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誰才是大贏家

緊張的氣氛驟然緊繃到了極點。片刻的沉靜之後,霍然而亮的刀鋒劍影,風厲一片一片刮過來,墓室四面八方灌着刀風,迎面撲來卻是一股昙花的清清詭異香味。吸了半口,我就有點暈乎乎的。原來是迷藥啊。

深黑的密閉,就好像一個沒有出口的甕缸,危險,狹窄,困獸鬥。我瞪大眼睛,沉穩冷定,還看不到他們,厲風刮過耳邊,感覺身邊飛過無數的陰靈。

我全身都冒出汗水。

我把手心的汗抹到衣服上,把小皇帝拉起來。

可能手勁上沒有控制,小皇帝痛得“咛咛”一聲就醒過來了。小皇帝明顯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粘着我的身上,全身都僵硬了。

我摟着他的肩膀:“皇上不要怕,是小憐。”

小皇帝居然還應了一句:“朕不怕!”

他要強呢。

“皇上抱緊小憐,不要說話,我們沖出去。”

“朕……準奏。”

小皇帝箍着我的脖子的雙手都冷了,我得要盡快把他送出去。剛才就不應該好奇跟着司徒非進來,好奇害死貓,害得現在小皇帝也深陷牢籠。四周都是黑蒙蒙的,我只能憑着我的記憶往門口走過去,還要躲過我爺爺和他的娘子們的棺木。

身邊打得霹靂啪啪,誰也不知道是誰。我也正好可以溜出去。我靠着牆壁走,摩挲着門口。快要靠近門口,忽然一股冷風貼着我的腹部冷飕飕地穿過。好在我的身手敏捷,躲過去了。同時我也被門口無數的刀刃逼退回來。

我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幾道口子,入了皮肉,有點刺痛。

門口都是帶着刀的士兵,密密擠擠的。

南宮澈是要對付君清瑜。

南宮澈的心思越來越曲折,快要能同我爹相提并論了。

小皇帝挺着腰:“小憐子怎麽樣?”

“我沒事。皇上呢?”

“朕很好。”

“抓緊哦。”我又沖了兩次,還是沖不出去。一則門口的士兵簡直就是格殺勿論的打法,二則我要顧及小皇帝的嫩嫩的龍體。墓室的門口成了重要的關卡,恐怕除了南宮澈,就沒有人能出去。

我左思右想,能夠擊垮這個一夫當關的陣,只能用到石頭。石頭人像有着能夠通過門的底座。可是,底座再能幹,我也不能移動它。正當我還一籌莫展的時候,石門忽然就轟地落了下來。我聞着着塵嚣的味道,徹底想要罵爹了。

石門落下,裏面沉靜了。

塵埃落定。燈火複明。我看着血汪汪的顏色通向石門。滿室血腥,倒地血泊。這裏活着的,只有我,小皇帝,君清瑜。

君清瑜一手扶着石門,一手捂着胸口在喘氣,白發淩亂,臉色冰藍冰藍的,仿佛負傷了。

我看着他,見到老朋友一樣,想要給他一個友好的笑容,可惜他給我的淩厲恐怖的眼神實在有點不共戴天,我都不敢對他表示友好了。

我望着石門,把小皇帝放下來、推開、抽出身上的匕首。

“皇上,一邊站好哦。”

小皇帝乖乖地走開。

君清瑜就好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眼睛都赤紅,見着活物就攻擊過來。我接了他幾招,我就感嘆完全不是一個等級。我不是他的對手。君清瑜人長得霸道,功夫也霸道,手掌練成的寒氣逼人,稍微碰到都筋骨冰凍麻痹。我運用了幾家的武功混合着打,漸漸有點力不從心。我稍微不注意,他就抓住我的手臂,力氣大得要撕開我的肩膀。

我用眉山派的輕功,離開他的控制。

君清瑜很緊張,他突然瞄向了小皇帝,靜邪的臉上陰謀重重。

我連忙擋住他。我這樣一動,他就擒拿住我的肩胛骨。我硬是忍住口中的血塊。

“小憐子,小憐子!”小皇帝尖叫着,“君清瑜,大膽,你當着朕的面,居然敢欺負朕的侍衛!還不放手,放手!再不放手,朕就把你誅九族!”

