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蘭蕙君子
從老太君那裏出來,謝瑤先去了承哥兒那院,進門見小厮們正忙着收拾打掃,問他們就說小公子出去了。謝瑤剛一轉身,見一身姿修長,書生打扮的男子朝着這邊走來,她竟一時沒認出來。等走的近了,才發現竟是承哥兒,短短半年多不見,他竟長高了一頭!承哥兒本就長得好,小時候的五官都圓潤可愛,現在長開了,舒朗了,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姐姐!”承哥兒朝着謝瑤跑了過來。
謝瑤見承哥兒滿臉焦急,想來定是知道了柳姨娘的事,于是趕忙安撫道:“莫急,咱們屋裏說。”
這裏人多眼雜的,小心禍從口出。
承哥兒點點頭,随着謝瑤一起進了他的書房。謝瑤把柳姨娘的事簡單說了說,細枝末節那些,她能去則去,怕這孩子鑽牛角尖。
“聽說姨娘受了罰,身上可有大礙?”謝承急道。
“都是些皮外傷,如今已痊愈了,你大可放心。只是她心情不太好,你可找時間去看看她,開導開導她。”謝瑤道。
謝承松了一口氣,繼而有些埋怨道:“姨娘也真是!”
偏偏要惹老三,明知道他沒有真心。
謝瑤拉過承哥兒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溫和道:“你不要怪她,好在事情已經了了。”
承哥兒嘆息一聲:“可你卻進了這囚籠。”
謝瑤微微有些驚訝,這孩子真的長大了,竟然會為她擔心了!
“這牢籠關不住我,你放心就是。”
承哥兒點點頭,便不再提這些事。謝瑤問了他這次游學的一些見聞,承哥兒一一回答,又說這次回來要準備書院的考試。
“你打算考哪個學院?”謝瑤問。
“國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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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瑤默了默,道:“聽說國學院裏多是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哥,只知攀比卻不問治學,學風甚是不好,你可知道這些?”
“雖是如此,可咱們這種人家反倒沒有選擇,只能進國學院。”不然就是特立獨行,不遵從規矩。旁的人嘲笑倒沒什麽,關鍵是老太爺不會同意。
“這些統統不考慮的話,你想考哪個學院?”
謝承猶豫了猶豫,開口道:“姐姐可知道蘭蕙君子?”
謝瑤搖頭,誰臉皮這麽厚,居然冠以蘭蕙,還以君子自稱!
“其實誰也不知道他是誰,蘭蕙君子只是他的筆名,他著書百餘冊,上至時政下至風俗轶事,本本都經典耐讀,甚至其中還有一本名為《鏡花水月》的詩集,裏面描寫的全是風花雪月之事,可讀來卻感觸頗深。”
謝瑤皺眉,道:“這本詩集,我倒是讀過,若是這個蘭蕙君子的話,确實很有才華,只是這本詩集現在已成禁書了吧?”
謝承微微一嘆,道:“那些人不過只看到了這本書的浮華,卻沒看到這字裏行間中百姓生活的疾苦,真是可嘆可悲!”
“你想拜他為師?”謝瑤難以置信。雖然科舉考試不問出身,便是在家自學的學子也可參加,只是若有書院的拜帖,待遇卻是很不同的。
況且這位雖有才華,卻未必精通科舉所考之四書五經。
謝承猶豫了一下,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其實他知道,這只是奢望,身為謝家人,他不能為自己做主。
“他可曾入仕?”謝瑤問。
“蘭蕙君子痛惡官場的黑暗,雖有拳拳報國之心,卻未遇伯樂。”謝承道。
“所以,一個連科舉考試都沒有參加過的人,一個連官場之道都不懂得的人,他如何能教你做官?所謂科舉,名為針砭時弊,更多卻要歌功頌德,他只怕不屑為之吧!”
