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誰指點了你們?

再遇 是誰指點了你們?

從江州到越州花了三天四夜, 到越州碼頭時正值早市。

大小不一的商船與客船一艘接着一艘停至碼頭,從船上卸下來的貨物一個接着一個匆匆擡過,馬蹄聲、喝道聲嘈嘈雜雜、絡繹不絕。

比泉安碼頭熱鬧了不知多少。

“二位, 請問是蕭夫人與蕭三郎君嗎?”

林舒歡與蕭硯安剛下船,一堆滿笑容, 銀發滿頭的年長老人迎上前, 他雖年紀頗大, 但精神矍铄。

林舒歡與蕭硯安相互對視了一眼,問道:“您是……”

“小的姓沈名褚, 前些時日小的還收到一封夫人寫的信。”

沈褚邊說邊從身上衣衫內掏出一樣東西,繼而小心翼翼地掀開外層包着的雲绫錦, 現出裏面一張褶皺的信紙,他将信紙拿出,呈給林舒歡:“夫人請看。”

林舒歡笑道:“不用看,沈管事,我認得出。”

“原來是沈管事啊, ”蕭硯安臉上也帶了一絲笑容,“許久不見您,您還是那般健碩。”

“三郎君居然還記得小的,郎君當年随蕭大人來越州時,還是那麽一點大, ”沈褚驚喜着用手比劃了腰以下的高度,欣慰道, “如今郎君居然都長這麽高了。”

蕭硯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越州沈家乃商戶人家, 蕭家若來到江南道,都是沈家來接待,與蕭家淵源頗深。

“小的真是老糊塗了, 二位遠道而來,我還在這地界說着話,”沈褚哎呀了一聲,“轎子就在前方,蕭夫人與三郎君随我上轎吧。”

軟轎一路坐到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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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還沒落,蕭硯安便先一步下了轎:“我也是真是大粗人,坐不了這細軟的轎子。”

他邊說着邊直接接替了門口早就候着嬷嬷的活,掀開轎簾接林舒歡下來:“三嫂,小心。”

林舒歡走下了轎子,發現除了站在轎旁的沈褚,沈家衆人皆站在府門前等候。

林舒歡踏上臺階,沈褚便上前一一介紹:“蕭夫人,這是犬子,姓沈名睿安,還有犬子內媳,以及我的三個孫子孫女,你們過來,讓蕭夫人瞧瞧。”

沈睿安都有些拘束,三個年歲不大的小郎君小娘子見到她自然都有些膽怯,不敢跨步上前來。

沈褚帶了絲怒氣道:“平日裏怎麽教你們的?”

“年歲還小,沈管事何必動怒。”林舒歡說了一句。

她覺着如今這場面也是新奇,在長慶城和襄州時,她極少出門,沒想到三年下來,她也到了這個被孩子認人的地步。

“巧慧,去箱匣裏給兩位小娘子拿些首飾來,至于小郎君……”

“我那兒還有把匕首,三嫂拿去吧。”一旁的蕭硯安道。

蕭硯安開口的時候,沈家的兩個小娘子都時不時偷偷看一眼,林舒歡笑道:“也好,就由你給他們吧。”

“這怎麽使得啊,這……”

“沈管事,給孩子的,您就別替孩子們拒了。”林舒歡道。

蕭硯安把首飾和匕首給了三人,沈褚道:“還不趕緊給蕭夫人與三郎君磕頭。”說完這話,沈褚又緊接着道:“二位,午宴已備在花廳了,不如我們先用飯。”

林舒歡卻搖頭:“方才在船上吃了些,便先不用飯了,勞煩沈管事與沈郎君與我去大堂,我們聊聊賬目的事吧。”

沈褚一愣,接着道:“好好,聽蕭夫人的。”