沒有人把小皇帝放在眼中。

君清瑜将我的腦袋按在石門上,沉沉一句:“大聲喊!”

“我不!”

我知道君清瑜。他想要南宮澈開門。但是我這人沒有優點,就是骨氣夠硬,特別不喜歡人家逼着我做不喜歡的事。

君清瑜加重力度:“南宮透,叫!”

我肩膀的骨頭華麗麗就碎了:“你不要天真了,即使你掐死我,南宮澈也不會開門給你!南宮澈就不是好人!”

“他為了你,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君清瑜手再加了三分力。我感覺這一輩就完蛋了。

“我不叫!”

如果我一叫,南宮澈會沖進來。好的,我是個流氓,我是有骨氣的流氓!

君清瑜狠了要命,他要掐我,我只有一死了之。

“好,南宮透,看你還能忍到什麽程度!”他忽然抓向我的衣領。

嘶嘶嘶!

衣服的料子在慘叫。

“啊!”我扯住可憐的衣服,一邊詛咒他,“君清瑜,你個王八蛋!不要動我的衣服!”

君清瑜不是同我鬧着玩,他把我按到牆上,繼續上下動作。

我對他拳打腳踢都沒有作用。

我全身都痛。

南宮家的女兒雖然不用上戰場殺敵,例如我姑姑鳳大奶奶就是個厲害的人物,哪裏會怕被人□□?

□□,我也不是第一次。

——南宮澈就做了一次了。

這樣想着想着,我被君清瑜幹掉也沒有好處。我受傷,君清瑜也逃不出這裏,更何況,小皇帝還在這裏看着。這樣也不過是我這個小女子受罪,成全了南宮澈那個家夥!不過要大聲喊叫,不是我的風格。我不喜歡人家逼着我做事,超級不喜歡。我究竟是得罪誰了,老天爺要這樣捉弄我?

君清瑜把我壓了下來。

——我對不起軒轅老大給我的“樹皮”。

君清瑜完全撕開我的背上的衣服。涼飕飕的空氣到了屁股上面,冷壞了脊梁骨。我的骨氣就散了。我伸直□□的手臂,忍不住叫了:“等等,我投降!救命啊,救命!投降!”

君清瑜把我的衣服一扔,蓋着我的身上。我拉緊衣服,折騰了一輪,頭發都散了下來。我偷偷看了君清瑜那瘆人的表情,腦袋縮了回來,看來不該同他這樣的男人作對。我扶着石門站起來,理了一下頭發:“我把南宮澈叫開門,你把我們放了。”

君清瑜冷酷地很:“你們根本就沒有用。”

我張着嘴巴,無語。

即使我們是沒有用,你也不要太直白吧!

我向他讨了一把匕首,開始一下一下刮着門縫。我一邊偷偷看君清瑜。

他看我的表情誰那麽的嫌惡,怎麽會對我動手動腳呢?我對君清瑜沒有好感,自從在皇宮的那一次,我就不喜歡他。我見到他都沒有好運氣。而且,我對他的喜好,他是喜歡女人,還是男人,都有所保留啊。

君清瑜不耐煩了:“你喊叫啊!”

我刮牆縫不是玩的:“你以為我喊叫,南宮澈能夠聽見嗎?否則剛才他都開石門了。說不定南宮澈都已經走遠了——咳咳!對不起,對不起!”

