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将雌蟲的影子拉的細長。
尤裏賽斯一身黑衣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聞珩面前,配上他臉上毫不遮掩的青灰色印記,仿佛從地獄來的鬼面修羅。
微涼的夜風拂亂雌蟲銀色的長發,尤裏賽斯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就讓聞珩想起索命的冤魂。
聞珩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慌亂已經被他強行壓了下來,他的喉結滾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尤裏賽斯,你怎麽在這裏?”
尤裏賽斯一言不發,冰寒的眸子無機質地掃向聞珩,那目光,仿佛在看待一件毫無價值的死物。
聞珩瞬間覺得遍體生寒,他身體一僵,後退的步子頓住,再也無法移動半分,他的大腦高速運轉,運行至宕機也沒想出眼前這局要如何破。
前方是暢行無阻的出口,身後是一片漆黑的巷子,只要邁過去,就會有倫道夫的手下接應,一路直奔航空港,轉眼就可以離開赫爾卡星。
計劃雖然倉促,但他自認為安排的周全,他還是沒想明白,自己怎麽就到這境地了呢?只差一步了啊!
胸口的那個盒子,硌得他心口發疼,他還沒告訴老師,自己要回去的消息,而星獸馬上就要來襲,這顆星球,頃刻之間便會灰飛煙滅。
緊要關頭,聞珩硬生生逼出自己的演技,他放松了身體,面上挂上了關切的笑容,故作尋常道:“尤裏賽斯,你這段時間去哪兒了?怎麽這麽久沒有回來?季汀白閣下他很關心你。”
根據他這麽長時間的觀察來看,尤裏賽斯這只極難相處的雌蟲,只要一提到與季汀白有關的事,就會有所動容。
果不其然,聽到他提起季汀白,雌蟲身上的冰冷氣息似乎都消減了幾分,聞珩臉上繼續維持着笑意,他催促道:“尤裏賽斯,你趕緊回去吧?閣下他今日幫程元霜重繪蟲紋,消耗過度,陷入了昏迷。”
尤裏賽斯氣息內斂,他緩緩道:“我剛從外面回來,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我們邊走邊聊可好。”
聞珩面上的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他的心裏有一個計時器,正在提醒着他星盜抵達到赫爾卡星的倒計時,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暴露了。
他再次在心裏罵倫道夫那個蠢貨,說好的将這只雌蟲解決,居然還能讓他活着回來,關鍵時刻,耽誤了他的大計。
“尤裏賽斯,我這邊有急事,你先回去看看閣下,行嗎?”他再次好聲與雌蟲商量,希望能将對方勸回去。
雌蟲唇角發出一聲嗤笑:“你趕着去逃命嗎?”
聞珩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他自忖自己的武力值絕對比不上面前這只雌蟲,倫道夫那個蠢貨居然還沒有過來接他,他得拖延時間,拖到倫道夫趕來。
與此同時。
赫爾卡星航空港。
倫道夫坐在駕駛室內,看着前方的黑夜出神,他的通訊器裏,卻傳來被派往莫洛斯托前線的那兩名手下的聲音。
“首領,我們已經圓滿執行任務,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星盜乙激動地搶着向自家首領彙報。
星盜甲将星盜乙扒拉到自己身後,他連忙表功順便告個狀:“首領,你是不知道,一開始老乙居然還想查看那個盒子裏裝的是什麽,虧得我攔住了,他這樣不聽您的命令……”
“首領,我沒有,我就是好奇,您別聽老甲胡說。”星盜乙捂住了星盜甲的嘴,急聲辯駁。
星盜甲和星盜乙一如往常在他身邊那樣,在通訊中吵了起來,倫道夫的手指輕扣着操作臺,聲音輕脆,在空蕩蕩的操作室卻顯得有些詭異可怖,仿佛死神收割性命的倒計時。
“那是什麽?”
