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喜歡女人
第36章 “我喜歡女人。”
“逃跑”。
對于一個習慣了乖順的人來說, 還有比這更有誘惑力的詞麽。
想過多少次呢。
想從柏惠珍那過分關切反而帶給人壓力的眼神中逃跑。
想從舅舅明裏暗裏的嘲諷聲音中逃跑。
想從表弟拍着她明明鎖上的門要漫畫或零食的聲音中逃跑。
最重要的,當最終發現了、認同了、妥協了自己是個沒有天賦的人。
有多少次想從平庸而枯燥的日常生活中逃跑。
而許汐言像個瑰麗的白日夢,勾着腰用那把舊唱片一樣的嗓音在你耳旁引誘:“帶你逃跑怎麽樣?”
聞染的耳朵瞬時發燙。
許汐言直起腰, 踩着雙平跟短靴往吧臺邊走去。
一雙長腿太纖直,平底靴反而比高跟鞋更引誘。
窦姐在那兒跟人交際,許汐言走過去跟她說話。
背對着吧臺,一只手肘向後打開, 很随意的擱在吧臺邊緣, 一條腿繞在另條腿之前, 膝蓋不經意曲着,濃密的長發恣意散落。
她說話時習慣微垂着眼尾, 睫毛濃得擡起來太費勁似的,漫不經心間又透出幾分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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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姐扭頭跟她說了句什麽, 先是蹙了下眉,又笑。
許汐言跟着笑了笑,便往酒吧外走去了。
聞染坐在原處。
一個女人走過來, 在許汐言方才坐過的位置落座:“你是?”
聞染笑笑:“工作人員。”
跟着許汐言的工作人員太多, 大家互相不認識也正常。
女人問:“不喝酒麽?”
“不大會。”
也不是不會,但更喜歡跟陶曼思一起藏在她的小出租屋裏,看着綜藝喝啤酒。
“剛加入汐言的團隊?”
聞染點頭。
“嗯, 就覺得你挺不一樣的。”
“哪不一樣?”這時聞染已覺得不自在了, 跟熟人聊天她都費勁, 更遑論陌生人,坐在沙發上微動了動腿。
女人說:“你看起來不着急。”
她一只手塗紅色丹蔻,另只手素着, 朝吧臺那邊點了點:“這個圈子裏人人都急,好不容易加入許汐言團隊, 誰不想跟着雞犬升天。現在誰還會笑話你把野心寫在臉上啊,藏着掖着的人才最沒意思。”
“可你不是藏着掖着。”她留一刀切短發,睫毛膏好似微微泛酒紅:“你是真不急。”
聞染心想,她急也沒用啊。
從十歲開始,她的天賦一點點流失,她着過多少急。
後來總算認清,屬于你的就是屬于你,不屬于的就是不屬于,急也沒用。
相較于其他人碌碌半生,她在十八歲的時候就早早認清了這一點。
“為什麽不急啊?”女人問。
這,聞染就不知該怎麽說了,說來話太長,對方也不一定能懂。
這時滋滋、滋滋的震動聲傳來。
女人從西裝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號碼,接起:“喂,汐言。”
聞染的耳朵動了下。
女人笑道:“怎麽,不能坐嗎?”
“哪有你這麽霸道的。”
“行行行,知道了。”
女人站起來,腳步卻凝住,把手機遞給聞染。
聞染不明就裏的看着她。
她說:“汐言找你。”
聞染心裏一跳,接過耳機,附到耳邊。
許汐言微暗的嗓音傳來,和她那頭濃密的長卷發一樣,搔着人的耳廓:“往窗外看。”
聞染扭頭。
這清吧被布置得似深海沉船,茶幾似木箱,圓形窗扉似船艙舷窗,歪七扭八釘着幾根木條。
許汐言立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倚着輛通體素黑的機車,沖她揮了揮手。
******
那視角唯有坐着的聞染能瞧見,已站起身的女人卻瞧不見。
聞染把手機還給她,道謝,她問:“找你什麽事?”