我多說兩句,君清瑜就折磨我的皮肉。

我眼淚都出來了。

我沒有撒謊。地宮四周都是巨大的石頭,不要說我喊叫,就算是雷鳴閃電,南宮澈也未必能夠聽見。不過我自有一套同他聯系的方法。

篤篤篤的聲音,傳到遠處。

不知道南宮澈會不會聽見,又或者南宮澈根本就不理我,任由我自生自滅。從石門壓着的地板,看見的血跡,可知南宮澈受傷了。他拼着流血,才能把君清瑜困在這裏。

遇到我,他就慘敗了。

哎,每個不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我就是那個女人。南宮澈就是那個男人。

墓室的石門慢慢升起來,君清瑜就把我的刀子架在我和小皇帝的脖子上,南宮澈的千軍萬馬只能停在門口了。

我對着南宮澈那種俊美的臉孔,熱情地打招呼:“嗨!”

我大哥也逗:“南宮透你怎麽在這裏?”

南宮澈全身都是不好的味道。

我閃閃眼睛,咯咯笑了兩聲:“清明節快到,提前給爺爺掃墓。”南宮澈深褐色的眼眸燃起火色:他想要掐死我,提前給我掃墓。

我瞄了一下身後的君清瑜。

君清瑜已經快要掐死我,他直接對南宮澈下命令:“讓所有人都退出南宮家!”

南宮澈的人馬慢慢退出去。

我被君清瑜架着一步一步走出去。

頭頂月朗。

走出了地宮,走出了門口。我心裏頭冷飕飕的,抓緊衣服,抱緊小皇帝。小皇帝把下巴扛在我的肩膀上。

“皇上不要動,奴才不想讓他們看見我光溜溜的身體。”

“嗯嗯,朕替你遮住。”小皇帝雙手攀着我的脖子,口水都滴到我的肩上,“小憐子不要怕,朕是真龍天子,會保護你的。”

小皇帝夠鎮定。

因為他的背上沒有匕首抵着脊梁。

我不鎮定。

地宮周圍埋伏的沒有千軍萬馬,僅僅只有的三四百人,暗處還有閃着寒光的弓箭手。南宮澈就背對着弓箭手,站在我們的跟前。

我一直不敢去看他。

君清瑜說:“所有人都退出南宮家,除了你。”

南宮澈的音容遮蓋在月色之下:“你不是要空白遺诏嗎,放了她,我給你。”

君清瑜冷笑一聲:“我現在還要相信你?”

南宮澈跨前一步:“只有我知道空白遺诏收藏在何處。”

南宮澈真的拿我和小皇帝的性命開玩笑了。空白遺诏本就是君清瑜挖地三尺的最終目的。南宮澈大搖大擺地說。而君清瑜這人也能耐,面對着南宮澈的誘惑,居然不為所動,起碼放在我腰下脊梁的匕首沒有一絲的移動。

我的腰椎骨頭啊。寒氣從匕首尖端透進來。我吱着牙齒,七情上臉:“呃,有點痛!”

南宮澈不痛,我痛。

君清瑜很滿足我的表現,他貼着我的背後哧哧笑着:“南宮澈,你想要她癱了上半身,還是下半身?”

不是吧?怎麽玩這樣的游戲?

我擰着頭回去。

君清瑜手中的寒氣再逼入我的後背。

我不能動,只能看着南宮澈。

南宮澈不溫不火地說:“如果南宮透死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空白遺诏。”

南宮澈的黑色長衣修得身材挺拔,下擺是銀色的圖騰花紋,壓着臺階就好像流動的潔白月光,白色柔和的光暈之下是一片模糊的黑,黑得帶着濃烈的紅,刺痛着我的眼睛。究竟是在幾何時,我認識的大哥,漂亮得像一朵白茶花的南宮澈,會染上讓我辨認不出顏色的呢?

他越來越像南宮大将軍了。

——好事還是壞事呢?

南宮澈沉着冷靜,喜歡擺酷,還要見死不救!