“啊啊啊啊……”
驚恐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最後戛然而止,倫道夫灰藍色的眸子裏一片死寂,他看向了通訊器上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遙遠的外太空,莫洛斯托前線。
巨大的星獸張開了獠牙的大嘴,将黑色的星盜船吞入腹中,這點開胃菜,對于饑餓了許久的星獸來說,還不夠塞牙縫的。
揮發的藥劑氣體,刺激了它的神智,它現在瘋狂地想要進食,對食物渴望的本能,催促着它全速前進,而最前面的那顆星球,可以讓它飽餐一頓。
特殊的氣味順着空間亂流越飄越遠,四五只慢慢悠悠,在太空溜達原本打算結伴覓食的星獸,在受到刺激之後無不加了前進的速度,循着前面那只星獸的足跡,前進。
最前面的那只星獸狀若癫狂,它張大了獠牙大嘴,将遇到的所有含有能量的物體全部吞吃入腹。
接到命令,在莫洛斯托前線防守的士兵,猝不及防直面星獸的巨嘴,探測器的雷達瘋狂響動,從發現星獸的蹤跡,到星獸來到面前,整個過程不足三秒鐘。
最先進的巡察艦被星獸捏在爪子上,要放入獠牙的巨口,艦隊內訓練有素的軍雌們瞳孔放大,只來得及在被星獸吞入腹中之前,按響了警報器……
警報聲通過特殊的渠道,眨眼間傳遞到赫爾卡星外圍,那裏弗瑞德帶領的機甲戰隊正在做着站前布陣。
“我們可以從這裏……”正在訓練士兵的弗瑞德突然頓住了,在士兵們一頭霧水之際,他們聽到自己的副軍團長略帶哀痛的聲音。
“戰士們,星獸提前侵襲,剛接到消息,馬上就要到達赫爾卡星,我們立刻準備迎擊!”
他的聲音沉痛又铿锵有力,回應他的是整齊劃一的應諾之聲。
下達命令之後,弗瑞德看向了舷窗外一望無際的星海,目光堅決,這一刻,他已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哪怕他們并沒有完全做好準備,但他們一定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築就最後一道防線。
赫爾卡星,第六軍團駐地。
星獸來臨的消息直接通過特殊渠道,傳到了第六軍團的警報器內,沉寂已久的特殊警報乍然響起,刺耳的聲音連綿不絕,将早已休息的士兵們全部吵醒。
指揮室內,關嶺面容嚴肅,神情悲痛,他的聲音在警報聲之後通過擴音器響在每一位軍雌耳邊:“星獸來了,這是一場硬仗,雖前路艱險,但我們義不容辭。”
在他說話的時間,訓練有素的軍雌們早已穿戴整齊,向外跑去,與星獸有着多年作戰經驗的他們,不用命令就知道該怎麽做。
“第二,第四,第五,第七小隊,進發!”
