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禮 如果他真的軟了一點心腸,那麽她……

第3章 回禮 如果他真的軟了一點心腸,那麽她……

睡得昏昏沉沉,第二日一早,陳末娉眼皮都有點掀不開。

玉琳美滋滋地捧着熱水盆進來,看榻上只有她一人,有些懵:“夫人,侯爺呢?”

“有事去書房睡了。”

陳末娉不欲多言,她伸出手:“你扶我起來。”

睡了一覺,明顯感覺足尖不疼了,但還有些紅腫,不大方便用力。

玉琳放下水盆來扶她,見她足尖紅腫,“呀”了一聲,忙要去喊郎中。

“不必了,已經處理過了。”

這等小事,陳末娉不想興師動衆,更何況她還有許多庶務等着處理,哪有功夫在這上面耗費太久。

玉琳見她堅決,也不好再勸,只是嘟囔道:“您都受傷了,怎麽侯爺還不留下來陪您。”

陳末娉靠着玉琳的肩膀挨到地上,一邊尋摸着合适的姿勢站好,一邊随口道:“不是說了嗎,他有事。”

“能有什麽事啊,要是有事不該回府就先去辦事嗎,可昨晚侯爺剛回府就趕到您這來了。”

陳末娉的動作頓住:“他一回府就過來了?”

“對啊。”

玉琳:“我昨夜聽見您屋裏有異響,本來想過來看看您的,但出偏屋時正好瞧見侯爺站在您屋門口摘身上的大氅,他把身上的大氅交到小厮手裏才進屋,那樣子,一看就是剛從外面回來。”

昨夜魏珩進來時,确實沒有大氅,只着了普通的外袍。

她還以為他是準備歇息時突然想起昨日是十五,才來這邊走個過場了事,原來竟是專門過來的嗎。

玉琳繼續道:“昨夜天寒,大氅上也皆是寒氣,可侯爺還是在門口脫了大氅才進門,肯定是不想把寒氣給您帶進屋裏。”

小丫鬟下了結論:“侯爺這是疼惜您呢。”

“什麽疼惜不疼惜的,別亂說話。”

“我可沒亂說。”

玉琳嘻嘻一笑:“夫妻間就是要互相疼惜,您別不好意思。”

這和不好意思完全沒關系啊,因為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陳末娉是真的想念不多話的玉茗了:“就算進得不是我的屋,是旁人的屋,他也不會把寒氣帶進去的,這是他的規矩禮節。”

真是,這孩子肯定很容易被騙,魏珩不過來趟她屋就能想這麽多。

“但侯爺一回府就來看您這沒錯吧。”玉琳接着道:“一回來就看您,肯定是在意您的,更別說您還受了傷。您既然說侯爺有自己的規矩禮節,那他更應該留下來陪您才是,怎麽會為莫名的公務離開呢。”

陳末娉想辯駁兩句,卻不知該從何入口,因為許多事,她還沒打算讓玉琳知曉。

玉琳見狀,乘勝追擊:“所以啊,是不是您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事,侯爺才走了。”

“我根本沒......”

話沒說完,外間有人來傳話。

陳末娉已經梳洗完畢,她正好不想再和玉琳在此事上多說,急忙命人進來。

看見來人,玉琳眼睛一亮,露出了“我說什麽來着”的表情。

魏珩的貼身小厮魏丁捧着一個小瓷罐,垂首站在陳末娉面前:“夫人,這是侯爺命奴才送來的藥膏,說是能活血化瘀,對您腳傷有益。”

“放下吧。”

魏珩習武,他那裏傷藥本來就多,送來點也是情理之中。

魏丁依言把藥罐交給玉琳,卻沒有離開。

“還有事嗎?”陳末娉奇怪。

魏丁突然跪下,面露慚色:“夫人,奴才還有一事。先前衙門改了下值時辰,侯爺命奴才回府傳話,結果奴才父親生病,侍疾耽誤了事,請您責罰。”

陳末娉愣住。

所以,并不是他看輕自己,沒讓人來傳話嗎?

“請夫人責罰。”

魏丁見她發愣,小心重複了一遍。

陳末娉回過神來,瞧小厮緊張的模樣,寬慰道:“小事而已,日後多留心即可。”

她朝魏丁擺擺手,不打算追究:“你下去吧,好好伺候侯爺。”

沒想到自己居然沒受到任何懲戒,魏丁驚喜不已,拜謝起身,正要退下時,又被喚住:“你等等。”

他連忙轉身:“夫人可還有別的吩咐?”

陳末娉靠在軟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揪着坐墊上細密的流蘇,垂眸又問:“是侯爺讓你來交代此事的嗎?”

按照魏丁所言,他都已經忘了,怎麽還會突然想起來。

魏丁赧然:“是,奴才已經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多虧侯爺提點才想起。”

居然真的是他交代的。

不知不覺間,陳末娉手中的流蘇已經被她揪得亂七八糟。

“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待魏丁退下後,玉琳樂呵呵道:“夫人,我就說吧,侯爺在意您。”陳末娉只揪着流蘇,沒有答話。

她自然不會認為魏珩真的在意她,但今日種種,确實又與她所了解的魏珩,有一點不同。

難不成,是他看自己當家主母做得不錯,兢兢業業還從不抱怨,所以軟了點心腸?