旁邊的蕭硯安嘴角微翹。

以為三嫂好糊弄呢,誰知道三嫂根本不接招。

林舒歡等人來到了正堂,沈褚便讓沈睿安把東西都拿來。

林舒歡以為沈睿安拿來的是賬本,結果等來的是幾個大箱籠,箱籠之後,則是成堆的賬本。

蕭硯安沒等林舒歡使眼色便上前開了箱籠,一打開一看,全是金琔子。

“這是……”林舒歡看向沈褚。

沈褚沒讓沈睿安幫忙,将賬本一堆一堆搬到了林舒歡旁的桌案,接着對沈睿安道:“你跪下。”

說完這句話,沈褚又走到沈睿安邊上,顫顫巍巍地同他跪在了一起,将頭深埋于地:“蕭夫人,我們沈家有罪啊。”

林舒歡沒有攔着,也沒有起身,身形沉穩鎮定,只等着沈褚說完。

沈褚繼續道:“蕭家信任小的,将越州的田莊鋪子大多交給小的家中打理,不料這些年來小的疏忽,交由這個不孝子,在賬目上弄虛作假,中飽私囊,此乃罪一。”

“小的多年來有所耳聞,卻惦記府內花銷日漸增大,升起了貪念,便放手不管,此乃罪二。”

“夫人在長慶城時已給過提醒,在襄州時更是多番給過悔改機會,但小的不珍惜也不悔改,反而任由我這不孝子變本加厲,以至夫人動怒親自前來越州,勞夫人心力,此乃罪三。”

“長寧侯大人為國而死,乃天下一等大英豪,小的……小的家裏卻在長寧侯府的賬本上動手腳,實乃不忠不義啊……”

說到這裏,沈褚老淚縱橫,沈睿安見自己父親哭成這般,也是兩行清淚下來。

“蕭夫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實則與我父親沒有半點幹系,父親提醒過我多次,我卻死不悔改,”沈睿安道,“父親讓拿過去的賬本都是我讓人先改了,後面就算父親察覺也已是事後了。”

林舒歡聽他們說到這裏,面色一直未變,眼神瞥了瞥那幾箱金子:“這幾箱是怎麽回事?”

“小的知道夫人今日要來,前幾日特地清查了所有賬目,這些都是虧空的銀錢,”沈褚趕緊道,“後面庫房還有好幾箱銀子,夫人可以過去看。”

林舒歡翻了翻堆在一旁的賬本,随後起身道:“看便不看了。硯安,讓襄州跟過來的管事核賬吧,不過想來也沒什麽好核實的,核完帳再與你們好好處理接下來的事。”

不過翻了幾頁,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林舒歡走至大堂門口,突然轉身問道:“是誰指點了你們?”

沈褚被突然折返的林舒歡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睿安,繼而道:“哪有什麽人指點啊……是我們知錯了,夫人,這裏頭不只是沈家負責的田莊鋪子,還有吳家、聞家等幾家的,都在這裏了。”

林舒歡笑道:“這麽周到,沈管事,你說沒有人教你們我都不信了。”

沈褚背後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

林舒歡一揮手:“罷了,賬目清了就好。硯安,我們去用飯了。”

沈褚聽林舒歡這麽一說,松了一口氣,這關總算是過去了。

林舒歡與蕭硯安用了午飯,接着便在沈家備好的廂房歇息,幾日在船上,林舒歡都未怎麽睡好,一進沈家又有那麽一遭,身子早快撐不住了。

睡了一下午,總算精神些了。

天色暗沉之際,蕭硯安來喊她一道前去明瑟河。

這明瑟河雖叫明瑟河,實際上更多的是指越州從安定巷到雲和橋,再延伸至扶搖橋,以及沿河兩岸,密密麻麻、連甍接棟的房屋閣樓,雕梁畫棟、精巧絕倫,宛若仙家地界。

夜晚點燈時,璀璨燦白的光亮更是染上了半邊天。

林舒歡與蕭硯安坐的轎子在雲和橋處便被擠得水洩不通,幹脆下了轎子走路。

蕭硯安怕人傷着碰着林舒歡,一直擋在林舒歡前方開路,他動作強硬且力道大,惹得周遭人不滿,但見着他個頭以及那練家子的身形,都不敢開口說什麽。

“硯安……要不我們別擠了……”

“誰啊!一直在擠!”