聞染看上去很平靜:“工作上的事。”
“跟汐言合作不輕松吧?那樣的天才,要求太高。”
“應該的。”
女人走了,聞染目送她的背影遠去,才站起身,不引任何人注意的走出酒吧。
******
許汐言還等在那裏。
低頭,擦燃打火機,手掌半蜷着護住火苗,給自己點了支煙。
擡眸,沖聞染笑了笑。
她身後那輛重型機車似野獸,通體素黑要在夜色中咆哮,磚色緊身T恤分明包裹着她腰身那樣纖柔,可她那不經心的眼眸裏,事實上光澤銳利。
一切都為她所駕馭。
聞染向她走近,走到樹冠的外沿,停下。
許汐言揚了下眉:“你高中時是不是挺不喜歡我的?”
“啊?為什麽?”
“因為每次我一靠近你,你就跑得飛快跟兔子似的。”許汐言問:“為什麽不喜歡我啊?”
聞染一張臉總那麽淡然:“哦,可能就青春期的神經兮兮吧。”
許汐言笑。
抽一口煙,問聞染:“那現在呢?”
“現在還跟我站那麽遠,跟我有結界似的。”許汐言展開雪色的手臂,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下:“還不喜歡我啊?”
“沒有啊。”
“那是什麽?怕我?不至于吧,咱們那麽早就認識了,對你來說,我應該就是許汐言本人而已吧。”
“對啊,我為什麽要怕你?”
許汐言吐出一口煙,這時,夜風拂着樹葉晃了晃,許汐言擡眸,葉片裁出月光的銀色碎屑落進她墨色的瞳仁裏。
好像下一陣風過,又會有無數月光的碎屑從瞳仁中溢出。
她便是用這樣的眼神笑看着聞染:“對啊,你為什麽要怕我?”
聞染向她走近一步。
走近兩步三步四步。
臉都麻了,剛好裝出一副淡然的冷臉:“還有煙麽?”
許汐言揚揚唇角:“我的煙,可沒你那麽刺激。”
掏出一支,抛給聞染。
聞染擡手接了,還挺默契,沒出現手忙腳亂去抓的情況。
許汐言問:“要火麽?”
聞染搖搖頭,從兜裏掏出打火機。
自己點了,是清淡的女士薄荷煙,竄進人嗓子裏涼涼的,她伸手揮了揮眼前的煙,瞥了眼許汐言身後:“你的刺激都用在這重機上了是吧。哪來的車?”
“剛買的。”
“啊?”
“是真的。”許汐言壓壓那俏麗的下巴:“十分鐘之前,讓窦姐聯系她朋友幫我買的。”
“……為什麽?”好瘋。
許汐言笑笑:“因為要帶你逃跑啊。”
她掐了煙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長腿一揮,跨上機車。這機車在重型裏又算纖小的,許汐言身高腿長,足夠襯她。
聞染站在一旁抽剩下的煙。
“聞染。”
“嗯?”
許汐言調整着後視鏡:“如果現在還是排斥我的話,不上車就可以了。我們就是正常的合作關系,我的确很需要你這雙好耳朵。”
“如果上了我的車。”許汐言回眸笑道:“我可就當作,青春期的神經質過去了啊。”
你沒有不喜歡我。
一陣靜默。
只有樹葉嘩啦啦的搖,童話裏說,這時是有渾身透明的精靈在樹梢歌唱。
聞染說:“有駕照麽你?”
“沒有。”
“哈?”
“逗你的。”許汐言又笑了:“你這人,怎麽別人說什麽你都信啊?”
“我之前回國拜訪過國內的一位教授,跟着她練了一段時間琴,因為我喜歡開車,已經考了國內的駕照。”
聞染掐滅煙頭。
跨上車,雙手向後摁住後座。
“聞染。”
“嗯?”
“咱們這是機車,不是共享單車。”
聞染裝傻:“所以呢?”
