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別院五載

初春三月,乍暖還寒,尤其是這城郊的別院,更多一份清寒。

迎着東風,桃兒李兒都冒出了新芽,這點清寒倒也沒壓住春日盎然的生機。只是人兒還裹着棉襖,縮着脖兒,失了詩情畫意。

麟哥兒昨兒瞧見一只風筝在天上飛,今兒個就非要拉着青雨和夏末糊風筝,兩人拗不過他,只得在院子裏縮手縮腳的忙活,可麟哥兒卻高興,圍着未完工的風筝又跑又跳。

這處別院雖說是一等荊國公府的産業,卻實在說不上體面,只一進的院子,三間正房東西各一間耳房,而因為年久失修,一處的耳房已塌陷的不能住人。

幸而主仆只五人,雖緊恰了一些,倒也還好。

別院位于城郊葫蘆山腳下,居于一緩坡之上,往外瞧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農戶錯落分布。距離別院不遠是一條小溪,溪水潺潺,冬夏不斷流。再往遠處望,便是大片大片的麥地,方圓幾十裏全是荊國公府的田地。

此時正值春季,小橋流水,碧波萬頃,三兩田家炊煙袅袅,一派生機。

謝瑤卻無心欣賞春色,在裏屋撥弄了半天的算盤,仍是一籌莫展,最後只得微微一嘆,沖窗外喊了一聲。

她現在深切的明白坐吃山空的窘境了,偏偏這樣的日子還不知何時是個頭兒。

青雨聽到謝瑤喊她,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兒,跑進了屋裏。

青雨進屋見謝瑤正打開寶匣,便問道:“夫人,可是有事?”

謝瑤從匣子裏拿出一張房契放到桌子上,道:“你進城把這張房契給了二寶,讓他盡快把這間店鋪兌出去。”

青雨一聽便急了,道:“咱們全靠這間米店貼補,這如何使得!”

謝瑤微蹙眉頭:“你且去就是,我自有打算。”

青雨猶猶豫豫,不肯拿那張紙。

謝瑤嘆息一聲,知道青雨性子執拗不說清楚定是心不甘情不願,于是緩聲道:“麟哥兒到了請夫子的年紀了,不把這間米店兌出去換錢,如何湊足束脩給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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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可以教麟哥兒識文斷字,卻不是正統,以後……以後迫不得已之時,她也不希望麟哥兒在那些人眼裏是無用之才。

聽到這個,青雨不敢再說其他,只得拿了那契約,自是進城尋二寶去了。

謝瑤挺直身子,這時才發覺腰痛難忍,禁不住悶哼一聲。那年那晚,滂潑大雨之中,她跪在荊國公謝府大門前,希望她的家人讓她進門,給她一條生路,可那門始終未開,直至她昏厥。

這腰痛之病就是那時留下的病根,後生下麟哥兒,本就身子虛又無可補養,還要自己喂養孩子,更是病上加病,身子就更加不行了。

想她本是荊國公嫡出的孫女,又得天子下诏成為太子妃,卻落得這般境地,她本有已死之心,可……

謝瑤側頭看向窗外的麟哥兒,小家夥正圍着夏末和風筝轉圈圈,胖乎乎的小身子跑起來滾圓滾圓的,煞是可愛。

或許是不經意看到了謝瑤在看他,麟哥兒沖謝瑤擰了擰鼻子,繼續嬉鬧着。

謝瑤不自覺一笑,笑過之後才發現,她又把自己逼入死胡同了,那件事已過去那麽久,還有什麽可想可嘆可怨的,只要麟哥兒好就好。

謝瑤錘了錘腰,勉強下了羅漢床,又扭動了扭動,這才感覺好了一點。

前兩天麟哥兒嚷着要吃團子,本也不是什麽稀罕的,只費事了一些。

早上奶娘去采了新鮮的艾草,又是焯水又是揉汁,到現在還在廚房裏忙着。謝瑤來到廚房,見奶娘張氏一邊燒火一邊錘腰,知道她也是犯了老毛病,不禁一陣揪心。

謝瑤趕忙洗了手走到竈臺前幫忙,卻被奶娘攔了下來。

“哎喲!姑娘可不能碰!”奶娘用手肘把謝瑤推到一邊,道:“這東西又粘手又不好包餡兒,您就別搗亂了。”

謝瑤只一笑,卻繞過奶娘,一手下去便揪了一塊然後熟練的在手心裏搓。

“奶娘莫不是忘了,我可長能耐了。”

謝瑤本是說得輕松,聽到張氏耳朵裏卻有些心酸,正要嘆氣卻瞧見謝瑤面帶笑意,只得又強自玩笑道:“可不是呢,這廚房裏的事,件件都難不倒姑娘了。”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幹活,很快青團子就蒸上鍋了。

其實這樣又有什麽不好,一處小院,一方安樂。便是如今的太子妃,如今的謝府太太小姐們,真能比她更幸福?