随着關嶺命令落下,早已做好準備的軍雌們立刻行動起來,一艘艘戰鬥艦沖向天空,炫目的尾燈在天際留下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在下達過命令之後,關嶺也準備離開指揮室,一位正要離開的中将攔住了他。
“軍團長,此次星獸來勢洶洶,恐怕不簡單,您得在這裏坐鎮,指揮作戰,總攬大局。”
關嶺的腳步生生的頓住了,那位勸他的中将已經腳步匆匆的離開,準備跟着帶領士兵,馳援前線。
關嶺想起自己上次的負傷,想起曾雲起對他的評價,現在的他不再是悍勇當先的一員将領,他是第六軍團的軍團長,要留在這裏運籌帷幄,指揮大局。
這個時候第六軍團的士兵們,懷着守衛家園的熱情,奔赴前線,可他們并不知道,這次與以往有所不同。
他們将面對的星獸,也不會是以往那樣小打小鬧,而是失去理智,狀若癫狂。
……
混亂區,巷子裏。
在第六軍團已經全體行動的時候,巷子裏的對峙還在繼續。
繼尤裏賽斯說出那句“你趕着逃命嗎?”之後,時間才過了三分鐘。
三分鐘前。
聞珩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再,他的表情透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尤裏賽斯,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尤裏賽斯撩起了眼皮,看着聞珩拙劣的演技,他好整以暇道:“我說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聞珩,你來閣下身邊到底是什麽目的?”他的聲音冰冷,不摻雜一點感情。
聞珩目光猶疑,他已經在思考可能的退路,可惜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這只雌蟲的差距,而對方也根本不會給他逃走的機會。
當下最要緊的便是拖延時間,倫道夫若是等不到他,該來尋他,那樣還有活命的機會,哪怕是拖到星獸過來,他也能僥幸趁亂逃跑。
“尤裏賽斯,我是被閣下買來的啊,我仰慕閣下,想和閣下一起探讨修複蟲紋的技術,我沒有別的意思,閣下肯收留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他說的語無倫次,配上有些驚慌的表情,宛若受驚的小白兔,企圖用自己的可憐兮兮,打動這只鐵石心腸的雌蟲。
可惜的是,尤裏賽斯并不為所動,他的手中緩緩出現一團蟲紋能量,能量成爪,緊緊捏住聞珩的脖子。
聞珩被迫踮起腳尖,他的表情痛苦,嘴巴微張,哀求道:“尤裏賽斯,我不該占用閣下的時間,讓你和他相處減少,我也不該瞧不起加勒,瞧不起那些低微出身的賤民……”說到這裏,他面露惶恐,“其餘的,我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這樣的他,像極了情急之下為了活命的吐露心聲的卑鄙小人,可他的話也暴露了他惡毒無知,他在用這樣的話幹擾尤裏賽斯的判斷。
尤裏賽斯将聞珩的醜态都收在眼裏,從梁劍那件事起,他就暗下決心,要不擇手段除去聞珩,只因對方傷害了雄蟲閣下。
他不會像雄蟲閣下那樣按照計劃行事,他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哪怕查不到聞珩的幕後勢力,他也要除去聞珩。
不過,在此之前,他不介意欣賞一番聞珩的醜态。
禁锢脖子的能量巨手在不斷收緊,聞珩感覺到自己喉骨在擠壓下發出輕微的聲響,他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缺氧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在他快要窒息之前,雌蟲松開了手,像是貓逗耗子一樣給了他片刻的喘息之機,聞珩狼狽地趴在地上幹咳,與地面緊貼的手掌之下,卻緩緩出現了一把鋒利的紋刀。
“尤裏賽斯,你到底要幹什麽?你這樣做,不怕被季汀白閣下知道嗎?”他将這一句話吼了出來,在寂靜的黑夜裏格外刺耳,而他企圖通過這點聲音,引起別的蟲注意,哪怕不是援兵,能打破這個僵局也是好的。
聞珩自認為心思玲珑,向來是他将別的蟲族玩弄于股掌之間,可是在尤裏賽斯這只油鹽不進的雌蟲面前,他的能言善辯卻全部都沒了用武之地。
尤裏賽斯走上前,居高臨下地欣賞着聞珩的醜态,他輕嗤了一聲:“聞珩,只要你死在這裏,閣下不會知道。”
他所說的是,他違背雄蟲閣下的計劃,也要殺了聞珩一事,而聞珩卻誤認為自己仍未暴露,只是尤裏賽斯看自己不順眼,而他還有可乘之機。
聞珩狼狽的站起身,他将手縮回了袖子裏,借着衣服的遮掩,将凝聚成型的鋒利紋刀緊緊捏在手中。
“尤裏賽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你做了這件事,閣下他一定不會原諒你,而你也別想和閣下在一起。”聞珩早就将尤裏賽斯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說的話也直戳尤裏賽斯的心口。
別的蟲族都能看出的事情,而雄蟲各種卻從來都看不出,意識到這點之後,讓尤裏賽斯的心情更加差勁了。
只見他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但他的臉上卻已然沒了笑意:“聞珩,我和閣下在不在一起這件事不容你來置喙,有句話你的确說的不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殺梁劍那事,到底是為什麽?”