許汐言不跟她廢話:“抱着我。”
聞染在她身後抿了下唇。
手指用力摁住後座,直到指尖發紅,抵住那微顫,才擡手,環住許汐言的纖腰。
雙手收攏之前,深深呼吸了一下。
許汐言的發香傳來,和卷發一樣缱绻,她在耳後擦了香水麽,這樣的距離聞起來,妩色裏反有種清苦味道。
指尖抵上纖腰,聞染微妙的阖了阖眼。
她從沒這樣環住過一個女人的腰。
事實上她沒這樣環住過任何一個人的腰。
女生之間常會有親近接觸,小時候牽手、擁抱,長大後手挽手一起去廁所變作友情證明,一起哈哈大笑時也幫對方擦過嘴角的奶油漬。
可環腰抱住,是不一樣的。
腰是最柔軟纖巧的部分,往上是純粹悸動的心髒,往下是潮濕湧動的欲念。
十年前遇到許汐言,開啓的是聞染純粹的那部分。十年後遇到許汐言,開啓的是聞染欲念的那部分。
女人的腰抱在懷裏,軟得好似随時會融化,聞染緩緩的呼氣,許汐言偏了偏脖子:“好癢。”
聞染裝得很淡定:“那我總不能不呼吸吧。”
“這樣就說癢,難道你沒載過其他人麽?”
許汐言頓了頓。
在一陣招搖的夜風裏,許汐言低聲說:“沒有。”
聞染盯着她細長白皙的脖子,皮膚那樣薄,透出淡淡藍紫的血管。不知怎的聞染忽然很想掀起她那厚重濃密的卷發,去看一看她噴了清苦味道香水的耳後,是不是也和大腿內側一樣,長着顆小小的淺棕色的痣。
許汐言問:“那我們出發?”
“嗯。”
許汐言揚唇:“你還真是喜歡刺激是吧?”
“啊?”
“戴頭盔啦。”許汐言抛給她一個方才挂在車把上的淡藍色頭盔,自己戴上一個黑色的。
戴頭盔的姿勢利落好看,可見熟練,一邊扣保險帶一邊問:“要戴頭盔都沒意識到,怎麽,沒讓其他人載過你麽?”
聞染頓了頓。
用和方才的許汐言相同的音量:“沒有。”
許汐言往前傾身:“抱緊,這次真的要出發了。”
“等等,去哪啊?”
這樣的許汐言,報出一個類似烏斯懷亞這種世界盡頭小鎮的名字,好似也會令人信服。
她的美麗一寸寸招搖。
世界一步步後退。
你被裹挾進她的魔法,好像真能去到任何地方。
可許汐言說:“帶你去喝西瓜汁。”
“啊?”
“剛才那酒吧裏沒有西瓜汁,所以你才沒喝的吧?”
“喂……”
說話間許汐言已發動機車,聞染緊緊閉上眼。
她家沒買車,撇除在迪士尼跟許汐言一起坐創極速光輪的那次,從前感受風瘋狂往臉上拍打的最高時速,大概就是高三那年狂蹬腳踏車、追着許汐言的山地車去了她公寓。
再然後便是現在。
“許汐言!”
“什麽?”
“機車一定要騎這麽快嗎?”
“害怕了?”
“怕得要死啊。”
“那……”
“可是,能不能再快一點?”
風聲裏許汐言笑得很含糊,世界變成了翻得過快的走馬燈,大抵城市的魅力便在于這看不清之間,風景轉瞬即過到模糊,日常掩埋在城市中的自己終于凸顯出來。
聞染摟着許汐言的腰,以為自己聞着許汐言耳後的那抹香,會緊張到不能呼吸。
事實上她呼吸暢快。
她第一次意識到,許汐言說她喜歡刺激,是對的。
否則她怎會又一次的,理智在拒絕,卻又忍不住靠近許汐言身邊。
“許汐言。”
“什麽?”
“你到底知不知道哪裏有西瓜汁啊?你就這樣一直開。”
“不知道啊。”
“……”
許汐言笑起來:“找的過程,才好玩啊。”
騎過高聳的摩天樓。
騎過藝術的美術館和音像店。
騎過電線橫布的窄窄弄堂。
許汐言問:“你家住哪來着?”
聞染吓一跳:“幹嘛?”
“又沒說要去。只是問,那種小弄堂裏,應該會有榨果汁的小店吧。”
“有是有,但季節沒對。”
現下又沒到盛夏,西瓜的清涼不夠合時宜。
聞染想,許汐言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因為她怕機車的轟鳴在夜晚擾了巷弄裏的老人,所以把車停在弄堂口。
聞染滞兩秒,一下放開許汐言的腰。
兩人從摩托車下來,許汐言問她:“我們走路進去找,沒問題吧?”