如果他真的軟了一點心腸,那麽她是不是,還有那麽一絲絲機會?

剛讓思緒飄到此處,陳末娉就連忙用理智克制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真是瘋了,三年的冷淡都沒讓她記住教訓,單憑不懂事的小丫鬟胡說兩句就又讓她起心思了。

陳末娉啊陳末娉,你怎麽記吃不記打。

“夫人?”

玉琳喚了幾聲陳末娉都沒聽見,急得她跺腳:“夫人!”

“啊?”

陳末娉終于聽見,她看到自己手中已經快扭成死結的流蘇,低呼一聲,急忙将其重新捋好,接着懵懵地望向玉琳:“怎麽了?”

玉琳無奈地指了指剛剛拿來的藥罐,重複道:“奴婢說,既然侯爺給您送了東西,您也得回禮啊。”

“對,是得回禮。”

陳末娉點點頭,先前魏珩偶爾捎帶着給她東西,她也都是還了禮的。

她想了想:“就把庫裏的那方古琴端硯送過去吧。”

“端硯,那得不少銀子吧。”玉琳瞪大眼:“夫人,您先前也是這麽給侯爺回禮的嗎?”

陳末娉莫名其妙:“又怎麽了?這回禮難道不好嗎?”

她畢竟也當了三年的侯府主母,迎來送往不知經歷了多少次,絕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玉琳這丫頭,一驚一乍的,還是得讓玉茗多教教。

“就是因為太好了呀!一家人還這樣,顯得多生分啊。”

“可是我們本來就……”很生分啊。

陳末娉對上玉琳單純無知的臉,把剩下的半句話咽了回去。

讓旁人知道他們夫妻不合做甚,再怎麽樣,她侯夫人的臉面還是要的。

玉琳嘆口氣:“夫人,您給侯爺熬盅湯送去,比端硯更有心意。”

“熬湯?不行不行,我不會。”

陳末娉立刻拒絕,她長這麽大,什麽時候自己動手幹過這些,別說熬湯了,連洗茶都不熟練。

玉琳撓了撓頭:“夫人,您那麽聰明一個人,這時候怎麽呆呆的。”

小丫鬟朝窗外指了指小廚房的位置:“讓廚娘做了,說是您熬的,不就行了。”

*

魏丁馬不停蹄地回了衙門。

“夫人宅心仁厚,未曾懲戒奴才。”

男人坐在書桌前低頭研磨,聽到魏丁所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從不苛待下人,未曾懲戒,也是情理之中。

“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下次若再犯,就算她不懲戒,我也會處罰于你。”

魏珩說完,睨了小厮一眼:“可記住了?”

魏丁連忙應是,緊走兩步上前,從魏珩手中接過墨條研磨。

男人空出手來,去處理面前的卷宗:“你請罪時,她可有什麽反應?”

魏丁如實說了:“夫人有些詫異,又問了問奴才是不是您提點的,接着就讓奴才離開了。”

“還知道是我提點的,不算太笨。”

夫人笨嗎?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怎麽也和笨不沾邊吧。

魏丁望向自家主子,只覺他俊逸淩厲的面容顯出幾分薄情。

旁人不知,他還不知嗎,侯爺盡管體面,可心裏卻是一絲一毫都沒夫人的。

嫌棄夫人笨也不是夫人真的笨,而只是因為侯爺不喜歡夫人罷了。

*

今日衙門事多,魏珩點完卷宗,還未細閱,已到了下值時分。

他看了眼天色,喚魏丁點燈。

“侯爺,這卷宗怕是還得許多時候才能看完,要麽咱們先用膳吧。”

魏丁伺候了多年,早知道他是今日事今日畢的性子,熟練地點上燈燭後,拿出一個食盒來擺到一旁的空桌上:“和先前一樣,寶膳樓送來的。”

冬日飯菜易冷,魏珩便也不推拒,放下卷宗執起筷箸。

用之前,他随意問了一句:“今日可有人尋我?”

魏丁思索片刻,搖頭道:“無人尋您。”

“無人?”魏珩拿碗的動作一頓,淡淡道:“知道了。”

魏丁奇怪:“侯爺,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無事。”

男人不欲多言,低頭用膳。

魏丁也不敢追問,他将菜肴擺好,報起菜名。

“這是素三絲,這是清釀鴨,這是他們的新菜,特意請您嘗嘗,叫玉壓枝。”

魏珩望向那新菜:“玉壓枝?”

