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負責
負責。
在山上的那兩年,路權親自參與過雷區布局,他對松發雷有一定的了解,同時也清楚爆炸威力有多猛。
松發式地雷的受壓力僅在分毫之差,稍有偏失便是雙雙殒命。
來不及過多思考,路權放下背包,從口袋裏摸出一塊銹跡斑駁的鐵牌放在背包旁,他努力平穩呼吸,後背的冷汗一直在流。
“沈漫,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要記清楚。如果你順利脫身,背上包一直往前走,不管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回頭,前面兩公裏有一個村莊,你拿着這塊鐵牌找到老村長,他會講中文,你告訴他你是我老婆,他會安排人帶你去找小波,他知道墳墓所在的位置。”
沈漫不傻,明白他所說的不回頭意味着什麽,淚水不自覺的滾出眼眶,唇瓣微張。
“噓。”
他把手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能有情緒波動,包括說話。
“是你說的,人生就是随遇而安,順其自然,聽天由命。”
路權眸光堅定,閃爍著一絲溫情的柔光,“無論結局如何,我選擇接受,你也是。”
他兩手緊握匕首,緩緩蹲下,微微顫抖的雙手暴露此刻的慌亂。
整顆心直直地墜入深淵,就連吹在身上的風也冷飕飕的,人心離死亡越近,越是冰冷徹骨。
男人深呼吸數次,兩手幾乎同時發力,尖銳的刀刃緊貼着腳後跟輕輕插進鞋子。
動作很柔也很慢,似在豆腐上切菜,稍有不慎便會破碎。
兩把刀在腳下成功交叉,壓力值已經逼近,路權擡眼示意她撤走,沈漫屏著呼吸試探著一點點脫離鞋子,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牽扯兩個人的心。
她的腳尖逐漸抽離,直到完全脫身,男人松了一口氣,這種情況下保住一人便是賺。
他見她呆呆地杵在原地,聲音從齒間擠出,“走啊。”
成功脫險的沈漫不願茍且偷生,如果非要用路權換自己的命,她日後必然無法釋懷。
“我們要不一起走,要不一起死。”
男人眼皮微擡,目光變得犀利,“滾。”
沈漫的腦子一片空白,以前總覺得自己跟着爸爸游歷數國野外經驗豐富,可真正遇到生死一線之際,才發現自己幼稚的可怕。
她強迫自己冷靜,随即拿上包退到安全位置,背包藏進樹叢裏,她要在最短時間內跑到村裏找人幫忙。
“你等著,我一定找人來救你。”
撂下這句話,沈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赤著右腳轉身狂奔,好幾次被地面的樹枝紮傷,她忍着劇痛繼續前進,腦子裏面只有救他這件事。
路權盯着她跑遠的背影,無力地閉了閉眼。
他從一開始便做好自己解決的準備,與其在沒有防備的時候被地雷炸的粉身碎骨,不如自行引爆,也許還能僥幸撿回一條命。
*
沈漫朝着村子的方向一路奔跑,根本不敢停下,受傷的右腳一直在淌血,沿途全是她留下的血跡。
“砰——”
伴着一聲驚天巨響,她驟然停步。
心髒緊緊蜷縮在一起,似一團剪不斷的麻繩絞得人無法呼吸。
她動作僵硬地回身,隐約瞧見樹林裏那團燃燒的火光,瘋了似的往回跑。
樹林裏飄散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濃煙彌散,殘枝樹葉四處亂飛。
她跑到兩人分別的地方,地面留下一個深深地坑洞,周邊的兩棵樹受到強烈沖擊轟然倒塌。
男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就像是死了一樣。
他的臉頰和身上全是被黑灰覆蓋的鮮血,右胳膊被炸得血肉模糊。
“路權...”
沈漫哽咽著喚他,蹲在男人身邊小心翼翼的戳他的臉,哭腔顫的厲害,“你睜開眼睛....你別吓我啊...我他媽膽子特別小...”
半空飛揚的塵土落在男人臉上,毫無血色,更無一絲生機。
她見男人沒有反應,輕輕搖晃他的身體,眼淚不受控的往下掉,幾近淚崩。
“你醒一醒啊...你不準睡...是你說你帶我出來就要肩負起照顧我的責任...你憑什麽死?...我不準你死...你聽見沒有...嗚嗚...”
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砸在男人的臉上,似被炙熱的煙火燙了一下,男人睫毛微顫,可是陷在悲傷情緒裏的女人沒看見,一下一下用力捶打他的胸口。
“你給我起來,你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我要怎麽辦?沒有你我要怎麽辦?”
她哭得眼淚鼻涕糊成一團,出拳又快又狠,藏在心裏的話也一股腦全倒了出來。
“你不是怪我對你不負責嗎?我負責,只要你不死,我保證對你負責任,我以後再也不罵你也不氣你了...我一定會對你溫柔又體貼..”
“路權,我喜歡和你接吻,也喜歡和你做/愛,任何時候我回頭都能看見你,我覺得特別心安。”
“路漫漫組合還沒完成任務,不允許中途退出,我不批準...嗚嗚嗚....”
她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想當然地認為他死絕了,趴在男人身上號啕大哭,邊哭邊瘋狂搖晃他,試圖把他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
哭的正起勁時,耳邊隐約飄過很輕的咳嗽聲,沈漫以為自己出現幻覺,擡起頭淚眼婆娑的看他。
男人的左眼高高腫起,右眼很艱難的睜開一半,嘴角微微上揚。
她一秒清醒,羞惱地推他一把,“你沒死啊?”
“沒死也被你搖死了。”他虛弱張嘴,喉嚨撕裂的厲害。
沈漫破涕為笑,扭過頭擦幹臉上的淚,立馬恢複往日的傲嬌,神色不自然地問:“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
“剛剛是什麽時候?”
男人慢悠悠地回:“從你說要對我負責開始。”
“...”
她輕咳兩聲掩飾尴尬,“我剛才是以為你沒了,所以才會那麽說,你別當真啊。”
“所以,喜歡和我接吻□□也是假的?”
沈漫愣住,第一時間沒有反駁。
他扯唇幹笑兩聲,動了動炸傷的胳膊,撕心裂肺的疼好過麻木沒有知覺,至少證明這只手還沒廢。
她攙扶着他半坐起身,圍着他左看右看,确定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路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臉,九死一生還能再見到她,甚至聽見那些不是情話的情話,他覺得很知足。
“除了手,還有哪裏疼嗎?”
他沒吱聲,輕輕搖頭。
“我們現在去村裏,那裏會有醫生給你治傷。”
“沒死就行,受傷也是小傷。”
“不行,傷口必須盡早處理,怕感染。”
她焦急地欲起身,手腕被路權用力圈住,往身前一拉,兩人呼吸逼近。
無形中似有一根閃光的銀線從他們的胸口穿刺而過,緊密串聯在一起。
他頂着一臉駭人的傷痕,低低開嗓。
“你不想負責我不會強求,我也不需要你溫柔又體貼,我只想你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要勉強自己,也不要受委屈。”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間不知該說什麽。
男人低眼瞥見她右腳流血的傷口,伸出手輕輕握住,滿眼藏不住的疼惜。
“疼嗎?”
她沒說話,目不轉睛的盯着他,随即嘆了口氣,撲上去輕輕抱住他。
他受寵若驚,呼吸僵硬兩秒。
“沈漫?”
女人唇角微勾,笑靥如花。
“純愛戰神,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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