“當然。”
聞染理了下自己的頭發,總覺得機車頭盔好重,她頭發本就細軟,不知有沒有被壓扁。
倒是一旁的許汐言偏頭跟她說話,一頭缭繞的長卷發在夜風裏絲絲縷縷,仍像被海風吹散的霧。
許汐言問的是:“沒有腿軟嗎?”
“……怎麽可能!”
許汐言笑:“那果然是喜歡刺激的。”
巷弄裏靜得好似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聞染撚一撚自己的手指。
許汐言的體香,猶在。腰肢纖細又細膩的觸感,猶在。
“不會打烊了吧?”
聞染老實說:“有可能。”
還好,經過無數已然拉下的卷閘門後,前方一爿小店亮着暖黃的燈,一只電燈罩着鐵灰色的罩子被牽到店外,一只塑料圈椅上,一只虎斑貓懶洋洋打着呵欠。
許汐言就要上前。
“喂!”聞染被她吓得慌了一下。
“怎麽?”
“你,又沒戴帽子又沒戴口罩,你就這樣過去問,不怕別人認出你啊?”
“那怎麽辦?”
“我去問。”
許汐言點點頭,問聞染:“這條弄堂叫什麽名字?”
“我哪裏知道啦。”
海城的弄堂多得如開始脫發前的頭發絲,即便她是本地人,這一區也遠遠超出她平時的生活半徑。
她盯着許汐言走到一棵女貞樹下,藏進那樹冠擋出的暗影裏了,才放心轉回頭,去跟店主說話。
許汐言看着她警惕模樣,覺得有些好笑。
春末氣溫不夠熱,榨汁小店顯然生意缺缺,店主捧着平板追網劇,有人上前來也懶得擡頭。
聞染問:“有西瓜汁麽?”
“哦喲小姑娘,夏天都還沒到,喝點枇杷汁好伐?潤肺的。”
聞染笑着搖搖頭:“那不用了。”
心裏早有期許。
就像午夜十二點馬車會重新變回南瓜,仙女的魔法已然足夠,今晚這場“逃跑”,已像是庸碌日常裏的一場奇跡。
她抿了下唇,背手走回許汐言身邊。
不被許汐言“逼”着靠近時,她還是習慣性停在樹冠以外,去看光影晦明間許汐言的那張臉。
許汐言打量她一眼:“空手?”
“嗯,老板說還沒開始備西瓜。”
“喔。”許汐言點點頭,便轉身向前走去。
聞染愣了下,跟上:“去哪啊?”
“買西瓜。”
“喂……這季節水果店也不一定有賣西瓜啊。”
“那就多找幾家。”
“算了啦,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為什麽要算了?”許汐言忽然止步,轉回身時發尾在夜色裏劃個漂亮弧線,帶起一片瑰色。
聞染本來拖後在她身後幾步遠的位置,這會兒猝不及防順着慣性往前,差點就要直愣愣沖到她面前。
又堪堪止住。
許汐言低低笑了聲,那樣的嗓音,适合喚醒整個在夜晚沉睡的花園。
許汐言說:“如果找不到,就一直找下去。”
聞染呆呆望着她。
事實上這是無比尋常的一幕,弄堂裏瓦數不高過分昏黃的路燈消解了許汐言五官過分的濃麗,讓她更接近于一個普通人。
但聞染很難描述,為什麽許汐言聽似普通的一句句話,總能帶給她那麽大的震撼。
好似有人在靈魂最深處的那架鋼琴上摁了一下。
嘣的一聲,心弦都跟着顫兩顫。
她知道鋼琴需要苦練,再盛大的天賦也需要日以繼夜的練習托底。可是許汐言,聞染總覺得,許汐言還是占了天賦的便宜,總歸沒其他人練得那樣痛苦加辛苦吧。
現在看來,她完全想反了。
許汐言有多少的天賦,就有多少的執拗。
又或者說,必須有那麽多的執拗,才不會辜負那樣盛大的天賦。
在其他人累過、軟弱過、疲乏過、消沉過的時候,許汐言的字典裏從來沒有“放棄”兩個字。
聞染忽然叫她:“許汐言。”
“嗯?”
