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模一樣
怪事 一模一樣
他依稀還能記起當年在溫府她乖巧跟在自己身後的時候, 總會帶着點心過來找他。
她柔和溫順,笑起來也是極好看的。
可他心裏卻想着她的妹妹林幼宜,又厭極了這門不受自己控制的婚事, 而她卻常常在自己面前晃悠,他便對她加以臉色, 甚至任由朋友欺淩她。
那個時候的林舒歡, 從不反抗, 只會躲着藏着,或者默默紅了眼。
可就算那樣, 每每見到他,還是會擦幹眼淚, 含笑喊他一聲:景瑜哥哥。
後來林舒歡與蕭牧野成親,他做出了很多傻事,回去消沉一段時日後再回想過往,發現了許多不妥當之處。
他開始在府中查問,不問不知道, 一問吓一跳。
原來許多次林舒歡來到他的書房都是他母親的授意,并非她存心想在他面前晃悠。
更有數次宴會,她本不想赴宴,母親特地邀請,偏就要把她放在衆人焦點之處, 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時她心智未開,說話結巴, 詩書不通, 可母親卻總在他面前或是在人多處特意考她。
她自然慌不擇路,出了不少笑話。
長久這樣下來,她被打壓得更為膽小謹慎, 性子更為懦弱,而他那時,也是厭極了她。
後來他每每躺在床榻上難以入眠,想着那時的林舒歡過得定是極不開心的。
她的爹娘對她不善,在溫府母親對她又用盡了心機,她每日如履薄冰,不管哪裏的丫鬟小厮都能明裏暗裏欺負她幾句。
而她的那份赤誠熱烈的喜歡,又被他踩到了腳底。
Advertisement
有過數次,他想沖過去與母親對峙,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要是她沒有這麽做,他與林舒歡或許就能成親。
可他沒有踏出那一步,因為他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如若當時他能維護她,關心呵護她,一心只想着與她完婚。
那她被母親撺掇過來找他的事,他反倒甘之如饴,而不是感到厭煩。
所以還是他的錯。
林舒歡與蕭牧野成婚,蕭牧野的性子他也清楚,那是絕對能護得住她。
他也見面林舒歡與他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笑能騙人,那渾身的松弛可裝不出來。
她嫁到蕭家,是一個好歸宿。
将一切事都想通了,他也便沒有臉去見林舒歡,甚至特意避開她。
可他還是有些遺憾。
裴景瑜想到此處,對上了林舒歡的視線,輕聲道:“當年我做了不少錯事,由于我的疏忽,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對不起。”
林舒歡一笑,笑意坦然肆意:“你不過是不喜歡我,況且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路都是自己走的,人生也是自己的,我不會去怪旁人。”
裴景瑜聽到那句,你不過是不喜歡我,眼底多了一絲暗沉。
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到底喜歡不喜歡她,他喜歡她在身邊,喜歡看見她,可又不想她在身邊,不喜歡看見她。
他說不清道不明,可如今聽到了她這麽一句話,他很想反駁,甚至還有些委屈。
他忽然明白了,原來曾經的他對林舒歡,就算在那樣的情況下,也是有着情愫的。
如果他與她沒有婚約,母親沒有沒有在其中作梗,僅僅是他遇見了林舒歡,或許一切都不一樣。
可沒有那麽多如果了。
“我們還有多久進宮?”林舒歡問。
“還有半個時辰吧,”裴景瑜說了一句,接着停頓了一會兒道,“我此次是奉了聖上之命而來。”
“我知道,你也身不由己,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還未說完,今日我聽命進宮,聖上命我将你帶入宮,他情緒極不穩定,我聽話裏話外,你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了蕭家,恐怕……會被幽禁宮中,”裴景瑜低聲道,“我有試探問過,卻沒問出什麽。”
他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會這樣。
蕭家有大房的蕭鴻予,三房的蕭徐行,皆是蕭家的頂梁柱,再不濟還有幾個小輩,為何要大費周章将一個內宅女子囚禁宮中?
林舒歡聽完,沉默半晌。
看來與她想得差不多,趙元颢是知道了蕭牧野的存在,才特地要她。
“為何一定要你?”裴景瑜皺眉問出了心中疑惑。
“因為我是蕭牧野的妻子。”林舒歡淡然回道。
“可蕭牧野已死……”裴景瑜說到此處,眼睛徒然瞪大,“等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什麽,裴郎君應該猜到了,”林舒歡面色不變,“如今不過是趙元颢意識到了這件事,所以蕭家人中挑人質,我才是最有用的人質。”
因為她才是蕭牧野心尖上的人。
裴景瑜被這個信息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以為蕭牧野已經戰死沙場……當年蕭府的靈堂,他還上門吊唁過,人怎麽會還活着?
