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許汐言今天回國

第1章  “許汐言今天回國。”

你知道暗戀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

是背影。

很多很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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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冬日裏也尚且能見綠意,歐式小區裏處處挂滿中式的紅燈籠。

聞染站在門崗處做訪客登記,出示自己的工作證。上面寫着:

「八分音符工作室,鋼琴調律師,聞染」。

順利進入後,循着手機裏提前發來的地址,乘電梯上樓。

來應門的是位卷發太太,先是對着眼前的年輕女人打量了一眼:厚針的淺藍毛衣,一件短款大衣也是同樣薄薄的海霧藍,頭發微微泛點栗色,很柔順的披在肩頭。

很纖瘦,勾着肩上工具箱的腕子露出細瘦的尺骨形狀,臉上的神情沉靜靜的。

聞染從卷發太太的目光裏讀出:這麽年輕,行不行啊?

她不語,套好自備的一次性鞋套,背着工具箱進屋。

卷發太太點點一架貝雷納牌鋼琴,示意聞染過去。自己走回一個埋着頭的十多歲女孩面前:“為了你上鋼琴課花了這麽多錢,你自己說你是怎麽學的?我看這課你要是不想上,趁早別上了。”

絲毫不顧忌有聞染這個外人在。

聞染放下工具箱,先用音叉取音,确定鋼琴所需的音高,然後調整基準音組中弦,實施平均律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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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套流程她已做得很熟了,簡單的鋼琴調律大約需要花一小時,這位卷發太太對女兒的訓斥居然就持續了一小時。

直到做最後的總檢驗微調時,聞染自己的習慣是彈上一小段。

卷發太太第一次正眼看了她一眼,話是對着女兒說的:“看看你學了些什麽東西,一個調律師都彈的比你好得多!”

聞染垂眸望着黑白分明的琴鍵,睫毛翕動了下。

這可有點冤枉女孩了。

畢竟在聞染十多歲的時候,她也從沒想過,以後框定自己職業身份的詞彙,會是「調律師」。

告別卷發太太和她女兒,聞染背着工具箱走出小區,接到同事奚露的電話:“染染,你那邊完事兒了麽?”

“嗯,我出來了。”

“你吃午飯了麽?”

“還沒有。”

“那帶份肯德基回來啊,我等你一起吃!做好手沖等着你。哦對了,記得看有沒有優惠券啊。”

聞染笑着應:“好。”

走去肯德基的路上,下起雨來了。聞染有随身帶雨具的習慣,從包裏掏出把折疊傘來撐開,也是很淺的藍色。

南方冬日就是這樣,若能像張帕子似的擰一擰,估計能擰出不少水來。

走進肯德基便是一陣鋪面的熱氣,混着炸雞香和薯條香。聞染點了兩份,打包帶上地鐵。

轉了兩條線路,又走上老長一段,才回到「八分音符工作室」所在的文化創意園。

工作室的老板是年輕人創業,激情有餘,資金不足。這文創園建了也有幾年了,發展得不好,周邊仍是沒什麽配套,看着就有些荒蕪,連外賣都不好點。

好處是租金便宜。在網上把地址寫出來——文創園,也不算丢了文藝的調性。

另就是面積大,鋼琴和工具都能擺得開。

小圓卵石鋪就的路面平時看着有些雅致調調,這會兒卻積出一個個的水坑,聞染三兩步跨過去,躍到工作室門前的灰青迎客石上。

奚露已聽到她動靜,過來迎她:“可算回來了。”

手沖咖啡已做好,兩人圍坐在茶室,把尚算溫熱的炸雞盒掏出來,一抓一手油,倒是噴香。

奚露慨嘆:“可惜今天不是瘋狂星期四!用了優惠券還是好貴。”

她們是該節省着點,鋼琴調律師的水平着實算不上高。尤其她們出校門沒幾年,在一個初創的工作室,更是有些捉襟見肘。

炸雞吃得差不多,奚露有一下沒一下的拿薯條沾着蕃茄醬,另手握着手機開始刷微博:“诶許汐言今天回國你知道麽?”

