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汐言站在二班門口喊
第9章 許汐言站在二班門口喊
下了晚自習,聞染跟陶曼思一起走出教室。
校園裏暗了下來,這并非只是說夜色肆意的鋪陳,沉默衛士般的路燈總不夠通明。而是聞染知道許汐言不上晚自習,所以也就少了那種既緊張、又期待的心情。
走在校園裏不再是掃雷游戲,不再擔心不知在哪裏會偶遇許汐言這顆雷,心跳炸出轟然作響的“砰”一聲。
兩人先是一起到車棚取車,一起推着走了一陣,聞染道:“你先騎車走吧。”
“你要幹嘛?”
“琴房的管理老師說,出入卡要用一整年,建議我們找打印店塑封一下。”
“你買個卡套不是更方便?”
聞染忖了忖:“還是塑封吧。”
“那好,我先走啦。”陶曼思跨上車跟閨蜜揮手:“明天見。”
“嗯,明天見。”
聞染自己推着車,走到生意正紅火的打印店外,放下腳蹬撐住車,本想偷懶不鎖車了,後來還是謹慎起見的鎖了。
走進打印店。
開學第一天,各種打印複印的任務很多,聞染排在隊伍裏,聽着打印機複印機嘎吱嘎吱的作響,鼻端飄散着油墨香,讓她得以有許多的時間,把出入卡掏出來,仔仔細細的看了遍。
第一行的三年級(2)班,大寫的“三”和阿拉伯數字的“2”是管理老師寫的,好在筆畫簡單,也看不出什麽。
第二行的姓名欄,便是許汐言親手寫的。
Advertisement
聞染又用眼神把那兩個字的筆畫描摹了一遍。說來奇怪,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去數,原來“聞”字有九筆,“染”字也有九筆。
從前初中時班裏玩數筆畫測兩個人是否相配的游戲,聞染都從未數過自己名字的筆畫。
這時排到她了,老板很社會的問她:“辦什麽業務?”
聞染遞上出入卡:“塑封。”
“你去買個卡套不就得了?”老板的建議跟陶曼思如出一轍:“這樣還更貴。”
“沒關系,還是塑封吧。”
把兩個筆畫巧合的都為九的漢字,封印在裏面。
拿到從塑封機取出來的出入卡,四周一圈還帶着隐隐的溫度,聞染把指腹貼在上面,心裏冒出個浪漫得過分的想法:這張塑封過的出入卡,也像一枚小小的琥珀。
封印的是時光,保存的是許汐言寫下她名字的記憶。
從此她每次出入琴房,會不會更喜歡練習彈鋼琴這件事一點。
******
聞染騎自行車回家,柏惠珍到門口來迎她:“染染,今天怎麽遲了八分鐘啊?”
聞染卸下書包:“辦了琴房的出入卡,拿去打印店塑封了。”
“哦喲,琴房今年還要出入卡啦?”
“嗯。”
“快去洗手,過來吃宵夜了。”
聞染洗了手坐到餐桌邊,外婆早已睡了,只剩舅舅很老派的翻着紙質報紙,他在家也習慣穿一雙軟底的黑布鞋,腳底的花磚是上世紀流行的國民圖案。
柏惠珍給聞染準備的是酒釀蛋:“煮了兩個雞蛋,全部要吃掉的哦。”
“媽,這樣會胖。”
聞染想起今天許汐言幫她寫名字,許汐言今天的黑T恤是短款,勾腰時隐隐露出一截纖瘦的背脊。
柏女士眉毛一挑:“哪裏會胖啦!你升高三了诶,各麽吃多少熱量都消耗掉了的呀。”
她索性在聞染旁邊坐下來,又強調一遍:“都要吃掉。”
聞染笑笑,把一勺酒釀喂送進嘴。
柏惠珍總喜歡多放糖,夏末初秋的夜裏空氣一點點染涼,酒釀暖暖甜甜,老實說味道很不錯。
家人的愛好像就是這樣,有時候你好像很難說,是享受更多一點,還是莫名的想逃離去呼吸自由更多一點。
又或者,這兩種心情根本就同時并存。
等聞染吃完,柏惠珍收走碗,一邊問聞染:“作業多不多?”
