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得灼人眼目,紅得令人生怖
動手 白得灼人眼目,紅得令人生怖。……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松錦院前庭的梧桐樹葉掉了一地。
丫鬟們正在清掃,不一會兒紛紛散開,給王嬷嬷讓了一條道。
王嬷嬷一路進內屋,接過碧青手中的梳篦,邊梳着溫氏的發邊道:“奴婢方才去長頤館問蕭侯爺的安了,一切都好,只是今早發生了一件怪事。”
“什麽事?”溫氏問。
“底下人說蕭侯爺今日臉色不好,讓楊二爺還把長頤館的丫鬟仆從全聚一塊,侯爺瞧看了一遍,又讓散了。”
“有說是為了什麽事嗎?”
“沒說,旁人近不了身,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而且夫人,您也知道,別說蕭侯爺,楊二爺那關都過不去。”
“再去好好打聽,他是萬萬怠慢不得的。”
溫氏沉默一番,慢聲道:“這回要不是因為中元祭祖與族田義莊等事合辦了,極為莊重,他也不會親自上門來,若來這一趟還出差子,把長頤館現在伺候的人都一一發賣出去,留着也沒用。”
溫氏的語氣平淡,眼神漠然。
“是,”王嬷嬷應着,手中的梳篦不停,道,“今日郎君與娘子們都去家塾了,這平日裏讓林娘子送去的午食,也已經讓人去備着了。”
溫氏滿意地看着銅鏡中的王嬷嬷,道:“誰辦事都沒你讓我放心。”
家塾在齊園,與裴府只隔了一道牆。
文先生講完課後,林舒歡在齊園的遙心亭收到了溫氏派明露送來的食盒。
“娘子快快給世子送去吧。”明露還特意催促道。
Advertisement
等明露走後,林舒歡站在遙心亭未動,看着手上的食盒發呆。
“娘子,我們不去給裴世子送飯嗎?”旁邊的巧慧疑惑道。
這換做以前,娘子不敢違背大夫人的要求,也是心心念念着裴世子,早就急着去找裴世子。今日怎麽一反常态,一直待在這裏不動?
林舒歡輕輕搖了一下頭,然後又像下定了決心似的,狠狠搖了幾下頭,對巧慧道:“不送了。”
說罷,她打開食盒。
接着把裏面的飯菜都倒進了湖裏,連碗筷也沒落下,全扔進了湖,一一沉了下去。
巧慧看得瞠目結舌:“娘子……”
“以後,都、都不送了。”林舒歡認真對巧慧道。
雖然做的夢很奇怪,但……她相信夢裏發生的事。
因為已經發生過一回了。
她不想最後會是那樣的結局,嬷嬷和巧慧都跟着她受苦。
幸好昨夜改變了一些事,但誰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但都是因為與裴世子的這門婚事。
他很好,可對她不好。裴家人很好,可都看不起、欺辱她。
她會慢慢不再喜歡裴景瑜,也不會再想着與裴家人交好,讓裴家人認可她。
如果能想辦法退婚,遠離裴家,那就最好了。
林舒歡想到這裏,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她要放棄喜歡了那麽那麽久的人了,但放棄他,她自己,嬷嬷還有巧慧或許會過活得很好。
裴景瑜應該很高興她不再圍着他轉,畢竟他很煩她。
“那世子那裏若是沒吃食,回頭要是大夫人知道了,我們可怎麽交代啊,娘子?”
巧慧跟着往家塾方向走的林舒歡,有些緊張問道。
“他有的。”林舒歡下意識回了一句。
而說完這句話,她腳步微頓,接着又若有所思道:“他有,可、可大夫人、一直讓我、送。每次,都惹得他、不高興。”
“大夫人想讓娘子與裴世子多接觸接觸,給娘子創造機會呢。”
巧慧掰着指頭細數溫氏的好:“大夫人經常邀請娘子來侯府,惦記着念叨着娘子,松錦院的廚司總少不了娘子的點心,還讓娘子給裴世子送去。”
“但、每每這樣,更、更讓人、讨厭。”林舒歡低聲道。
怎麽會更讓人讨厭呢!
巧慧想反駁,可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到嘴邊什麽都說不出口,最後只能有些低落委屈道:“娘子才不讓人讨厭呢。”
不過,照娘子這麽一說,确實有點不對勁。
裴世子那裏總有吃食與點心,何須娘子每次都去送。
可大夫人交代下來,娘子也不得不照着辦,點心她不知道,但每次中午送去的吃食,裴世子都是不吃的。
每次送完後,陳家郎君等人對娘子更加冷嘲熱諷。
大夫人把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條,底下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服的。
那麽聰明的大夫人,怎麽會不知道也有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
可又是圖什麽呢?
