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湖中偶遇
“你是說他…”章鏡明有些吃驚,京城形勢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下手不知道輕重。
章玉兒道:“爹,玉兒去問問就知道是不是他幹的,他還不知道爹為他來京城特意找過新喻侯呢。”
章鏡明想了想,說道:“算了,真人特意叮囑,這件事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
章鏡明駐守臨安城的時候,曾經帶年幼的女兒在浮玉山游玩,偶遇隐居峰頂的前朝竟陵王蕭子良,也就是現在的太微真人。太微見章玉兒生得粉雕玉琢一般,心生歡喜,收她為弟子。
太微将和太素打賭的事告訴了章鏡明,托他關照陳星奎。恰巧章鏡明和陳星奎因販買私鹽的事有過接觸,他托人找到臨賀侯求他将陳星奎,也就是現在的陳霸先調來京城任職。
臨賀侯找到工部的沈石溪,恰好沈老太爺收了陳霸先的好處,也找到沈石溪,讓他安排陳霸先和徐階來京任職,所以才有了後來沈石溪誤會陳霸先和臨賀侯之間有什麽淵源。
“爹也真是,為何不讓我和師兄相認呢?”章玉兒想不通,自從她在長清縣城見過他一面之後,對師兄心生好感時時想念。
章鏡明知道太微的身世,這個人都以為很久以前就死了,沒想到他直到現在還活着,是個不能現世的人物。
“你師父身世隐秘,不能讓外人知道。”太微的身份是大逆之人,如果被發現與自己有關,那是誅九族的大罪,章鏡明可不敢冒任何的風險。
章玉兒愀然不樂,說道:“那我還不能跟他接觸了嗎?”
章鏡明看見閨女的小女兒情态,心腸一軟,說道:“只要不暴露你的師門,你們接觸不要緊。還有幾個月就是十八年之期,那小子一定會找上門來的。”
章玉兒惱道:“來京城這麽久了,他也不來找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這件事?”
章鏡明對女兒的心事看得分明,可是女兒的姻緣要看緣分,除非那道人說的金龜擇婿正好挑中他,否則女兒怕是要失望了。
玄武湖上一艘畫舫正在湖中游覽,畫舫的船頭有個琴臺,一身白衣的柳如煙纖指輕撥,琴弦仙嗡仙嗡作響,卻不成曲調,柳如煙身後站着白發蒼蒼的老妪。
柳如煙黛眉輕蹙,說道:“金婆婆,帝都盛景比我們南陵城勝過萬分,園林山水美如畫卷。不知為何,心卻靜不下來。”
“癡兒,昨晚又作夢了?”金婆婆一臉憐惜,她是看着柳如煙長大的,十八年來一刻也未曾離開,視如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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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最近這個怪夢越來越頻繁。”柳如煙非常苦惱,最近她經常夢到同一個場景,在漫天冰雪的世界,她成為一頭雌鹿,靜靜地站在一個湖邊,對岸是一頭雄鹿,它們就這樣隔湖相望。
金婆婆是過來人,微笑道:“煙兒長大了,需要有個伴了。”
柳如煙臉頰微紅,有些發燙,輕聲道:“才不是呢,師父說我是純陰之體,世上沒有相配之人,命中注定孤獨終身。”
“那個道人讓老身照顧煙兒,十八年歲那年來京城相會,如今期限将滿,他卻渺然無蹤。”金婆婆眼神迷離,陷入回憶。
十八年前,她還是南陵城飄香苑的一個年老色衰的風塵女子。一日,有個道人抱着一個女嬰經過,女嬰剛出生沒多久,道人沒有育嬰經驗,看到女嬰瘦弱可憐,她便幫着喂養。
道人行蹤不定,經常回來看望女嬰,還教她們高深的功夫,讓她從一個普通的婦人變成深不可測的內家高手。六年前道人最後一次出現,讓她們在柳如煙十八歲那年去京城玄武湖畔等他。
蕭介離開晉安王府,心裏一直琢磨是誰對蕭正德下手,他已經通過徐階給蕭正德下了套,單等佛油的事發作就可以搞掉蕭正德,如今卻另有人節外生枝。
如果讓皇帝陛下覺得有人在針對蕭正德下手,那麽他的佛油計劃可能要泡湯。皇帝陛下生性多疑,他會認為,蕭正德偷竊佛油的事也是受人陷害。
蕭介來到四方學宮,徐階不在,王順說他去了玄武街。蕭介急着和徐階商議,便去玄武街找他。
徐階和陳霸先等人喝完酒,意猶末盡,四人互相攙扶着來到玄武街,要去勾欄院聽曲。
“徐階!”蕭介在街上走了好幾趟,終于看到醉醺醺的徐階等人在街上歪歪倒倒,橫沖直撞。
陳霸先最先發現有人在叫徐階,一看面容陌生,問道:“阿階,那人在叫你,他是誰啊,我怎麽不認識?”
