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感激他,也喜歡他
重傷 我感激他,也喜歡他。
馮雲山自然明白林舒歡的意思。
接下來外頭發生了什麽, 大大小小也都到了林舒歡耳裏,有時候甚至還未傳開之時,林舒歡這邊便有了消息。
大伯與聖上在朝堂上的分歧愈來愈嚴重, 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味。
上回林舒歡聽到的那讀書人硬闖皇宮一事已經極為離譜,誰知出街看店鋪之時, 遇到了一群稚兒唱着歌謠裏的一句:“天子在何處?清麗水裏游。”
林舒歡立即打道回府。
轎子放落在蕭府門前, 瓢潑大雨傾盆而來, 這時還未進府,已有小厮上前道:“夫人, 大爺有請。”
大伯向來不來豫園也不找她,這會兒是有什麽事?
林舒歡帶着疑惑去了松和園, 小厮将她引到正堂,蕭鴻予正在正堂喝茶,見她來了,虛手往他一旁的座位一擺:“坐。”
“謝謝大伯。”林舒歡腳步都輕了些上前,坐下來整理衣擺時也帶了絲小心翼翼。
“你不必緊張, ”蕭鴻予将林舒歡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慢聲道,“明肅也走了一些時日了,我不過想問問你這處有什麽不方便或不順暢的。”
原來是擔心明肅哥哥走了,她應付不過來豫園的事。
“也沒什麽不方便的, 侯爺出征前應該交代過了,底下的人也都聽話, 謝大伯關心。”林舒歡斟酌着用詞回道。
“那便好, ”蕭鴻予自然地發給林舒歡倒了一杯茶,往她那邊推了推,“明肅近日來可有給你傳過書信?”
“有, ”林舒歡回道,“侯爺每到一處新地都會讓人傳信回來,信也不長,皆是報平安的信。”
至于其他的話語,便不說給大伯聽了。
Advertisement
蕭鴻予聽到這句話,正在喝茶的臉稍稍一轉,視線正好瞥到眼前這侄媳的面容,提及明肅時不乏帶有清淺含蓄的笑意。
他沒有心思再喝茶,放下茶杯緩聲道:“你們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如今明肅出征,你方進府,心裏恐怕不好受,底下幾個小的,定說了很多勸慰你的話。但他們歸他們說的,明肅以往的戰績也歸以往,刀劍無言,萬事都沒個準事,就算發生了什麽,你也得事先有個心理準備才是。”
林舒歡一聽這話,氲在唇邊的笑一下子僵了,連去拿茶杯的手也瞬間縮了回來。
“大伯,您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林舒歡不安地問道。
“不過與你這般一說,無他意,”蕭鴻予平淡道,“我不知明肅與你說過家中情況,他乃蕭家嫡孫,就算他不拼戰功,這蕭家偌大的家業也是他的,只不過他要強,硬要承了他父親的衣缽罷了。”
“侄媳明白。”林舒歡輕點着頭回道。
……
林舒歡從松和園出來後,還在想着蕭鴻予的話到底是何意。
為何突然喊她去,為何又要突然說這番話。
可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或許大伯真只是關心一下罷了。
這日的雨,足足落了三日。
落得林舒歡身上都不得勁,濕冷的氣息充斥着屋子。
本不是用爐子的時候,吳飛鳳還是讓人往正屋裏的金銀螭紋銅熏爐裏添了炭。
林舒歡用過飯後,看着豫園的賬本在屋內邊走邊消食,最後停在熏爐旁,另一只手翻覆,感受着爐子燒上來的熱氣。
這時,屋外突然有了陣陣騷動。
不一會兒,屋外打開,有一少年因跑得太急一下跌進了屋內。
他就這麽跌進來,臉直接着地,擡起頭來時,半張臉都泛着紅,卻連一句悶吭都沒有,将手中的信直接遞給了林舒歡:“夫人,信。”
林舒歡認出了這是有時會幫着楊叔辦事的少年,姓嚴名駱,可她記得他也随着一道前去平州了。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舒歡視線落在那封信封上,皺皺巴巴,邊角處還帶了幾點泥濘。
蕭牧野的手下辦事向來利落幹淨,這幹淨不單是指辦事收尾的好,也是指事情總會辦得漂漂亮亮的,細節處斷然也不會出現什麽問題。
像這樣的信封,林舒歡以前沒見過,如今出現了,她不敢打開。
可她總要打開的。
林舒歡不知從哪裏上來的一股狠勁,上前就奪了信封,接着沖到書案前,拿出了裁紙的小刀,利落地劃開了。
簡短的一張紙滑落。
林舒歡沒有一絲猶豫地打開。澄黃的紙張與烏黑的字跡相間,愈來愈模糊,而愈來愈清晰的是最後一行。
“長寧侯追敵千裏,不料落入契奴陷阱,宛若進入困獸之籠,深中數箭,如今昏迷不醒。”
林舒歡捏着那張薄薄的信紙,恍恍惚惚地擡眼,眼前好像漫上一片混沌,這片混沌,是從她的腳底升起,一直淹沒她的頭,是無法擺脫的窒息。
同時,還有那多日以來的擔憂終于落了下來,将她砸得稀巴爛。
她拖着自己那血淋淋的身體走到正屋,對着滿屋仆從的視線與面容,還有巧慧與嬷嬷,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想說,卻是怎麽都說不出。
她也聽不見了。
“夫人!”