我只能自己同君清瑜拉拉關系:“你看,我是沒有用的,放了我吧。你答應我的,是不是?咱們是第一次合作,做人不能無賴。”

君清瑜聲音靠着我的耳邊,很低,低得只有我聽見:“等一下我自然放你。”

“大哥你現在戳着我的命門啊,既然要放了我,就不要那麽認真,把刀子拿開一點點有那麽難嗎?”

“放心,不會讓你殘廢的。”

我要哭:“南宮澈不肯呢。”

君清瑜身上散發的唯一一點溫熱的氣息在我的頭頂:“若然他不肯,他就不會同我對話了。”

我不知道君清瑜的信心是哪個窟窿裏面長出來的。我就沒有那種閑情逸致:“說不定他在拖延你的時間,等更多的士兵過來,一舉把你幹掉。”

君清瑜:“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 ”

君清瑜原來是在安慰我呀:“南宮澈為了你,即使要了他的命,他都會答應。”

我應該感動呢,還是應該悲哀呢?

君清瑜揚聲說:“南宮澈,我是沒有多少耐心!”

君清瑜沒有錯,南宮澈就開始讓開了一小步。南宮澈轉身,然後對着半空打了兩個手勢,很快四面八方就響起嗦嗦嗦的聲音。

南宮澈下令讓人撤退。

灰溜溜潮水一樣的士兵守衛,從小門走出去,腳步輕快就是受過訓練的。

君清瑜還不滿足:“讓所有人都撤出去,是所有人,包括後面的弓箭,還是側面埋伏的幾個人,全部都站在南宮家正門,背對着門口。”

南宮澈照着吩咐。

從角門走出來的,另類的白衣人,正是帝國軍的軍師,算命諸葛。

算命諸葛看了我一眼,轉向南宮澈:“将軍?”

“沒事,都退下。”

“是。”

周邊的所有人,連同最隐秘的埋伏,都已經退開來。

南宮澈身邊就無人了:“可以放了她們。”

君清瑜明顯還不能滿意,他更加小心,更加毒,更加狠:“把衣服脫了,過來。”?

南宮澈二話不說,就地解衣服。

将軍長袍的料子沉重,袖筒,貼片,腰帶,腰結,口兜,上面就有十幾件大大小小的犀牛皮和金屬配飾,衣服落到地板上,就吭倥作響。君清瑜要他脫衣服,也不過怕他藏着什麽最後的兵器。脫去外衣,剩下白色的裏衣。

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就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我不是第一次看南宮澈脫衣服,甚至他光溜溜不穿衣服我都見過摸過。

南宮澈的裏衣徹徹底底震驚我。

從腰上割開的口子開始,到褲腳,甚至是靴子裏面,都是斑斑的血紅。

凝固的紅色。濃郁的血腥味。

我這樣見慣血的人,忽然暈血了。

南宮透自認為自己鐵血,軍營中打混,刀口上過日子,從小被無良的老爹抽打得皮厚肉粗,死豬不怕開水燙。我灑兩滴血,立刻就抱着我娘撒嬌,我娘自然哄着我如同心肝寶貝。孩子都知道若然痛了,就該大聲哭出來,還能得到爹娘的心疼。我是個健康正常的孩子,而南宮澈不是。南宮澈自小安靜、沉忍,若然不是我欺負他夠慘,他也不對我反擊還手。他現在這副血淋淋的模樣,居然還勉強去跑,還勉強去動!

是他太厲害,還是我太弱?

毫無疑問,我就是一個大大的包袱。

南宮澈能把南宮崇儀引出地宮,把司徒非和華年穩住,能把君清瑜獨立困在墓室,偏偏讓我給——

我多麽的冤枉啊!

如果他能事先告訴我,我還不至于禍國殃民啊!