“說是用不足指長的蝦米去皮剔出肉來,焯水後輔以料汁,用藕絲、筍絲打結穿起,形似白玉壓枝,故為此名。”

“繁複無趣。”

魏珩嗤然,不過還是嘗了一口。

“味道倒是尚可。”

他低頭用膳,随口吩咐道:“讓寶膳樓将這新菜菜譜送到府裏。”

魏丁應下,斟酌片刻,又問道:“侯爺,您不常回府用膳,咱們尋的菜譜一直沒怎麽用上,是不是可以不送菜譜了?若是您喜歡哪道新菜,讓他們送來即可。”

魏珩不答,徹底用完晚飯才瞥了一眼魏丁:“怎麽,不願你妹妹勞累?”

“瞧您說的,小虹她是廚娘就該做好廚娘的本分,為主子學新菜是應該的,不學怎麽練手藝?”

魏丁接着道:“不過酒樓的菜本就不外傳,菜譜都貴,每年買菜譜要花不少銀子呢。”

魏珩起身淨手,神色淡淡:“無礙,若是有人說起,就挂我的私賬。”

主子既然不覺得貴,當奴才的自然沒旁的意見。

魏丁收拾好食盒,出門将食盒歸還寶膳樓的閑漢,回來時,手中又提了個新食盒。

魏珩睨了一眼,面露不悅:“寶膳樓可是換了新掌櫃?不知我只用正餐嗎?”

“侯爺,這不是寶膳樓送來的。”

魏丁臉上的震驚還未散去,顯然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是夫人命人送來的。”

“夫人?”

魏珩正在用棉帕擦拭掌心,聞言停住,兩顆細小的水珠趁此機會,順着他的手腕低落進衣袖中,弄濕了一點邊角。

“是啊,夫人體諒您最近辛勞,親手炖了湯。”

魏丁打開食盒,端出一個精致的湯盅,濃郁的羊肉香氣随之彌漫開來。

魏丁遲疑道:“侯爺,您看......”

侯爺一向節制,只用正餐,偏生這湯是在侯爺用完膳之後才送來的,若是旁人送的他只需倒掉就好,可這湯又是夫人親手炖的。

他跟了侯爺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夫人給侯爺炖湯呢。

魏珩将殘存水漬拭淨,重新坐到桌前。

“放下吧。”

侯爺這意思是,要用這盅湯嗎?

這可是打破了侯爺一向的準則,不過想到這是夫人頭回給侯爺炖湯,魏丁覺得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将湯盅放到男人面前,小心打開蓋子。

羊肉的香味更濃郁了,其中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藥香。

魏珩拿起湯匙,劍眉微蹙。

“侯爺?再不用就涼了。”

魏丁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的神情,提醒後默默嘆了口氣。

平心而論,夫人真是挑不出一點毛病,姿容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出挑,庶務處理得當,為人又寬厚,極少處罰下人,他忘了傳話也只是輕輕帶過,讓他下次謹慎就好。

這等女子,莫不是天上下來的仙女,可奈何侯爺不喜歡啊。就算為了全夫人顏面喝這盅湯,看這表情,也全是不悅沒有歡喜。

魏珩不知貼身小厮心中所想,沉吟片刻後,終于嘗了一匙。

不過也只有淺淺一匙而已。

“拿走。”

“啊?侯爺,這不好吧,畢竟是夫人親手熬的,要麽您再嘗兩口,至少知道是什麽食材,回去也好和夫人聊起啊。”

“熟地羊肉湯而已,無甚新鮮。”

魏珩重新淨手,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羊肉軟爛入味,熟地火候适宜,香料份量也毫無差錯。”

評價頗高,不是說明這湯味道極好嗎,為何侯爺僅僅嘗了一口就讓拿走?

魏丁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摸不清侯爺性子了。

“而她,怕是連這湯裏該放幾種香料都不知道。”

魏珩回到卷宗前,擡手翻閱:“傳話回去,今日我住衙門。”

魏丁反應了一會兒,終于明白過來,合着這湯不是夫人炖的啊。所以侯爺嘗了一口就拿走,也不是針對夫人,反而是因為不是夫人炖的,他才沒必要給面子。

“可是侯爺,夫人才受了傷,您今夜就不回,是不是不太妥當?”

男人擡眼,面無表情地望向他。

魏丁被這目光盯得心頭顫了顫,但還是硬着頭皮道:“而且話說回來,夫人這是第一次給您炖湯,盡管不是親手炖的,但心意在這。更何況您說夫人不識香料,她要是親自炖了,那味道才是對您不好呢。”

魏珩放下手中卷宗,淡淡道:“我竟不知,你居然與她關系不錯。”

“也不是關系不錯。”

魏丁老老實實道:“夫人嫁來這三年,給府中諸人漲了好幾次月錢,若有急事還可随時歸家。奴才感念當家主母的恩情。”

“當家主母......”

魏珩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沉默下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久後,他起身離開書桌,吩咐小厮:“将卷宗裝好,帶回府上。”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送書房。”

不送書房?那送哪兒去?侯爺帶回去不就是要看完嗎?

魏丁疑惑了一瞬,反應過來後連忙道:“您放心,奴才省得!”

侯爺不愧是侯爺,心中不願,該陪夫人的時候還是會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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