“你練鋼琴練得太多的時候,指尖也會長死皮麽?”
許汐言勾了下唇,那樣的動作被她做來不輕挑,是種暗沉的妩色:“你覺得我是什麽?機器人?”
她向着夜色,探出一只纖細靈巧的手。
問聞染:“你要摸摸看麽 ?”
聞染一怔。
春風不料峭,來回戲弄着許汐言絲絲縷縷的發尾,她另只手把卷發往耳後勾了勾,濃得挂不住,長睫也濃,疏慵的掀起三分瞧着聞染。
聞染說不上自己是懷着什麽心情上前的,頸根很微妙的咽了一下。
許汐言的指甲沒有任何裝點,但一定做過極昂貴的護理,畢竟這是被譽為“世界珍寶”的一雙手,指甲淡白粉色,貝母一樣泛着光。
聞染視線垂落在那指甲上:“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雙眸擡起來,看向許汐言的眼底:“我喜歡女人。”
許汐言的纖睫翕了下。
回望向聞染的眼內。
說了三個字:“我也是。”
******
這番交談發生的時候,許汐言的一只手還懸停在半空,鋼琴家無意識蜷指的姿态也是好看的,好似有架隐形的鋼琴,只等她一落指尖走向輕搔靈魂的旋律。
聞染深吸一口氣,上前,握住許汐言的手。
許汐言發現她在微微顫抖麽?
當她握住面前這人的手,全世界包括這個人自己,都不知這是她苦心暗戀近十年還逃脫不得的人。
她握得很輕,指尖微微往回勾,用微顫的指尖去摩挲許汐言的指腹。
然後那樣的顫意一路蔓延到她的睫毛尖,她本能想閉眼,可她注視着兩人相觸的手,而許汐言在注視着她。
她只得努力睜大着眼,太過用力到,眼底都微微有些酸澀的地步。
這時許汐言忽而加了點力道,微微把她往前一拖,她失了重心往前跨一步,鼻端是許汐言蕩漾的波浪般的發香。
許汐言握住她柔軟的手心,同時叫她:“擡頭。”
聞染恍然擡頭。
女貞淡白細碎的花瓣被春日裏的夜風吹落了幾分,聞染這才瞧見,她們不知何時走到了這條弄堂的路牌邊,深藍配白漆已在歲月裏鏽蝕出幾分斑駁。
聞染看清了這條弄堂的名字。
路牌上用中英雙語寫着——“春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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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汐言放開聞染的手。
此時已走到弄堂口,小路上偶有人經過,雖然大多行色匆匆,無人去關注剛從弄堂裏鑽出來的兩個年輕女人。
聞染還是不放心,鑽進路邊二十四小時藥房,買了包口罩,拆出一只來遞給許汐言。
許汐言笑笑,沒說什麽,戴上了。
不知問過了幾家水果店,聞染不讓她開口,自己走上去問,終于買到了一個西瓜。
還特大。
付錢的時候,聞染瞟許汐言一眼。
許汐言以只她一人能聽到的音量問:“怎麽?”
“不是你要帶我來喝西瓜汁的麽?”聞染故意問:“不付錢?”
許汐言真實的微怔了下,方才道:“我沒有帶錢的習慣。”
呵,這些大明星!
聞染又瞟她一眼,腹诽完畢,掃碼付錢。
老板把西瓜裝進透明塑料袋,不放心又套了層,遞給聞染。
許汐言從聞染手裏接過,兩人又一同往弄堂裏走去。
不知聊什麽,聞染撿起今晚的核心主題:“為什麽一定要喝西瓜汁啊?”
“上次看你喝的就是西瓜汁啊。”
要不是這是她暗戀了好多年的人,聞染真的很想翻個白眼:“那是陳曦剛好給我點了杯西瓜汁,我也愛喝枇杷汁啊,也愛喝甘蔗汁,番石榴汁。”
許汐言這個人,奇就奇在她一身紅色絲絨晚禮服坐在舞臺中央的燈光下,你覺得她很美。
她穿着簡單的緊身T恤和牛仔褲走在黑夜巷弄裏,你依然覺得她很美。
她美得自成一派,能跟一切環境自洽,想了想,回答聞染的問題:“因為做這樣執拗的事。”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