我深深抽了一下鼻子。

小皇帝骨碌碌的黑眼珠盯着我,然後用胖嘟嘟的手臂擱着我的臉。溫和的手臂遮蓋着我的眼睛。小皇帝香甜地很:“小憐子,不要哭,朕不許你哭。”

我仰着下巴,磕到他粉粉肉肉的手臂,咬了一口。

小皇帝咬着嘴唇,說:“啊,朕的手臂就讓你咬多一下,不要太用力,朕痛了可不好,太醫會害怕的。知道嗎?”

小皇帝英勇獻肉,我卻哭笑不得。

君清瑜沉沉的聲音,對着南宮澈說:“可以了,過來。”

南宮澈空着雙手,挺身走過去。

君清瑜已經放開我,推開我。他等着南宮澈走過來,忽然揚起一巴掌,直接甩了過去,正中南宮澈的臉,逼出來的口氣:“背叛我!知道你兔崽子養不熟!既然你養不熟,也不用姑息你!”

南宮澈摔倒三步之後。

沒有爪牙的南宮澈,就不足為懼。君清瑜現在占了上風,他不等喘息就立刻走上前,出招就打,而且招招見要害啊。南宮澈明顯已經受了很重的傷,移動躲閃之間都比平常遲緩狼狽。雖然不能說任由挨打,他也是硬受着。

我把小皇帝放了下來:“不要!”

重要關頭,我還是心念着我大哥。

我加入了戰圈。

立刻,我很無奈地發現,我是傻子。

我的本意是要幫助南宮澈,即使我沒有能力擊退君清瑜,也可以為他擋擋小刀子。南宮澈臉色白得透明可憐,傷口又開始冒血了,他滾開一步就是一個血掌印,觸目驚心。他這樣下去,沒有被君清瑜砍成十八塊,都自己流血過多而亡。

我說:“哥,你快走!”

君清瑜尚且對我手下留情。

南宮澈不領情:“你滾!”

我那個風吹的心傷,稍微不注意,差點就中了招。

堪堪是南宮澈把我拉了開來。

“南宮透,你滾!”南宮澈三番四次要把我踢出戰圈。不過,我真心實意是擔心他啊。我不能看着他被打趴——雖然他現在比打趴下更加狼狽。他不讓我碰到君清瑜,有意無意間照顧着我。而君清瑜無遮無掩之中是要取南宮澈的性命,招數力度都用得狠,飛風走沙,白發成絲,狂厲了許多。

我是不服氣的。

南宮家打不贏老龍王君家嗎?

老龍王君家,不但只是王朝最古老的家族,也不僅僅是明皇族之前的廢皇族,他們還曾經把握着天下重兵,傭兵自用,守住漢陽。老龍王君家,能從腐朽的君姓王國中幸存下來,追随新的皇族,并不是偶然。君家的子孫有魄力,有能力。明皇族有四分之一的疆土曾經是老龍王君家打拼出來的。

君清瑜絕對不比南宮澈差。我以為我能幫忙,但是我只能幫倒忙。君清瑜一步一步逼着我們到了池邊。估計他的匕首兵刃都劃過臉頰,我居然手腳都發麻了。

南宮澈那個殺千刀的,居然一腳把我踹了出去。

我噗嗤就掉入水池裏面。水撲到臉上,涼涼的。我嗆了一口水,撲騰了一陣子,口鼻裏面忽然就嘗到了血腥味。我回頭一看,只見南宮澈被君清瑜按着,半個身子挂着水池邊,眼看着就要那個啥。

池裏的魚,聞到新鮮的血腥味,都紛紛游過去。

“不要啊!”

我急着要跑回去,忙中出亂,腳下水裏又軟,又撲倒在水裏。

君清瑜就好像佛祖座下那一尊怒目金剛像,白發纖長,殺性憤怒,手握金剛杵,降妖伏魔,破除一切孽障。寬大的長衣袖裏面的手揚起,手臂就滑了下來,晶晶亮的一冷光,從南宮澈的脖子邊滑下,落到水裏,“叮”的一聲,把游魚都驚散了。

匕首失落了。

“不要……”我喃喃一句。

君清瑜松開南宮澈,站直身體,整理着衣服,收斂着全身的戾氣。天地之間,月朗水蕩,停留着他淺淺的一眼眸,定了一刻,他看着一邊喘氣的南宮澈,忽然說了一句:“你可以對我狠心,但是,我不能!”

