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醉酒

11. 醉酒

簡隋英以為自己把那些文件、證據和難聽話當着所有人的面砸在簡隋林臉上能讓自己覺得特暢快、特有報複的筷感。

所有人都在,簡東遠、趙妍、簡家亂七八糟的親族分支。簡隋英拿着那厚厚的一疊紙,一字一句把簡隋林背後做的手腳、收買的人、策劃的陰謀念出來,然後全部揚到簡隋林的頭上去。

“就你這種玩意還想在背後捅我刀子?”他揚着下巴,面上是簡隋林熟悉的,目中無人卻又光彩奪目的嚣張神情,“別做夢了,你就該跟你的婊子媽一樣老老實實呆着,別他媽在背後跳。”

紛紛揚揚的雪白文件順着簡隋林的臉掉下去,快速墜下的紙頁在他白皙的臉上留下劃痕,他該感到羞辱,但是他滿腦子都是簡隋英——小時候那個漂亮到令人不敢直視的、滿臉怨毒的少年,長大後那個張揚恣肆、看他像是在看垃圾和狗一樣的英俊男人——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我沒想……我就只是,想,爬上去,讓你看看我……”

這話說的怪異,簡隋英沒懂,也不屑于去懂:“我不管你什麽想法,以後你再敢幹這事兒,就別怪我讓你和你媽徹底變成喪家之犬!”

他沒想到簡隋林會忽然撲上來,纖細的手牢牢抱住了他的腰,那觸感和熱度簡直讓他渾身上下都泛起一種惡心的感覺。

“哥……哥,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一樣看不起我……”

那聲音中了魔似的,又黏膩、又怪異,拖長了的一聲聲哥字簡直讓他要吐出來。

簡隋林他媽的瘋了。

這會兒簡隋英終于對黎朔那話有了實感,他一腳踹開意外力氣挺大的白眼狼弟弟,牙齒咬地咯吱作響,一把揪住了人領口就要揍他。

“不許打我兒子!!!”向來軟弱的女人猛然插了進來,一把推開暴怒的簡隋英,拿那纖弱的身板擋在兩人中間,聲音分明發着抖,也不願意讓開,“我……是我的錯……,但我兒子沒錯!他應得的!你……是你太……”

連牲口都有媽護着,簡隋英看着那氣死自己媽的罪魁禍首一副“我愛我兒子我要保護他”的鬼樣子,胸口那股摻雜了血腥氣的怒火越發旺盛:“他應得的?他應得的是我近十年打拼下來的東西?”他瞧着女人頗有姿色的臉,語氣前所未有的刻薄和惡毒,“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他媽是只會偷別人東西的下賤玩意兒。”

“隋英!夠了!”簡東遠看了看旁邊一群大氣不敢喘的人,臉色極其難看地也擋在了簡隋英面前,“行了,給個教訓就夠了。”

真是好爹,好媽啊,兒子做了這麽下三濫的事兒也護着,打都不給打。簡隋英站在那兒看着,瞪着自己所謂的父親,然後忽然洩了勁兒,笑出聲來。

他後退了兩步,明明在笑,眼睛裏卻泛着水,聲音冷得像是結了冰:“你不站出來我還忘了,對不起,搞錯了,你們才他媽是一家子,我就是個外人,挨兩下坑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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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們一家子愉快。”

他轉過身,挺直腰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盡管胸口痛如火焚。

他絲毫不覺得暢快。

他只是想——果然我真的只有一個人,爹不疼還沒娘的一個人。

黎朔沒想到會接到簡隋英的電話,他剛處理完外面一點洽談回辦公室,拿起正充電的手機一看,不過十分鐘,有四五個簡隋英的來電。

他頓時心裏一緊,趕緊打回去,好在很快就被接通了:“喂?隋英?怎麽了,這麽晚打電話?”