在他說出梁劍這個名字的時候,清楚地看到聞珩臉上有驚慌一閃而過。
“你在說什麽?梁劍那是意外,不是我幹的!”
尤裏賽斯不緊不慢補充:“那萬興文治療艙接線整齊的切口,也是意外?”
聞珩下意識後退,繼續嘴硬否認:“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尤裏賽斯話音未落,已然幹脆利落出手,抓住聞珩的手臂,在他反應不及之際,将他摔在身後的灰牆上。
随着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聞珩滾落在地,他艱難地撐起身,想要爬起來,猝不及防之下,一只皮靴踩在了他的胸口,是尤裏賽斯那只可惡的雌蟲。
“你到底要做什麽?”他氣急敗壞吼道。
雌蟲居高臨下俯視着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蟻,他的語氣透着深入骨髓的惡意:“我來殺你啊!”
一切仿佛陷入了死循環,聞珩這一刻在心裏祈禱,祈求倫道夫或者星獸快點過來,哪一個都成,只要不讓他面對這個魔鬼。
“是誰指使你來到閣下身邊?你偷程家的圖鑒又是給誰?”在問這些問題的時候,尤裏賽斯的眼睛緊緊盯着聞珩的表情,不錯過任何的細微之處。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似乎學過刑訊技巧,可以從聞珩的細微反應得到一些答案,在聞珩心虛地別開眼時,他緩緩地吐出最後一個問題:“是蟲紋修複師協會?還是早已沒落的野生蟲紋修複師散會?”
他清楚地看到,聞珩的瞳孔在提到蟲紋修複師協會的時候有些許顫動,一切已然夠了,再加上之前積攢的仇怨,總有一天,他會徹底将那個地方摧毀。
尤裏賽斯不知道這一刻自己胸腔裏莫名出現的怒氣來自于哪裏,但他像是對蟲紋修複師協會積攢了許久的不滿,就像是他這個身體莫名的本能。
聞珩還在做着垂死掙紮,他試圖以季汀白來擾亂尤裏賽斯的心神,他的聲音微微弱,帶着顫音:“其實,我來這裏,一切都是為了季汀白,有勢力花高價請我過來,他們盯上了季汀白的秘密,只要你放過我,我就告訴你,我來這裏是為了錢,偷程家的圖鑒也是為了錢,你別為難我,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因為有關季汀白,哪怕是謊話,尤裏賽斯也會聽一聽,他做出沉思狀,緩聲開口:“你交代清楚,我考慮放你一命。”
聞珩臉上現出了驚喜的神色,他看向尤裏賽斯:“這背後的勢力,其實就是……”
電光火石之間,他手中的紋刀擲飛出去,直刺尤裏賽斯的雙眼。
尤裏賽斯早已防着他拿紋刀當做武器,此時聞珩攻擊過來,直接側身閃躲,鋒利的紋刀插入他身後的灰牆,消失不見。
在他轉身之際,聞珩拔腿就跑,他的速度飛快,利用熟知巷子的地形優勢,想要逃過尤裏賽斯的追擊。
身後傳來破風聲,聞珩的腳步一頓,在他還反應不及之際,身體已然飛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濺起了一片塵土。
這一次不比上次從牆上滾落到地上,他的腦袋着地,殷紅的血緩緩從他的腦後滲出,他的四肢抽搐,确實再也動彈不得。
聞珩睜着一雙濕潤的黑眸,目光是一望無際的星空,他的眼睛有些失焦,自己這是要死了嗎?