清清晰晰的聲音,我以為幻覺。

君清瑜是什麽意思?

君清瑜忽然就不打了,他明明有着絕對的勝算,他明明能夠一刀了結南宮澈。

我懵了。

君清瑜走開了兩步,忽然定住。他捂着胸口,回頭:“你給我下了什麽?”

“藤毒。”

南宮澈扶着池邊,從淺水中邁出腳步。

誰笑到最後,誰才得到勝利……

南宮澈是從鬼門關邊緣蕩了一圈回來的不死天靈。他腳下踏着的不是地獄邊緣的千萬哀嚎和幽怨,他沒有淨化糾纏在身後的怨氣,而是席卷着象征殺戮的灼熱鮮血,重來踐踏。嫣紅的血水,沒有停止,映入我的眼簾,仿佛就是西天霞池中開出的赤色火焰,豔麗、炙熱、恐懼以及毀滅。

帶着鮮血出生的阿修羅,姿容豔麗,妖冶傾城,但卻嗜血如麻。

每走一步,血水粼粼。漂亮得好像水底珍貴的珊瑚,彩色華美,但是越是好看的外表越是劇毒啊。

我冷冷地呼吸了一口氣。

君清瑜回頭,酷冷冰寒的眼眸,對着南宮澈。毒蠍子的君清瑜居然也中毒:“什麽時候?”

南宮澈揚起的發梢,忽然空氣中閃動着一些銀色的磷光。

他說:“你開棺那時。”

“嗯,是我松懈了。”

“只有那個時候,你才會松懈。”南宮澈抖開了磷光,“我沒有要你的性命,混了其他的藥物。”

“那我得要好好感謝你?”

“投降吧。”

“不。”

南宮澈留意着四周:“那麽就不要怪我了。”

君清瑜何來的氣魄,居然一點也不緊張:“棺木的東西,你事先移走?”

“不是,裏面本來就是空的。”

“空白遺诏呢?”

“不在裏面。”

“在哪裏?”

“一直在我身上。”

“好的。”

“你太心急,才會上當。”

借着朗月之色,迅然靠近的鬼影,就好像月光的影子,蔓延到周邊,靜默,沉穩,但是卻無處不在。

我約莫估算了一下。

這是困獸鬥。若然君清瑜沒有中毒,說不定也逃不出去。弓張而滿,呼呼風聲。南宮澈再問最後一次:“投降吧。”

君清瑜将埋伏置若虛妄。

“那麽我們就不客氣了。”

“請。”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要空白遺诏幹什麽?”

“你若能抓住我,我再回答你的問題。”

君清瑜拒接得潇灑,接着的,就是他必須很“英雄”地對付幾百強兵。這樣的包圍截殺,南宮澈是沒有打算讓君清瑜活下去了。

我偷偷瞄着南宮澈。他那虛無虛浮、如幻似真的表情,讓我冷到了冰窖裏。我隐隐可以預計到他的心思:他是沒有打算讓君清瑜活着離開南宮家。

那麽一刻,我居然能夠理解南宮澈。若然站在那個位置的人是我,是不是也做同樣的決定,是不是也會下令對君清瑜趕盡殺絕呢?或者更加确切地說,那個位置,不是我,不是南宮澈,而是我爹南宮大将軍。南宮大将軍是不是對入侵者毀屍滅跡呢?