巧慧怎麽都想不明白,林舒歡也想不明白。
主仆二人沉默地走回了家塾。
齊園的裴家家塾,女子在夢溪齋,男子在七錄堂,兩個地隔了一條游廊與大庭院。
陳雲骁與幾個同窗走過游廊,遠遠瞥見林舒歡走進庭院,面露一絲鄙夷。
這傻子肯定又要去找裴景瑜了,真是死心不改。
可還沒收回目光,就看見林舒歡還未像往常那樣去七錄堂,而是直接回了夢溪齋。
其餘幾人也注意到了:“林家娘子今日怎麽不去我們七錄堂了?”
“哎,有些時候一味的上貼着沒用,這是在欲擒故縱,博取裴景瑜的關注,你不懂。”說話的是裴家宗族的一個男子。
“欲擒故縱?恐怕她連這四個字都不知道怎麽寫,”陳雲骁諷刺道,“指不定要憋波大的,怎麽就有人這麽不識好歹,真傻假傻我不知道,惡心人有一套。”
回了七錄堂,陳雲骁對裴景瑜道:“今兒你走運,那傻子直接回夢溪齋了。”
裴景瑜眼皮未擡,清冷的眼神只落在眼前書卷的字上。
陳雲骁對此見怪不怪。
他無聊地玩了幾下書案的墨硯,突然嘴角起了一絲笑意,接着道:“林舒歡今日表現好,我得給她一點獎勵。”
裴景瑜看了他一眼,陳雲骁回道:“放心,我也不會怎麽她,反正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罷出了七錄堂。
林舒歡回了夢溪齋後就坐回了自己在最角落的書案前。
可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名小娘子在門口喊她。
“林娘子,可否出來一下?”
林舒歡猶豫起身,這位小娘子與她同是文先生的學生,她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與裴家帶了點親,好似姓餘,與她不是很熟悉。
餘娘子繼續催促道:“林娘子,我有事尋你,不方便在裏面說,還請挪步出來一下。”
“好。”
林舒歡向餘娘子的方向走過來,也同她走出了夢溪齋的門。
而剛一踏出門,餘娘子笑着跑開了。
林舒歡只聽見一聲尖銳的口哨聲,一條黑影張着血盆大口閃電般沖林舒歡沖過來!
是陳雲骁的狼狗!
林舒歡的頭皮炸開,本能地逃跑,而那條狼狗緊追不舍。
陳雲骁站在游廊盡頭,有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而其餘人看見這場景也覺得稀松平常,畢竟也不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了。
林舒歡狼狽哭喊着跑出了庭院,陳雲骁的狗也追了出去。
林舒歡離開後,在庭院的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特別是裴令儀與姚淑媛,笑得直不起腰。
裴令儀聽着從不遠處傳來的林舒歡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對姚淑媛道:“你昨日說她跑了,我還郁悶了一早上,現在這口氣算是舒坦了。”
姚淑媛笑笑。
陳雲骁的這條狼狗,每日可都是拿生鹿、生羊喂的,平日裏還常常帶去打獵,兇殘暴烈的可怕。
就算不怕狗的人碰見陳雲骁的狗都不免膽顫,更何況是怕狗的林舒歡。
林舒歡哭喊得絕望無比,與那狼狗興奮的狂吠形成鮮明對比。
那條狗的吠聲愈來愈大,短促而快速,而林舒歡的聲音愈來愈微弱。
突然,林舒歡沒有了任何聲響。
只傳來狼狗的一道尖銳的吠聲,繼而一點動靜都沒有了。
等了一會兒,陳雲骁覺得有些奇怪,翻身過了游廊,快步走出庭院到家塾前。
不少人也随着過去,裴令儀與姚淑媛一到那裏,只見陳雲骁愣在原地,視線一直停留在遠處,那個方向被假山遮掩,他們還未看到。
而一走過這座假山,裴令儀與姚淑媛臉色蒼白,驚恐地尖叫起來!
尖叫聲吸引了更多人過來,而幾乎所有人看到眼前場景,無一不後退,腿軟,嘔吐。
那一片,都是血腥。
陳雲骁的狗橫屍在地,血肉模糊。
如果走得近些,還可以發現,狗的腹部被狠狠插進了一匕首,那匕首并非簡簡單單的插進去,而是從脖頸下一直劃到腹部,幹脆利落。
而匕首的主人,林舒歡,且緊緊還握住匕首。
她的身上、臉上,都是滋濺開的血跡,平日裏那雙柔順溫柔的眼眸周遭,沾滿血液,還有一些從她的發裏流向額頭,從額頭順着面頰流到下巴,一點一點滴下來。
她緩緩起身,襦裙上白與紅相間,白得灼人眼目,紅得令人生怖。
沒有人敢上前,但陳雲骁被氣瘋了,特別是回過神來跑上去發現自己的狗已經斷了氣。
他氣得整張臉都快扭曲,陰沉地死死盯着林舒歡,一個字一個字從齒間蹦出來:“是你殺了我的狗?”
林舒歡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
這是她今日早上帶出來的匕首,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塞進自己的衣袖裏。
她承認,點頭。
點完頭的那一瞬間,陳雲骁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到了林舒歡的臉上:“賤人。”
這一巴掌,扇得林舒歡直接倒地,臉頰腫起一大片,腦袋嗡嗡得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