尤裏賽斯的臉出現在聞珩的上方,貓捉耗子的游戲對他來說已經厭煩,想要知道的信息,他大概已經知道了,而聞珩,也沒有繼續活着的必要了。
他的手心,蟲紋能量在緩緩彙聚,那一下,能夠将聞珩的身體融出一個血洞,蘊含着巨大能量的手掌緩緩落下,那一下重若千鈞。
在落下的那一剎那,天空中傳來了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只巨大的利爪從上方探出,深藍的天幕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眨眼之間,天崩地裂,大地顫動。
聞珩咬緊牙關,蠕動着身體,在尤裏賽斯一掌堪堪落下之際,小幅度移動了一點位置,掌心落下,落在了厚厚棉衣之下,裝有圖鑒的盒子上……
随着大地顫動,年久失修的灰牆再也支撐不住砸落在地,磚塊砸在聞珩的身上……尤裏賽斯卻再也沒時間确認聞珩的生死,他自信自己最後一擊足矣将聞珩解決。
尤裏賽斯在快速奔跑,随着他的奔跑,巨大的骨翼在他身後緩緩展開,骨翼震動,他飛到了空中,大地在顫動,身後的巷子如多米諾骨牌迅速傾塌,期間夾雜着無數蟲族的哀嚎。
天崩地裂就在頃刻之間。
刺骨的風刮在尤裏賽斯的臉上,他的速度快要形成一個殘影,但這一切他卻還嫌不夠,那只巨爪在空中胡亂的抓着什麽。
他知道天空中那只巨爪是什麽,來自于以星球為食的恐怖星獸,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雄蟲閣下身邊。
在他身後,被掩埋在磚石之下的聞珩,撐着最後一口氣,咬開了藥劑的瓶口,藥劑順着瓶口流進了他的嘴巴裏。
若是季汀白在此,他一定能夠認出,那是在梁劍事件發生之後,他特意從系統商城兌換出來初級恢複藥劑,用來給他治療額頭上的外傷的。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發現聞珩的狼子野心,現在也不會想到,自己送出去的那瓶藥劑能夠救了聞珩一命。
藥劑順着食道流進胃裏,聞珩清楚地感受到藥劑在起作用,飛速流逝的生命力在迅速減緩,他知道自己從鬼門關活了回來。
磚石縫隙之下,聞珩的黑眸閃現駭人的寒光,他狀若癫狂地低笑出聲:“呵呵天不絕我啊!”
當時他好奇季汀白居然有這麽神奇的藥劑特意,特意留了一瓶放在身邊,沒想到關鍵時刻,還能救他性命。
一瓶藥劑作用只能暫時保住他的性命,若是沒有誰發現他,被掩埋在磚石之下,他也很難繼續活下去,聞珩在心裏祈禱着倫道夫那個蠢貨快點過來。
赫爾卡星航空港。
在大地開始震顫的時候,倫道夫便果斷下令,讓星艦駛離航空港,既然聞珩沒有按時抵達,那他就只能自己逃命了。
副手好奇的詢問:“首領,我們不等聞珩閣下了嗎?”
倫道夫吼道:“星獸都來了,等什麽等?命不要了?”他将自己痛失兩名手下的不滿,都發洩在副手身上。
跟随他多年的副手并不知道星獸來襲之事與他們首領有關,連忙低下頭,将星艦開足馬力,要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随着時間的推移,聞珩的身體逐漸失去體溫,他的眸子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自己在僥幸撿回一條命之後,還是要葬生在這裏。
大地震顫,又一塊磚石砸下,聞珩徹底失去了意識。
沉浸在混亂區夜生活的蟲族們,也在倉皇逃竄,這個時候,待在室內反而是比較危險的,他們紛紛往外跑,一時間嘈雜聲一片。
堂洛自從被聞珩在路邊救了之後,就在混亂區生活下來了,他是正值壯年的雌蟲,哪怕之前遭受虐待,但雌蟲的恢複力驚人,在被修複好蟲紋之後,他在很快适應下來。
他在一間夜場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晚上上班作為服務生,微薄的薪水勉強可以裹腹,這樣艱苦的日子,對于曾經的他來說,想都不敢想,如今他卻甘之如饴。
大地震顫的那一刻,他和其他服務生和顧客一起,都朝外面狂奔,等他們跑出大門,身後的建築頹然傾倒。
緊接着堂洛就看到了天空中一只恐怖的巨爪,将天空撕裂了一個口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星獸,僅是一只爪子都比視頻資料中的恐怖駭人。
他和那些驚慌失色的蟲族一起拔足狂奔,四處都不安全,他們不知道要樣哪裏跑,但留在原地,也有被傾塌的建築掩埋的風險。
這時,突然有飛行器在他們上空盤旋,一道略顯蒼老聲音從飛行器攜帶的擴音器響起:“各位赫爾卡星的公民,我是你們的現任執政官,我們的星球正在遭受星獸的攻擊,第六軍團的将士們正在前線抵抗。”
“這次星獸來勢洶洶,與以往大有不同,稍有不慎我們的星球可能就會因此覆滅,所以,我在此號召有識之士,前去執行官府邸宣誓,一起奔赴前線,抵禦星獸的入侵,保衛我們的家園!”