君清瑜知道空白遺诏在南宮家。

君清瑜知道南宮家私建叛國者君千瀾的墳墓。

君清瑜知道南宮家窩藏着君千瀾的後代。

君清瑜更加知道南宮家的大爺——南宮崇儀,沒有死。

重重條條,只是其中一點,就是南宮家的末日。

南宮家代代為帝國軍的大将軍,沒有幾家世仇,那就太不能彰顯我家在朝中的地位了。按照我爹的說法,朝中沒有永遠的朋友,更加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是卻有着永遠觊觎着你地位的陰謀者。忠良都有莫須有罪名,更何況現在一條兩條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南宮澈的手段,在外人看來,并不光彩。

——但,光彩,一直不是南宮家的傳統。

君清瑜喜歡擺酷,面對着幾百持刀士兵擺酷,是需要付出鮮血作為代價的。我怎麽看都不是公平之戰。君清瑜是只名符其實的白額吊睛虎,毒物在身,但是威力不減。他是虎落平陽而已。獨獨一人之殘力,怎麽也抵不過幾百士兵的車輪戰啊。

君清瑜開始要趴了。

于是,我看到這裏,風蕩血腥,天旋地轉,我腦殘了,我手賤了。我只是……不想我所愛的他,繼續錯下去……

我二話不說沖入重圍,抽起意識模糊的君清瑜。

君清瑜身材高大,此刻,我一個柔軟女子居然能把他扛起來。

往白門牆的另外一面跑去。

南宮家院落那邊都是守衛和家丁,只有白門牆的另外一面才空出來。白門牆之上是一座陡峭的小山。我頓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準備一口氣沖到山上面。我蹦腳,丫的就覺得沉重無比。

我驚訝,叫了出來:“皇上,你幹嘛?”我的背上貼着超級大包袱。

“哼,朕的侍衛,怎麽可以不丢下朕不管?信不信朕把小憐子你拉出去砍頭!”小皇帝一雙手臂箍緊我的脖子,他趴到我的背上,像樹熊一樣粘着我,“朕的黑羽衛要跟着朕!他們是什麽人,朕不知道。你丢下朕,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是壞人!”

小皇帝理直氣壯。

我都快要累死了。

我起不來,一手挽着君清瑜,一手撐着地上:“皇上認識我大哥嗎?”

小皇帝看了一看:“認識。”

我抓狂:“那麽皇上還說他是壞人!?”

小皇帝手臂更加緊:“是壞人!”

我深呼吸,深呼吸。我好想抽南宮澈一耳光:你看,連人家純潔的小孩子都覺得你是壞人!孩子的眼睛雪亮啊,你能說你是好人嗎?

小皇帝也不重,不重,不重……

我咬牙,死就死!背上小皇帝就上山去!

南宮澈的聲音就在後面,他怒了:“南宮透,站住!”

我忍住了:“不要追我!”

“你……你氣死我了!站住,南宮透!你幹什麽,南宮透……”南宮澈的叫聲也沙啞了,混合着渾濁的咳嗽。

我當他耳邊風,誓死不回頭。我怕我回頭,我多看他一眼,我就不能狠心,我就一步都走不出去。後面的守衛都快要追上來。南宮澈難道就不能讓一下我嗎?跑到了山腰,淺淺的山腰,我就累垮了。

沒有氣力的時候,眼前一花,腳下一滑,我連同君清瑜、小皇帝一同嘩啦啦滾了下山,壓倒了矮樹灌木。好在我們都沒有撞上大樹。我捂着腦門,分不清是前還是後、是天是地。我呀呀呀呀地挺着腰,最重要是找找:“皇上,皇上,沒事吧?”

我正要起來,沒有張開視線,一下子就中了伏擊。

最後一眼,只是看到君清瑜一度清醒,他奮力爬起來,舉起手,衣袖都遮蓋着我的腦袋。

你娘的君清瑜!

我救了一條白眼狼!

我的眼前就黑了。

暈倒之前,我就聽見小皇帝驚慌的叫聲。

哎,還說真龍天子,還說天崩地裂都不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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