“還挺多的。”
“那你趕緊去寫,不然又要熬夜。”
“熬夜是肯定要熬夜的。”聞染拎着書包站起來:“媽媽你早點去睡,不要等我,不然你明早要起來照顧外婆,熬不住的。”
“好,知道了。”
聞染踩着咯吱咯吱的木樓梯上二樓,她的房間右手邊是爸媽的卧室,左手邊是表弟的卧室,推開門,裏面除了小小一張單人床,也不過一張寫字桌對着窗,外加一個窄窄衣櫃。
海城的老房子就是這樣,外面看着紅磚牆常青藤的多文藝,其實裏面格局被分得細碎,攤到每個人頭上的不過巴掌大。
但聞染還是很喜歡這房間。
等父母睡了,事實上全家的人都睡了,她一個人悄悄鎖上門,臺燈不是後來流行的白熾護眼燈,而是從小習慣的暖白黃調,她不拉窗簾,晃着筆杆寫作業,偶爾累了,便擡頭往對面的斜斜屋頂看一眼。
這天,她又多了一個秘密,悄悄把那精致的長方形鐵盒從包裏拿出來。
上面是法文,是許汐言去法國比賽時買的嗎?
聞染去淘寶上悄悄搜了下,找不到同款。
她小心的撕掉封口膠,輕輕把盒蓋打開來。
居然不是曲奇餅幹。
而是嵌了扁桃仁碎的巧克力片,濃郁的黑巧味道混上黃油的焦香,聞染絲毫不懷疑,如果表弟這時還沒睡的話,一定會來敲她的房門問她在吃什麽。
可是聞染沒有吃,而是找了個以前裝餅幹的罐子,輕手輕腳溜到一樓的廚房,把罐子仔仔細細洗了遍,又用廚房紙巾一點點蘸幹,溜回二樓,把巧克力片倒了進去,罐子收進抽屜。
然後仔仔細細的,把鐵盒裏所墊的銀箔紙取出來。
巧克力片被收納的精細,另點了層蠟光紙,所以銀箔紙上一點油脂都沒沾到。
聞染把它壓到窗臺上她養的一盆多肉之下,洗了滿手的巧克力香,上床睡覺。
第二天一早,窗戶推開一條小縫,清晨的陽光和風漏進來。
一直到晚自習下課,漸漸入秋了便開始多雨,分明好了整日的天氣,不知怎的快要落雨。
聞染催促正在收書包的陶曼思:“快快快!”
陶曼思笑道:“淋點雨也沒關系的呀,又不是紙片人。”
聞染不是紙片人,可她壓在窗臺那盆多肉之下的,妥妥就是紙。
她飛快的騎車沖回家,又說換了衣服再吃柏女士的宵夜,沖上二樓,恰好這時窗外開始落雨,第一滴雨落在舊木扉的窗臺上,然後是第二滴。
聞染搶在第三滴雨落下之前,關了窗,收走了壓在多肉之下的銀箔紙。
湊到鼻端聞了聞。
原來黃油的味道是不持久的,砂糖的味道也是不持久的,這銀箔紙被吹了整日散味,最後留下的,就是巧克力淡淡的醇苦味道。
聞染小心的把它夾進語文的選修課本。
其他人的書簽是落葉,是花箋,是精致的镂空金屬,可從此她的書簽,是一張小小的銀箔紙,用了很多很多年。
******
第二天課間休息,陶曼思坐到聞染的前桌來跟她聊天,順手把玩着她筆袋拉鏈上的跑跑卡丁車挂件,壓低聲跟她說:“你都不知道許汐言有多火。”
“人人都想跟她搭話,又不敢。雖然聽說她領書、領作業的時候跟人說話很禮貌,但畢竟,看起來是有點傲的對吧?”
陶曼思的聲音進一步放低:“我都不敢跟任何人說你認識許汐言,我怕你的座位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起來。”
然而這時,打開的教室門外被擋了半爿光影。
适合随身CD機的校園裏怎會有黑膠唱片般的音色。那是許汐言站在二班門口喊:“聞染。”
其實課間的教室總歸吵鬧,有人互相抛着球,有人聊着暑假追的番劇笑得很大聲,有人在叽叽咕咕的背着歷史。
可所有這些聲音,一瞬安靜下來。
很多年後,當許汐言在舞臺上大放異彩的時候,聞染回想起這一幕,覺得許汐言就是有這樣的魔力——
但凡她出現,就是人群矚目的焦點。陽光,葉片光斑,黑板上的板書,旁邊所懸的三角尺,一切一切,都變作襯托她美麗的布景。
她是青春裏一首用詞過分華麗的散文詩,所以你會,記很久很久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