說到這裏,語氣難得的激昂起來,緊接着,語氣又再次恢複原來的樣子。
“對于那些不能奔赴前線的公民,我們在航空港緊急召集了二十五艘載客星艦,凡是持有赫爾卡星身份id的公民,皆可前去避難。”
“特殊政令,流放星球的所有公民皆适用,請你們不要慌張,雖然星艦名額有限,但我向大家承諾,這一次,我與你們共同進退。”
随着聲音的落下,原本如蒼蠅亂飛的蟲族們瞬間有了新的方向,他們如摩西分海一般,迅速分成了兩個部分。
那些滿腔熱血的蟲族們,直奔執政官府邸而去,而更多的蟲族則選擇前往航空港,期待能夠坐上避難船離開。
堂洛被和他一起在夜場工作的同伴拉着一起逃命,在聽到廣播之後,同伴拉着他很快加入了前往航空港的隊伍。
一路上都是蟲族的各種驚呼,他們擠擠攘攘往那邊跑,體力弱的,被拉在了身後,或是被踩踏,星獸的怒吼聲還在持續,大地仍在在震顫。
這一瞬間,堂洛想起了很多事,想起自己曾經的身份,他掙脫開了被同伴抓住的手,同伴不明所以看着他:“堂洛,你傻了?”
雌蟲朝他露出了一個微笑:“阿鴻,你先走吧,我要去執政官府邸,我曾經是一名軍雌,我要為帝國出一份力!”
只是平淡的一句話,阿鴻竟然覺得有些熱淚盈眶,他拍了拍堂洛的肩膀:“好兄弟,有志氣,希望你平安回來,到時候我們一起慶祝勝利!”
堂洛腼腆地點了點頭:“一定!”
阿鴻朝着航空港的方向繼續狂奔,而堂洛去選擇了另一個相反的方向,這個方向并不擠,去得蟲族并不多,他可以加快點腳步。
突然,他的腳步頓住了,已經跑遠了的他又退了回去,因為他在一處廢墟下看到一塊眼熟的布料,那是,救了他的聞珩閣下常穿的那件衣服,而聞珩閣下很可能被掩埋在廢墟之下。
想到此,他心情也變得迫切了起來了。
只見他用幹瘦的手抓起轉頭,往一邊扔去,地面在顫動,他的身形踉跄,待在這裏随時有能喪命的危險,可他手上的動作卻始終沒停,随着磚石的減少,他看到了下面的蟲,果然就是那次救了他的聞珩。
“聞珩閣下,您醒醒啊!”
雌蟲焦急的呼喊,将昏迷中的聞珩叫醒,他艱難地掀起了眼皮,好半晌才認出了面前這只瘦骨嶙峋的雌蟲:“堂洛,是你啊!”