林舒歡剛想說什麽,就聽到旁邊一道洪亮的抱怨聲。

聲音極其熟悉,仿佛前不久才剛聽過……

林舒歡視線立即投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只見到方鳴珂與方锵玉兄妹二人。

方鳴珂與方锵玉也看了過來,面上流露出了與林舒歡一樣的神情:這麽巧?

“蕭夫人!”方鳴珂帶着方锵玉擠了過來,又是惹得周遭人低聲抱怨。

“二位怎麽也來越州了?”林舒歡笑着好奇問道,“既然都要來越州,怎麽前幾日不與我們同行,這樣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我們……”方鳴珂看了一眼方锵玉。

他要不要說是因着季大哥前來,所以他們也跟來呢?

“可能聽我們說越州好玩的多,玩心起來,也跟着來了,”蕭硯安随口道,“三嫂,我餓了,我們趕緊找個地兒吃飯吧。”

“又餓了?”林舒歡有些吃驚道,“見你出來前還吃了好幾個沈家做的青團。”

“那幾個哪夠我塞牙縫啊,三嫂,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蕭硯安面露委屈道,“我都這麽大個了,多吃點難道不應該嗎?”

“應該應該,蕭三郎君說的沒錯,像他這麽大的個這麽好的體格,在我們赤羽軍裏可要用同桶吃飯呢。”在旁的方鳴珂說道。

蕭硯安收起了只對林舒歡委屈的神情,恢複冷淡道:“我可不是飯桶。”

“好了好了,這裏酒樓這麽大,我們就挑一家進去……”林舒歡道。

“哎,蕭夫人,可不能随便挑一家,”方鳴珂跳出來又道,“這個我有經驗,我之前聽人說起過,越州明瑟河周邊哪家酒樓的菜色最好。”

林舒歡見方鳴珂興致那麽大,自然沒有想着掃他的興。

于是拉着撇嘴、一臉不相信的蕭硯安道:“走吧,硯安,我們去試試。”

方鳴珂帶他們來的酒樓就在雲和橋邊上,龍飛鳳舞的金匾寫着‘樓上樓’。

蕭硯安似乎極其看不上這浮誇的樣式,踏進來第一句便低聲說了一句:“俗氣。”

話音剛落,就對上了林舒歡瞪他的那一眼。

蕭硯安閉上了嘴巴,做出了用針縫嘴巴的動作,惹得林舒歡一笑才舒展了面容。

這家樓上樓酒樓雖然剛踏進來感官不太好,但方鳴珂所說的菜色與口味好也是真,初嘗時就連林舒歡與蕭硯安被蕭家司廚養叼的舌頭都被驚豔了一番。

方鳴珂就着菜連吃了三碗米飯,對蕭硯安道:“吃飯嘛,整那些花裏胡哨的幹什麽,菜好吃,飯好吃,才是硬道理。”

蕭硯安看了方鳴珂一眼,決定不跟他這種粗人争辯,他懂什麽?

吃飽喝足後,四人從二樓下來,走到一半,林舒歡忽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三嫂?”蕭硯安好奇問道。

林舒歡淡笑着問方鳴珂:“方郎君,這家酒樓不會是你們那位季大哥之前提起過的吧?”

“季大哥?”

“季大哥來了嗎?”

林舒歡下巴微擡,朝向方踏進大堂的季乘淵還有另一男子。

方家兄妹還有蕭硯安的視線順着林舒歡給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真是季乘淵。

季乘淵也擡起來頭,狹長的眼眸微起,黑沉的眼神只落在了林舒歡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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