謝承無以對答,顯然姐姐通過一本詩集,已經很了解蘭蕙君子了,她說得都對。
“可……”
謝瑤嘆了一口氣,道:“再說,他收弟子?”
“恩,我一個同窗已經拜他為師了,我極是羨慕。”
“那你容我再想想吧。”謝瑤妥協道。
謝承有些驚訝,姐姐竟然沒有一口回絕他,似乎有轉圜的餘地。
“可即便姐姐同意,老太爺也不會同意,再者我也不夠格做蘭蕙君子的弟子。”承哥兒有些傷感道。
謝瑤微微一笑,道:“事在人為!”
她倒真想見見這位蘭蕙君子,之前雖拜讀過他一些文章,但卻并不喜歡,只覺得這個人太過自我,想來那時她中規中矩,自然不喜歡。
從承哥兒院裏出來,謝瑤有些乏了,便先回了自己那院。進門的時候見青雨站在桃樹下面,正仰着頭巴望。謝瑤走近兩步,擡頭一瞧,夏末竟然在上面。只見她踩着碗口大的桃樹枝幹,正小心翼翼的往枝頭走去,原那頭竟挂着一只風筝,還是蝴蝶風筝,看着小巧而精致。
謝瑤不去管她們,徑直進了正屋。陳氏正在整理衣物,見謝瑤回來了,便先丢到一邊,倒了一杯茶送到謝瑤手中。
“承哥兒剛過來找姑娘,可是遇到了?”陳氏問道。
“我去了他那裏,那孩子長高了,像個大人了。”
“可不是,都十五了呢!”
謝瑤本想小憩一會兒,卻聽外面鬧了起來,她和陳氏急忙走出去,就見夏末趴在地上,正哀嚎哭喊。
謝瑤一看她旁邊的桃枝,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定是這丫頭太沉,踩斷了桃枝。
陳氏急忙跑過去,與青雨一起把夏末那丫頭扶起來,上下檢查了一下,只有皮外傷,并無大礙。
“你這丫頭,太不長記性了!”陳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道。
夏末抹了一把眼淚,啜泣道:我就想拿那個風筝,它上面有字,我想讓姑娘瞧瞧……”
桃枝斷了,挂在上面的風筝也掉了下來。青雨見夏末沒事,便去拿了那個風筝,見那上面果然有字。
“姑娘您瞧,這是誰寫的啊?”青雨把風筝拿到謝瑤面前。
謝瑤哭笑不得,本想訓夏末兩句,可一轉眼竟瞧到風筝上面的那幾行小字下面的署名,竟是蘭蕙君子!
謝瑤趕緊拿過來,仔細一瞧,果真是蘭蕙君子,真真是無巧不成書!
只是這風筝怎麽會挂到她院裏,看那風筝上的線已經斷了,不知道是被風刮斷的還是被人剪斷的。
那邊夏末還在喊着疼,陳氏怕她真傷到筋骨了,便叫青雨去尋二寶,讓他找大夫,而她扶着夏末回屋裏躺下。
謝瑤拿着那風筝回到裏屋,靠坐在羅漢床上,就着窗前的亮光去看那幾行小字。
只見上面寫着:男兒自有淩雲志,明月青天寄豪壯,二十載空悠悠,獨坐空堂;空負滿腔才華,我心誰堪憐,把酒對西風,誓做天山雪。
謝瑤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你既願做天上的雪,何必悲人世間的秋!”
謝瑤拿筆蘸墨,在那首詩下面寫道:“你既想拉屎又嫌馬桶髒,自尋煩惱!”
寫完以後,謝瑤才恍然,這風筝乘風而來,她怎麽寄給那位蘭蕙君子?
思來想去,謝瑤猛然間才驚覺,自己竟也是自尋煩惱。既然這風筝乘風而來,便乘風而去就是了。
謝瑤把風筝給了青雨,讓她自去放了就是。
二寶請來了大夫,給夏末看過後,道只是皮外傷,給了一些藥膏,還說三五日就可行動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