堂洛連忙點頭,将聞珩從廢墟裏拉出來,小心翼翼放在自己的背上,然後他聽到雄蟲的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航空港,那地方平坦寬闊,更安全一些,先前執政官說那裏有運輸艦送我們離開,這些蟲族也都是朝那邊跑的。”堂洛飛快地解釋着,腳下的動作卻沒停。
道路颠簸,聞珩被他的骨頭硌得有些疼,身下的雌蟲腳步卻沒有減緩半分,到處都是狼狽奔跑的蟲族。
聞珩嘴角牽動一下,沒有出聲,他沒想到那位新任的執政官能夠有如此魄力,如此正好,他本來也是想着去航空港的,萬一倫道夫還沒離開,他正好可以乘坐星艦離開。
堂洛并不算最強壯的雌蟲,混亂區距離航空港又有一段距離,哪怕現在已經沒那麽擠了,但背着一只蟲總的來說并不方便,很快便有別的蟲族跟上,超過了他們。
等他們抵達的時候,航空港已經烏壓壓彙聚了一大片從各處趕來的蟲族,先前執政官所說的25艘大型載客星艦,也只剩下5艘,前20艘早已載滿乘客離開。
治安隊的成員,守每一個在載客星艦的入口,挨個檢查排隊蟲族的公民id證件,赫爾卡星常年混跡了很多沒有身份的蟲族,他們很多都是榜上有名罪大惡極的通緝犯。
很快,長長的隊伍,就剔出去十幾個沒有身份證明的蟲族,聞珩注意到其中有個蟲族跑到一個不起眼處,手起刀落殺了一只手拿id卡的雌蟲,然後拿着搶來的id再次混進了一個隊伍中。
堂洛背着聞珩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準備往排隊最少的隊伍排去,邊走他邊出聲詢問身上的雄蟲閣下:“聞珩閣下,您的id身份帶了嗎?”
聞珩仔細環視一周,哪有倫道夫的星艦影子,他的手腕上綁着光腦,上面卻沒有綁定任何身份id,剛剛給倫道夫發消息,也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堂洛沒有聽到回答,忍不住頓住了腳步,再次詢問了一遍。
“堂洛,你先把我放下來。”聞珩突然出聲要求,堂洛雖然有些擔心對方的身體情況,卻還是依言照做。
此時他們排在隊伍最後面,四周雖然都是烏壓壓的蟲族,卻沒有一個将注意力分給他們。
“堂洛,你的id卡讓我看看。”
堂洛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從兜裏取出了id卡,他沒有賺夠錢買光腦,只有來到赫爾卡星之後,辦理的最基礎的id卡,平時上班要用這個打卡,是以他都随身攜帶着。
聞珩将那張薄薄的id緩緩收攏在手心,笑着看向堂洛:“這張卡,借我用用可好?”
不等堂洛回答,他的身體突然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在他面前微笑的雄蟲,目光下移,一把鋒利的透明狀尖刀正插在他的心口,鮮紅的血噴濺在了雄蟲的衣服上。
他認出了那是聞珩閣下曾經為他修複蟲紋使用的紋刀,張了張口,嘴巴裏卻湧出一股鮮血,他的瞳孔大睜,身體緩緩地倒了下去。
聞珩拿着那張id卡,身影矯健地插進了前面的隊伍中,借着他出色的容貌,雄蟲的身份,被插隊的雌蟲也沒說什麽,而是默許了他的行為。
倒在地上的雌蟲目光緊緊跟着那道身影,他的嘴巴翕動,越來越多的血從其間湧出,他想說的話卻再也沒能說出口。
他想說:
“聞珩閣下,我是軍雌,我想要奔赴前線,守衛家園,你要是沒有id卡,就拿着我的id卡離開,到安全之地……”
大型載客星艦船員快要滿客,聞珩趕在了末尾擠了上去,時間緊急,只要有id卡就可以登上船,不會查看具體的信息,也因此,他混了上去。
星艦啓動越飛越遠,大地漸漸地在視野中消失不見,聞珩回眸再次看了眼這個短暫生活過的星球,很快,便會毀在星獸的利爪之下。
他将一切都抛在腦後,沒有蟲注意到,地上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