聞染盯着蕃茄醬攤在牛皮紙袋上,把那紙袋浸出月暈似的一圈:“不知道。”

“不會吧。”奚露與她打趣:“你還是不是個現代人?”

這是真的。畢竟但凡是個拿手機的現代人,誰會不知道許汐言的消息呢。

就連她今天要回國的消息,不用買榜,直接沖上熱搜第一,後面跟着個紅到發暗的“爆”字。

許汐言,女,二十八歲。這介紹有些多餘,全國還有誰人不知她許汐言的名頭。畢竟在以歐美音樂家占主流的鋼琴圈,她是第一個連續兩年蟬聯最具價值“肖邦獎”的中國鋼琴家。

實力只是其一,她火到這程度,還有個更直接的理由——她的外貌。

天底下大約沒有比她更适合穿紅的人。

這并非說明她熱烈,相反,她極之冷淡。她的膚白是霜雪白,一頭濃密的卷發是烏木黑,明明這麽冷淡的一個人,偏偏是風情盛大的長相。

一雙缱绻的含情目,睫毛格外濃,看人時眼尾卻總是塌塌的,對音樂之外的世界提不起多少興趣似的。她鼻子長得格外好,不像其他人只是鼻梁挺,她連鼻頭都長得格外精巧,和唇珠一起微微上翹,說不上像狐貍還是貓。

她總穿一身紅色的晚禮服登臺,不是火紅,是一種發暗的紅。像小時候初記事時看譯制腔的歐美老電影,那種皇室用慣的紅絲絨,在歲月裏發着暗調,矜貴得不可碰觸。

娛樂圈總有各種人碰瓷,為了力捧一個新人,總要說她像“小xxx”。可這麽多年,小到鋼琴圈,大到娛樂圈,從沒哪個新人敢碰許汐言的瓷。

沒有人像她。全世界天地靈氣的聚攏,獨得一個許汐言。

“也不知許汐言的飛機幾點到。”奚露手指上沾了油,便用腕子撐着自己的頭:“機場都被她粉絲擠爆了。”

下午兩人忙工作,奚露再沒機會抓起手機。

一直到下班,雨還在淅瀝瀝下着。

因為園區太偏,坐地鐵其實很不方便,所以她們每天早晚兩趟的網約車費是可以報銷的。奚露回家跟聞染同個方向,眼看着網約車還要等十七分鐘,嘆了口氣。

不過她也終于有空刷微博,立馬就發出一聲尖叫,手機怼到聞染面前:“看看看看!許汐言的機場街拍照出來了啊啊啊啊啊啊!”

聞染笑着蹙一下眉,眼神很不經意的在手機屏幕上點一下:“嗯。”

“嗯?就這?你這是什麽反應?”奚露不滿意,把手機怼得貼住聞染的眉毛:“你給我仔細看!這可是許!汐!言!”

聞染其實要往後退一步,才能看清屏幕上的許汐言。

她在生活中不穿紅,倒是穿黑的時候更多。

比如今天,她穿一件領口很大的黑毛衣,露出天鵝一般的脖頸,配黑色工裝褲,加一雙馬丁短靴,外罩一件吉普賽風的黑色大衣。單看這落拓卻有味道的穿衣風格,誰能想到她是一位古典鋼琴家呢。

她只抹着一張紅唇。可那也足夠了,那藍調的絲絨紅像是專為她調出來的,素顏抹上去,也足以點亮她一張雪白的面孔。

她是冷冽燃燒的火。

是的,冷冽,燃燒,火,這幾個詞放在許汐言身上并不沖突。她就是這樣的矛盾體,帶着天然的引力,吸引着你去探究,她甚至無需觸碰鋼琴,只消站在那兒,便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奚露斜眼瞟聞染:“你是我生活裏見到的、唯一一個對許汐言不感興趣的。”