徐階擡頭看見蕭介,心裏一激靈,酒立刻醒了一大半。對陳霸先等人說道:“你們去玩吧,我一個朋友找我,我得去一下。”
大街上說話不便,蕭介讓徐階雇了一艘小烏蓬游船,徐階劃着來到湖心。
“介公,你已經知道南門外的事情了?”徐階劃着船,心裏得意洋洋,等着蕭介誇贊,他甚至連回答蕭介的謙遜之辭都想好了。這件事是他一手策劃的,實施過程也非常完美。
蕭介非常生氣,聲音大了起來,訓道:“糊塗!你們怎麽能這個時候對蕭正德的人下手呢?你們這樣做,知不知道可能會帶來相反的結果!”
“除掉蕭正德的爪牙,他就沒有能力繼續作惡,這有什麽不對的嗎?”對于蕭介的反應,徐階有些蒙。他們冒着生命危險誘殺鹿展坤,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蕭介将其中的利害關系說了一遍,然後補充道:“只有佛油計劃能讓蕭正德失寵,等他失寵自然會有人對他落井下石,根本不用你們去動手,就能讓他萬劫不複。”
徐階沒有想到這一層,他們精心實施的完美計劃,反而成了畫蛇添足,起到反作用。蕭介給徐階上了一課,和老謀深算的蕭介相比,徐階第一次發現自己還非常稚嫩。
蕭介沒再繼續批評徐階,開導道:“人心是複雜多變的,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結果可能會适得其反。今後做事要多想幾個層面,拿不準的事可以先來問我。”
徐階慚愧地應了一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擡頭瞥見遠處的一艘畫舫。頓時一幅和諧唯美的畫面,浮現在他的腦海。
一個妙齡白衣女子,坐在琴臺前,雙手托腮,看着流水想心事。風兒吹過,額頭幾根散發蕩了起來。她身後靜靜地站着一位白發婆婆,看着她的眼裏滿是憐愛。
轟!徐階腦子一片混亂,精力再也無法集中。數年前,這個穿着白衣的女子,纖手翩翩彈着素琴,她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他心裏,從此他的心中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徐階,你怎麽了?”蕭介看到徐階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畫舫發呆,奇怪地問道。那艘畫舫相隔甚遠,并不能看清船上的是些什麽人。
“徐階…徐階!”
蕭介接連叫了幾聲,終于将徐階叫醒了,徐階回過神來,老臉一紅。幸虧有酒精的作用臉本就很紅,看不出來。
徐階嗫嚅道:“那艘船上有個熟人。”
“噢?這麽遠,你都能看清?是不是你師父教你的內功,你練出成效了?”蕭介替徐階高興,沒想到他的內功進步這麽快,相距這麽遠也能看清船上的人,這倒是件好事。
蕭介所說的師父,是鐘山白雲觀的那位陳羽生道長,陳道長所傳的《純嬰真氣》徐階一直沒有停止修煉,自從練出第一縷真氣,後來進步确實神速。昨天伏擊鹿展坤的時候,他用真氣灌注在鶴鳴槍內,自我感覺槍法的威力大增。
但是他能看清畫舫裏面人的樣貌,用的是另外一個師父太素所傳的《陰符經》神化之功。畫舫雖然遠,但是只要他精力集中,便能在腦海裏“看”到船裏的畫面。
“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種感覺很熟悉,應該不會有錯。”徐階含糊應付道,他不能說他是用精神之力看到的,那樣會吓到這位侍郎大人的。
蕭介在船上,徐階不方便直接追上去跟她們套近乎,既然在玄武湖上遇見柳如煙和那個曾經救過他的白發婆婆,說明她們目前住在京城,只要留心,總有見面的那一天。
今天酒喝得太多,又在湖中劃了半天船,徐階回到四方學宮後感覺有些疲倦,和衣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迷糊睡了過去。
下雪了,白皚皚的世界。小湖,雪花,雌鹿。一切都是那麽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
感覺有些冷,徐階跺了跺腳,發現自己其實是在踏着蹄子。噢,我是一頭雄鹿,徐階想起來了。這是個夢,是個他曾經做過的夢。
在黃湖的湖心礁上,那枚戒指能量暴發後,他昏迷之中就做過一模一樣的夢。在那個夢中遇到這個夢裏完全一樣的情景,只是最後自己被一只箭射中然後醒了。
他擡頭看着雌鹿,雌鹿也在看着他。恬靜,美好。