不一定吧,做賊尚且心虛,何況他們偷龍換鳳!

那邊夏末糊好了風筝,麟哥兒偏要她帶着去外面放起來,連午飯都顧不得吃了。

謝瑤把麟哥兒叫到身前,本是要說教一番,奈何小家夥一聲一聲娘親喊着,又是摟着又是搖着。謝瑤反而被說服了,答應帶着他出去玩一會兒。

“娘親最好了!”麟哥兒歡呼。

謝瑤笑着搖了搖頭,只得叫上夏末一起出了門。這處別院說是在城郊,其實都遠到鄉下了,因此從大門出來,就是一片麥田,還能看看三三兩兩鋤做的農人。

夏末帶着麟哥兒去麥田裏放風筝了,謝瑤站在一旁看,到底她還有那麽一點禮教矜貴束縛,做不來那跑跳撒歡的事兒。

正看得認真,卻不想青雨急匆匆回來了,她出門還不到一個時辰,按理說晌午過後才會回來。

青雨見謝瑤就在門外,加緊小跑過來,幾乎不帶喘息的急切道:“姨娘……出事……”

謝瑤眉頭一皺,急道:“把話說清楚!”

青雨急忙喘息了兩下,道:“姨娘和三爺……總之三太太要殺了姨娘!”

謝瑤一聽,自是焦急不已,但又想着姨娘再出格,三太太也不敢殺人的,畢竟……畢竟大爺是刑部尚書,哪容得了家裏出這種事。可……可豪門大戶深閨後院裏,又有多少龌龊事兒,殺個人又算得了什麽。

一時間,她也沒了主意。

“夫人,您可要趕快去救姨娘。聽說這次……”

“這次怎麽了?”

“被三太太抓了正着,衣服都沒穿着……”青雨羞得說不出口。

她去找二寶,剛一見面,二寶就說了此事,二寶是謝府的家仆,自然知道的清楚,于是她趕緊跑了回來。

謝瑤咬牙恨道:“且讓她自生自滅好了,我能有什麽法子救她!”

謝瑤自是能猜出什麽事來,柳姨娘與三爺茍且之事,謝家哪個人不知道,只是不說罷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謝瑤本是荊國公府二爺的嫡女,她親母早亡,這柳姨娘便是她爹續弦娶回來,為的是照顧她,後柳姨娘生了二弟,二房也算是有了盼頭。可奈何他爹死得早,留下他們孤兒寡母,又因她親娘本與老太太不合,柳姨娘更是不入老太太的眼,所以二房在謝府幾乎沒立足之地。

二房不受待見,月例也少,柳姨娘為了那份體面,不知怎的就與三爺勾搭上了,成了謝府一大醜事。

之後,她又出了那檔子事,從謝府被趕了出來,想來柳姨娘和二弟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所以她氣柳姨娘不知自愛,可又不能真不管她,畢竟柳姨娘和二弟是她的親人。

謝瑤腦子裏轉來轉去,明知不能出頭不能進謝府,可又無其他法子。

“你去與奶娘說一聲,咱們即刻回謝府。”謝瑤斷然道。

奶娘張氏知道了,自是又一番勸,可勸來勸去她反而也沒了主意,只能任着謝瑤回去趟火坑。

“不知又要惹上什麽禍事……”奶娘看着謝瑤遠去的背影喃喃道。

一等荊國公謝疆乃是她爺爺,三朝元老,曾随太祖爺南征北戰,為先皇安邦定國,又輔佐當今聖上,在朝時榮耀至極,無人可比。後荊國公告老,子孫中卻無能人,二爺早死,三爺只知花天酒地,只大爺做了刑部尚書,卻難撐起這一門榮耀。

所以荊國公攀附太子,把孫女嫁給太子做太子妃,早早就站了隊。

這荊國公謝府的大宅院乃是當年先皇賞賜的,分東西兩大院,皆是五進的深宅大院,其面積之大把城中一湖都圍了起來。再看這由先皇親自提筆書寫“一等荊國公”的燙金大牌匾,想來當時謝府是何等的榮耀,難怪老太爺念念不忘。

謝瑤站在這大門之前,卻是渾身發抖,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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