“啊。”聞染應了聲,眼神從手機屏幕上移開:“怎麽說呢,就是覺得許汐言……”

說到這名字時她頓了頓:“跟我們的生活離得太遠了。”

“這倒是。”奚露點點頭:“這麽多年,多少國內外記者的鏡頭對着她啊,愣沒拍到過一點緋聞。可能這樣的人,真的只對鋼琴感興趣吧。”

網約車終于到了,聞染和奚露一同上車。奚露家先到,跟聞染說了聲“下周見”便匆匆跳下車。

又開了大約十分鐘,聞染下車。路面也是坑窪不平,她撐着傘,躲過一個個大小水坑。

她是本地人,可大學畢業後就不住家裏了,這房子是她租的,拆遷改造房的四樓,很小的單間,不過四十平。可對從小到大被家裏呵護了一路的聞染來說,也夠了。

雖然不多的工資裏要撥出一部分給房租,但這四十平裏裝的,大約是她人生裏為數不多的“自由”味道。

她收了傘,掏出鑰匙一打開門,一陣氤氲的水汽彌散着,混着一種特別的薔薇香氣。

作為調律師,聞染不止有一雙好耳朵,嗅覺也挺靈的。其實她能分辨出那樣的沐浴露香氣裏,還有一個人很幽微的體香。

她關上門,摁了摁撲撲作響的心跳,一臉平和的走進去。

恰好,一個人影裹着雪白浴袍,分明是從浴室出來,卻像是從一陣濃霧裏走出。分明浴袍也是高支純白的埃及棉,裹在她一身雪肌上,竟微微有些泛黃似的。

她的濃睫上沾染着水汽,望着聞染輕輕一翕,便笑了。

等聞染快步走到陽臺撐了濕漉漉的藍傘,走回來,她的雪腕從身後擁住聞染的腰,說話間濕潤的吐息打在聞染的耳垂:“想我了沒有?”

一個這般面孔的女人,卻有一把暗啞的嗓子。不是煙嗓,沒有很多的顆粒感,就是暗,像一張黑膠老唱片,說起“想我了沒有”這種話,缱绻感濃得過分。

聞染的耳垂瞬間就紅了。

聞染的敏感不止體現在聽覺、嗅覺,還體現在觸覺。她的皮膚本是一種淡白色,這會兒似鋪開了漫天的霞,粉擊潰白占領絕對的高地。

表面卻不動聲色,輕輕搡女人:“你頭發都還沒吹幹,沾濕我衣服了。你先放開。”

“不放。”女人低低的笑間是漫不經心的調子:“你都還沒叫我一聲呢。”

“叫你什麽?”聞染的耳垂更紅了,畢竟女人說話間,那秀挺的鼻尖若有似無的擦過來,聞染蜷緊拖鞋裏的腳趾,勉強這樣應道。

“你在旁人面前說起我時,怎麽叫我的?”女人笑道:“叫一聲,我聽聽看。”

聞染不語。

女人也不催,就那樣環着她的腰,任自己的鼻息一點點染熱她沾了雨氣的頸窩。

聞染受不了了,微嚅了下唇瓣:“許汐言。”

“你在旁人面前,就是用這種語氣說起我的?”許汐言點點頭,學着她一本正經的語氣,也叫她的全名:“聞染,你這人看着乖,其實夠能裝的啊。”

聞染又搡她:“叫過了,讓我先去洗澡。”

“洗澡做什麽?”許汐言逗她。

“今天一直下雨,我想暖暖身子行不行。”

許汐言放開她,看她打開衣櫃拿睡衣,抱着雙臂倚在一旁的門框:“阿染,到底打算什麽時候跟我公開?”

聞染腳步頓了下,又匆匆往浴室走去。

關門前,借着一片未散盡水汽的遮掩,低低答一句:“公開沒可能。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兩年合約一到,我們就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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