吳飛鳳大喊一聲,一下接住了昏迷的林舒歡。
整個屋內頓時亂成一團,巧慧顧不得其他,直接沖出門去尋大夫。
……
林舒歡醒來時,身子依舊暈暈沉沉的,隐約聽見府內大夫刻意壓低的聲音:“夫人本就有點風寒,再來受了刺激,抗不住便倒下了……”
“你多費心,近兩日就由你照料着,務必要将府裏最好的藥用上。”
這是祖母的聲音,怎麽祖母也來了?
林舒歡撐着眼皮,見祖母的身影隐隐綽綽,繼而自己的手被溫暖的掌心給握住。
“祖母……”
鄭氏哎了一聲道:“祖母在,可好些了?哪還有不舒服的地方,讓大夫再給你看看。”
“祖母,”林舒歡捏住祖母的手,“祖母,你知道嗎?明肅哥哥他中箭了,他傷得很重,他……”
“祖母知道,祖母知道,”鄭氏連忙道,“你且躺下,莫要起身,明肅身邊一向帶着大夫,定有人照顧他,他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身子骨這麽弱,要好好調理,将自己顧好了再去擔心他。”
可信上說他傷得很重,好像是性命垂危的意思啊。
為什麽祖母好像更擔憂她,而不是明肅哥哥呢?
林蜀漢瘦弱的手更加抓緊了鄭氏:“我……”
我想去找他。
不論情況如何,她想去見她一面。
可聽方才祖母的話,她定是不會同意自己前去的。
林舒歡目光漸漸黯淡了下來,開始緩緩松開了握住鄭氏的手。
鄭氏嘆了口氣,慈祥地摸了摸林舒歡的發:“乖孩子,這就對了,若平州那裏還有什麽消息,會派人傳過來的,以往這樣的事也有過那麽一兩次,最後都有驚無險,反倒我們在長慶城一個個倒了下來,平白讓明肅擔心。”
“祖母說的對。”林舒歡使勁扯起一個笑對鄭氏道。
鄭氏又叮囑了幾句,還吩咐了其他人不得來打擾林舒歡,随後便離去了。
林舒歡看着滿屋的仆從,卻覺得這間屋子空得很,也不知道是這間屋子空,還是她的心空。
過了一個時辰,吳飛鳳将人都遣了下去,留下她與巧慧二人給林舒歡喂藥。
林舒歡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藥,目光空洞。
“嬷嬷,其實到了蕭府後,我也沒那麽不喜歡喝藥了,”林舒歡突然低低開口道,“真到了喝藥的時候,每每你和巧慧在,他也在,他知道我不怕,可什麽都給備着,上回也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顆饴糖,那糖涼快,還有一點橘香。”
林舒歡說完了饴糖,又直接轉了話,用更低的聲音道:“他将我擺脫了與裴家婚事的困境,将我帶離了林家,他教我讀書,寫字,有時也帶我騎馬射箭,他什麽都教,好像真的要把我教會似的。”
“但是,我也用心在學,”林舒歡擡頭對吳飛鳳和巧慧認真道,“我一直用心在學,我盡量不讓自己結巴,我要讀書念字,我想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至少……讓別人覺得我們是般配的……”
林舒歡垂下眼眸:“我感激他,我也……喜歡他。”
清清淺淺的話,卻回蕩在這處空蕩蕩的屋子裏,久久沒有散去。
吳飛鳳蹲下身子,抱着似乎快要破碎的林舒歡,就像抱住小時候的她,随後輕輕道:“夫人,奴婢給您備馬。”
……
夜幕黑沉,一匹快馬疾馳過了蕭家大門,直奔長慶城門口。
耳畔狂風呼嘯,林舒歡目光卻只注視着前方,即将出城之際,她瞬間勒馬,馬匹嘶鳴。
城門口出現了兩個人。
“你們二人……”林舒歡看着眼前的蕭硯安與蕭梵真,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她理虧,不說一聲就出府,自然也疑惑,他們為何這麽快得知消息就前來。
嬷嬷不可能将消息告知他們,除非他們本來就猜到可能會發生此事,所以有所準備。
“你們在防我?”林舒歡皺眉道。
“沒有的事!”蕭硯真連忙道,“三嫂,我們擔心你,所以才跟了過來。你還是趕緊跟我們回去吧,你身子還未好全,這樣出城去平州萬一路上出了點什麽事,我們怎麽和三哥交代,這輩子都心裏難安啊!”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也萬萬怪不到你們頭上,他那處我自會與他說,”林舒歡道,“他與我結發為夫妻,如今他深受重傷,我豈有不去看他之理?你們讓開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蕭硯安和蕭梵真沒有讓。
林舒歡自認為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平日這二人也是明事理的,怎麽今日就是不讓她走呢?
“三嫂,并非我們不讓你去,只是平州路途遙遠,你一人去我們實在不放心,不如我們回府,此事從長計議,”蕭硯安眼裏甚至帶了一點懇求,“三嫂,三哥吉人有天相,這次雖受了箭傷,但肯定不會有事的,反倒是你,這般貿然前去,才更危險啊!”
“是,三嫂,一切我們從長計議。”一旁的蕭梵真也開口道。
林舒歡越聽越惱:“你們怎麽回事?那是你們的三哥!你們卻一個個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你們都給我讓開,今日我必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