電話那邊很安靜,只有對方粗重淩亂的呼吸聲,那聲音發着抖,許是因為醉了還顯得十分含混和亢奮:“恩……啊?沒啥……就想你了呗…”

黎朔一聽就知道這是醉狠了,随手拿起一邊搭在椅背上的風衣往外走:“隋英,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在自個兒車裏,沒事兒,找什麽,大老爺們喝個酒有什麽好找的。我好得很,我誰都不需要,我一個人也好好的!我他媽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是誰啊,我厲害得很,我誰都不需要……”

那邊的聲音梗了一下,就颠來倒去地重複着誰都 不需要,聲音嘶而沉,最後幾近失聲,變成帶了哭腔的急喘,到底低聲擠出了自己所在的地點。

黎朔開上車,塞上藍牙耳機,一路一邊迅速往目的地趕,一邊輕聲安撫對面的醉鬼:“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隋英,我馬上就到,你可以跟我講,知道嗎?別憋着,也別睡着,關好車門,注意安全,好嗎?”

“你真的……嗝,真的跟我爹似的,還注意安全……”話說到一半又變成一聲嗤笑,“去他媽的,他說過個屁,他從小到大……只有我媽,我媽才問我冷不冷、熱不熱、出門要注意安全……”

那笑聲越發的顫唞尖銳,最後簡直破碎到令人心疼。

“可我媽已經死了,沒人問我了,我也不稀罕別人問我了……他們都是些什麽東西……全他媽……”

“誰他媽把我當一回事了,誰把我當一回事了……我還以為……以為總有人……我他媽真的是個笑話,我還以為我多能幹呢……我什麽都有呢……”

從小家庭美滿的黎朔無法對簡隋英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光是聽這往日永遠張揚肆意的男人這低落到極點的口氣,他都覺得胸口一陣沉悶——簡隋英是多麽驕傲的一個人。

一路急行,黎朔很快找到了簡隋英。

往日裏腰板挺拔、時髦騷包的男人像是什麽小動物一樣蜷在後座,總是打理得有模有樣的漂亮發型也散了架,發絲軟塌塌地黏在額頭上,俊美精致的眉眼間滿是憔悴和酒氣帶來的渾濁,滿臉淚痕,下巴半埋在膝上,看起來又落魄又頹喪。

“隋英,隋英,醒着嗎?我帶你回家。”黎朔敲了敲窗子,眼看着人有所反應轉過頭來才算松了口氣,擡高了聲線,“隋英,我是黎朔,出來吧。”

簡隋英眯起被酒氣燒紅的眼,盯着面前發虛的熟悉面影,摸索着伸手去開車門,剛剛下車就腿一軟整個倒進人懷裏。他像個沒救了的醉鬼似的賴上去,湊到人頸邊嗅聞那略帶芬芳的木質香水味,大着舌頭瞎激動:“我出來了!”

“出來了,來,到我車裏,我帶你回家。”黎朔哄小孩兒似的攬着他,也不顧路過的人撇來的好奇目光,溫暖的手托着人後腦,盡量保持和人視線的交錯,“堅持一下。”

“回家……”簡隋英盯着面前那雙眼睛,迷迷怔怔地想着這眼睛真好看,現下本就遲緩的大腦更是動不了,慢吞吞的重複了幾遍倆字兒才理解過來,“……我回哪兒啊?我就一個人……”

黎朔眼看着簡隋英的眼圈就紅了,頗為心疼地讓人軟進懷裏,半抱半扶地往自己車裏帶:“去我那兒,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堅持到現在已經算簡隋英意志堅強,被塞進車裏這會兒又是走動又是吹風,他的腦子已經像是灌滿了水一樣,聽什麽都隔着一層,隐約間就聽了一句“不讓一個人”。

那幾個字兒在他腦海裏的水面上漂浮着,然後沉下來,烙進他的神經裏。

一路上簡隋英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态,一下車果不其然就吐得一塌糊塗——他基本沒吃什麽,到最後吐出來的都是透明的液體——黎朔也顧不上自個兒被糟蹋的皮鞋,一把攙住吐完就要倒的人,好歹是弄進了屋裏。

照理要擺弄個醉酒的大老爺們該是十分麻煩,但吐完後的簡隋英卻聽話的令人詫異。黎朔勸他去漱口,他就乖乖去,讓他去浴缸,他穿着衣服就要往裏跨……

醉鬼好容易被人渾身洗了個幹淨,滿身酒味也讓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味兒掩了去。簡隋英就這麽香噴噴的胡亂裹着條白睡袍、頂着剛吹完蓬蓬軟軟的的頭發、瞳仁濕潤眼圈發紅地呆立在門前,直勾勾盯着黎朔。簡隋英有讓人發瘋的資本,他即使這麽一副呆傻的表情站在那兒,也漂亮俊美的跟幅畫兒似的。