“那他……人在哪裏?”
林舒歡也無所謂說這些事情,因為蕭牧野遲早會到長慶城來,裴景瑜遲早也會知道,于是開口道:“現在與朝廷對抗最厲害的又是誰?”
裴景瑜徹底明白了。
他怎麽可能沒有聽說過赤羽軍的名號,這兩年來簡直如日中天。
如今他在六部就職,随着不斷的戰事與沖突,六部也有不少麻煩事,赤羽軍的名字也總是入耳,但他怎麽也沒想到赤羽軍居然是蕭牧野搞出來的。
不得不說,他這個三叔,在這方面真是天賦異禀。
“所以你才願意進宮,因為你知道此行聖上不會輕易動你。”裴景瑜道。
林舒歡嗯了聲:“要是沒有赤羽軍的事,今夜你帶人上門,我是決定不會跟你走的,反而因為赤羽軍的事,我才願意來。”
“話随雖是這麽說,但聖上近來越來越不對勁,可稱得上瘋狂二字,若他狂性大發,失去了理智,動手殺了你……”
“那也是我命該如此,你之前也說了,如果今日你帶不走我,今後也會有人帶走我。”林舒歡冷靜道。
裴景瑜道:“這些年我在朝為官,也認識了一些人,此次你進宮,我也提前打好了招呼,若真情況不對,我會進宮。”
林舒歡看了一眼裴景瑜:“多謝裴郎君的好意。”
裴景瑜嘆了口氣。
過了大概兩炷香的時間,馬車停了下來,衙役在外道:“裴大人,已到宮門口。”
林舒歡下了馬車,繼而随着裴景瑜一同進宮。
她一步一步行走在宮道之上,黑夜之下,兩排望不到頭的宮牆就如巨大的黑口,将她吞沒在其中。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明極殿。
林舒歡踏上明極殿的高聳臺階,由大殿門口的太監将她與裴景瑜帶了進去。
一進明極殿便聞到了一股奇妙甜膩的香氣,那香氣充斥在大殿之中,似是萦繞在這裏許久。
“二位且在這等候,奴婢去通報。”
沒過一會兒,林舒歡便見到了趙元颢,大吃一驚。
如今的趙元颢與她印象之中截然不同,三年前她見到的趙元颢,氣宇軒昂,眉眼中皆是野心與淩厲。
可現在的趙元颢,面頰凹陷,印堂發黑,走過來的腳步虛浮,身子不穩,像是大病未痊愈的樣子。
裴景瑜先跪地道:“叩見聖上。”
随之扯了扯發愣的林舒歡,林舒歡很快反應過來,也同樣跪地道:“叩見聖上。”
林舒歡低着頭,見黑色烏皮靴漸漸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她聽到頭頂趙元颢慢悠悠的聲音:“你是……”
旁邊的裴景瑜回道:“回聖上,這便是林舒歡。”
裴景瑜回答完,林舒歡就沒有聽到趙元颢再出生,她的心跳逐漸加快。
許久後,趙元颢開口道:“擡起頭來。”
林舒歡垂眼擡頭。
趙元颢嗯了聲:“是你,朕記得你。都起來吧,裴景瑜,你回去。”
裴景瑜看了一眼林舒歡,給了她一個你多保重的眼神,再一步三回頭地退出了明極殿。
裴景瑜走後,趙元颢也遣退了小太監,只留下了林舒歡與他二人。
“你可知,此次朕讓人帶你入宮,所為何事?”
趙元颢好像已經很累了,連說話都似乎用了一些力氣在說。
林舒歡低頭回道:“臣婦不知。”
“朕聽聞,你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越州。”
林舒歡回:“是,自從夫君死後,越州的一些管事常常欺瞞臣婦,臣婦惱怒,幹脆去了越州好好整治。”
趙元颢哦了一聲:“那你去越州時,可碰到什麽舊人?”
林舒歡面色沒變:“臣婦去越州時,未曾碰到什麽舊人,但卻碰見到了一個奇特事。”
“什麽奇特事,說來聽聽?”
“臣婦碰到了一個與臣婦死去夫君長了一模一樣的臉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