落在地,丁玲咣當的,混着她拔高的喝聲。
“那就五百兩!本姑娘有的是銀子,去給我把蘇祯叫來。”
岑拒霜覺着這聲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她不願讓寧妍破費,便跟着叫起了價,“八百兩。”
隔壁的女子咬着牙,“……九、九百!”
岑拒霜盤算着自己出門帶的零花,“一千……五百兩。”
回京時,叔父一把塞給了自己好些銀錢,脹得她的荷包鼓鼓囊囊的,險些難以塞下別的東西,她居于東宮無處可用,也就現下還有點用處,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一霎陷入沉默,唯有稍遠些的包廂傳來隐隐約約的樂音。
那女子未再叫價了,岑拒霜正欲差小倌去将蘇祯帶來時,門口的小倌忽然傳來痛呼。
“讓開!我要看看是什麽樣的賤人……”
鞭子落在肉上的悶響傳來,岑拒霜橫着翠眉,望着闖入的女子,是為薛家的薛映萱。
寧妍冷冷地看着她,“薛映萱,你說,誰是賤人?”
薛映萱正是怒火中燒,自林獵上她的二哥落了殘疾無法娶寧妍後,隐隐有傳聞薛家得罪了太子,薛二是被太子親手所廢,一時之間,多數人望着風不敢與薛家過多密切往來,她原本相中的公子哥這些日都閉門不出,躲着她不敢見面。
故薛映萱只得來流雲閣消遣,豈料遇上個合心意的蘇祯,隔壁包廂還同她搶起人來,五百兩她尚且能夠揮霍,八九百咬咬牙也可以接受,但這一千五兩再競拍出去,她回府便無法交代了。接二連三的不順讓性子本就急躁的她更為惱怒,直直抽出鞭子闖進了這裏。
可見到隔壁倆人時,薛映萱憋着的火氣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一個是才和薛家結了梁子的公主,另個是太子面前的紅人,她如何也招惹不起。
岑拒霜彎着眼,笑得無害,“原來是薛姑娘,不如一道留下聽蘇祯彈曲兒吧,多一人,我這一千五百兩便花得越值。”
薛映萱黑着臉,轉身離去,“不打擾你們了。”
踏出門檻之際,她忽的想到,寧妍身為公主,來流雲閣尋歡作樂只要不擺到明面,算不得什麽事。可岑拒霜是東宮的人,如今還沒嫁進東宮,身旁好些個小倌相伴,只怕太子不會願意,日後岑拒霜能不能成為太子妃,可不好說了。
薛映萱招來自己的貼身小厮。
“去,給東宮報信,說岑拒霜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