被搞報廢了一整套衣服的黎朔剛草草把自己處理好,出門就看見這人這幅樣子,目光剛一下移——正撞上那基本完全敞開的睡袍間露出的胸膛,結實飽滿,現在還因為熱水熨燙過浮着一層紅——襯上那水汪汪的眼睛,全然一副性感又脆弱引人采撷的模樣。

然而黎朔品行好的堪比柳下惠,他伸手給簡隋英拉好睡袍,調高中央空調溫度,溫聲跟他說話;“傻站着幹什麽,去床上,着涼了怎麽辦。”

簡隋英就跟小狗似的由他帶着,順從地爬上了床,叫人裹成了一個巨大的蠶寶寶。

眼看那倆黑眼珠亮晶晶看着自己,黎朔有點不确定地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插入蓬亂的發間,指腹溫暖而柔和地輕按着簡隋英鈍痛不已的頭。

那撫觸太溫柔,像是幻覺、也像是夢境,盡管簡隋英竭力想睜大眼睛,抹掉眼前那層霧氣去看在摸自己的是誰,眼皮卻不受控制地一寸寸耷拉下來。

好容易才終于讓情緒崩潰的簡隋英睡着,黎朔嘆了口氣,小心地控制着力度慢慢将手抽回來。卻不想手指剛剛離開對方的發,腕子就讓人一把捉住了。

簡隋英并沒真的清醒,只是極度困倦似的半睜着眼,手像是要抓住什麽救命之物般緊緊捉着他。略有些泛白的唇張合着,聲音低微:“別走……冷……”

“……我沒走,就在旁邊。”黎朔真正拿出了哄孩子的低柔腔調,甚至帶了些哄騙的意味,“我一直在,不會走的。”

他又抽了抽手,還是沒能抽出來,兩人就這麽一直僵持着,直到簡隋英再次睡過去,黎朔才終于得以離開去好好洗個澡。

本來他想着去別的卧室睡,但轉念又想簡隋英醉得太厲害,擔心半夜出什麽情況,幾番斟酌糾結下也只能抱來另一床被子,睡在了簡隋英身邊。

身側的人睡得極沉,有規律的呼吸聲也慢慢催生了他的困意。

但他沒想到半夜真的就出了情況。

入睡還沒多久,他就被身側不斷翻身的聲音和拱進懷裏的熱度弄醒了。黎朔有些迷糊地摁了摁脹痛的太陽穴,無意間往懷裏一摸,頓時一驚——簡隋英居然發燒了。

許是因為累了太久,身體早就埋下了病竈,又是一番醉酒加上冷風,簡隋英燒的厲害,額頭滾燙,其他地方摸着卻是冰冰涼,愣是一絲汗都沒出來。

于是大半夜黎朔又是一番折騰,累得半死才終于把藥喂下去,眼看一直捂不出汗來,幹脆把被子一掀,自己也鑽了進去,抱住睡得不安穩一直不斷亂動的簡隋英。

那位往日裏呼風喚雨唯我獨尊的簡大少窩在黎朔的懷裏,渾身冷冰冰軟綿綿地顫唞、燒的滾燙的臉埋在他胸口,呼吸又急又燙。他抓着黎朔的睡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地獄裏的孤魂野鬼緊攥着天堂垂下來的蛛絲,他在高熱的混沌中胡亂地呢喃低語,眼角不受控制地滲出淚水。

黎朔能感覺到胸口的濕潤,又聽見懷裏男人嘶啞混亂的低語,大多與母親有關。

他抱着仿佛退化回七八歲的簡隋英,不停輕拍着他的脊背——就像幼時他在母親懷裏哭時被做的那樣。

“沒事的……隋英,沒事的……”

不知這般折騰了多久,簡隋英終于發了汗,慢慢安穩下來。黎朔也已經精疲力盡,本該下床拿毛巾給人擦擦,卻因眼皮過分沉重,也不知不覺間跟着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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